海飞



杜小鹅的革命往事

海飞

每个人都有往事的。杜小鹅当然也有她的革命往事。

2015年夏天，我一直在为我想象中的杜小鹅找一个活着的年代。她是一个特别民间的女子，仿佛就生活在我的老家丹桂房。我愿意她是我的婶婶或嫂子，身上有肥皂的气息。我想象她会选择在晌午时分，绿袄青衫地去地里摘豆角，或者在黄昏时分去溪边捣衣，并且会在清晨与日落升火做饭。她的面前铺陈着鳞次栉比的寻常生活，让人觉得亲切。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生活在1911年的亲人，为什么要选择1911年，因为那时候新旧交替，重大的变革正在发生，社会民生发生着冲撞……

对于小说家而言，这是多么美好的时代。

我认为，所有的往事都必须像一部电影。我对电影的痴迷，像对毒药的痴迷。电影和毒药，都能生产疼痛，以及轻度的快乐。疼痛有时候会上瘾，如果没有疼痛，人生不像人生。

2015年夏天，我让疼痛的杜小鹅成为蕙风堂大药房的女药师。她像很多女人一样，爱上了一个大她许多的男人，但是她身负着父死母亡的莫大仇恨，将成为那个年代纤弱而有力的复仇者。她找不到仇人，却找到了女子部队，找到了训练营，找到了一条通往南京的革命之路。在新军攻克南京，与辫子军的激战中，她是一名女战士，一马当先。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从军之旅。如同我们人生的方向，总是在不经意间拐了一个弯。一个拐弯就是一场人生。

就这样，杜小鹅在辛亥年间的往事，在2015年夏天的时候慢慢呈现在我的笔下。她从一个学武的杜小鹅，变成了一个革命的杜小鹅。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巨变中，她在心里爱上了一个叫黄金条的男人。这个男人阳光，朝气，年轻，身材挺拔，但是他小气，狭隘，自私……当年华如流水一般逝去，她发现爱的仍然是那个老男人安五常，平静，温和，用生命笼罩着她，不愿意她不快乐以及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最后为她从容赴死。安五常死后，杜小鹅在唐不遇、海胖天的协力下，杀死蔡藏盛，报了父母血仇。而杜小鹅不知道的是，安五常亲手宰杀了当革命叛徒的儿子，背后更为惊人的是，这个看上去胆小如鼠的男人，正是协同徐锡麟刺杀巡抚恩铭的得力干将之一。

有许多时候，人是不可以貌相的。

我相信透过每一个老人的白发，都能窥见隐在岁月深处的各不相同的往事。有时候往往是这样，不是我老了，而是我不屑于年轻。我相信安五常就是那样的人，心里装下的是千山万壑。而同样的，十六年后大雪飘飘，年轻的少年肩负长刀，出现在药房门口的空地上，他来找杜小鹅为父蔡藏盛报仇。他一点也不知道，杜小鹅其实是他的亲姐姐。

在我以往的阅读视野里，见惯了辛亥种种。那些著名的人物，在字里行间微笑着出场，当然，他们也面临炮火、酷刑、高压政策下的恐怖岁月。而我更希望《长亭镇》里的杜小鹅，是我真正想要进入这个故事的切入点。她平凡，卑微，有尊严，但是辛亥的枪火，影响到了她的一生。既然如此，那么也同样影响着这个世界的无数人。

辛亥那么遥远，距今一百零五年。我想为辛亥做一个小而尊重的交代，用杜小鹅可能微不足道，但也曾经是轰轰烈烈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