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刚

在现实与荒诞的罅隙中绽放
——评樊晓君《爱德华·阿尔比戏剧研究》

李小刚

爱德华·阿尔比是20世纪美国传统现实主义戏剧的重要继承人，同时也是荒诞派戏剧在美国最重要的代表。樊晓君博士的《爱德华·阿尔比戏剧研究》作为国内第一部全面研究阿尔比戏剧的专著，具有以下几个特点：关注问题的全面性；以戏剧文本为中心；始终围绕现实主义与荒诞派的融合。

阿尔比 荒诞派 美国当代戏剧

现实主义的当代性是当代文学实践与文学批评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一方面，在20世纪从现代到后现代主义文学对于现实主义的冲击下，现实主义常被当作保守与过时的表现；另一方面，作为一种经典的创作原则，现实主义的身影却从未完全从历史中退却。在新的审美风潮与创作技巧的推动下，20世纪的现实主义文学表现出复杂的格局。法国批评家罗杰·加洛蒂在《论无边的现实主义》中将现代主义最具代表性的作家卡夫卡等人列入到“现实主义”行列，如此将现实主义精神扩大为一种文学的必然性原则。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也提出了“开放体系”。同时，欧洲的现实主义文学也呈现出开放性与朦胧性的特征。可以说，现实主义文学一直保持着开放的姿态，正是如此，在当代西方文学艺术流派纷呈、更替频繁的情形下，现实主义仍然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现实主义文学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条件下能够不断吸收新的东西、不断取得新的生命活力，这种活力不但促进了现实主义文学自身的发展与成长，并且还对现代主义及后现代主义文学产生影响，从而在当代呈现出一种现实主义与现代后现代文学彼此碰撞、对话、交融的有趣的文学文化景象。

爱德华·阿尔比就是一位在这一复杂文化景象中不断闪耀的作家。他是传统现实主义戏剧的重要继承人，却在现实主义创作中吸收了荒诞派的思想与技巧，从而成为荒诞派戏剧在美国最重要的代表。他在美国戏剧界的重要性堪比尤金·奥尼尔、田纳西·威廉斯、阿瑟·米勒等几位戏剧大师。阿尔比的戏剧生涯超过半个世纪，戏剧作品多达30余部，因《微妙的平衡》（1966）、《海景》（1975）《三个高个子女人》（1994）等，三获普利策文学奖。可以说，阿尔比戏剧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将现实主义与荒诞派进行了巧妙结合，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了准确的平衡点。并且，这种成功不仅意味着戏剧家阿尔比戏剧的强大价值，同时也呈现出现实主义当代性问题的重要性。樊晓君博士的专著《爱德华·阿尔比戏剧研究》就是针对这一重要问题进行研究的一部重要著作。该著作于2016年5月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是国内第一部全面、系统、深入并有特色地专门研究阿尔比戏剧的著作，具有填补学术空白的重要作用，可以说是对阿尔比研究在汉语学界的一次重要突破，具有重大的学术价值。

该著作主要分为六个部分。其中导论先对阿尔比的整体创作情况作出总结，将其创作分成早期（1958—1965年）、中期（1966—1976年）、晚期（1980— ）三个阶段，呈现出阿尔比从大胆反叛美国传统写实主义，到以荒诞派、现实主义、实验性手法交织并存的先锋剧创作为主，再到晚期在评论界的质疑中不断尝试突破的整个发展历程，从历史纵向发展的角度，概括了阿尔比的创作演变过程。在总结了阿尔比的创作成就之后，导论部分还综述了阿尔比在国内外的研究现状。作者指出，阿尔比在国外研究角度多样，问题也较为深入，但在选题上仍有局限性，对阿尔比戏剧的叙事形式的革新等问题仍然关注不够；而国内学界对阿尔比戏剧的翻译与研究都较为滞后，其中阿尔比戏剧作品多达30多部，至今却只有9部被翻译到中国，与阿尔比在美国文坛的重要性是不成比例的。正是如此，也见出该书对这一课题研究的重要意义。

该书主体共五个章节。第一章“思想渊源”，主要讨论阿尔比与美国传统戏剧及当代荒诞派戏剧之间的关系。在传统上，阿尔比受到了奥尼尔、威廉斯、阿瑟·米勒等美国戏剧家的影响，同时，他在整体戏剧创作中所表现出的世界失序、无意义，人与人间关系的破裂，语言的无意义、贬值，戏剧情节逻辑的混乱，以及对常理的违背都与荒诞派戏剧一脉相承。由此明确说明，阿尔比通过这种传统与现代的融合，“改变了20世纪中期美国戏剧的整体风格，对美国现代后现代戏剧的传承发展起到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第二章“异化与荒诞”，分成了四个部分，分别对阿尔比戏剧的三大类型主题进行了总结分析。其中家庭主题主要呈现了当代美国社会的伦理扭曲，又主要表现为夫妻关系畸形化、性道德混乱、亲情关系扭曲化三个方面。社会主题主要强调了美国梦破灭的问题，从伦理道德沦丧和梦想破灭两方面来进行论述。哲学主题方面突出了异化与荒诞的主题，对人性异化、死亡意识、荒诞哲理等三个方面问题依次进行了分析。最后还以阿尔比的代表作品《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为例，具体从这三大主题角度来进行分析，并以此见出对美国戏剧主题的影响与拓展。

第三章“分裂与变形”，主要关注阿尔比作品的人物形象与性别问题，所以按照性别角色分别从女性和男性问题两方面来探讨人物形象。在女性形象问题上，从阿尔比戏剧中的邪恶的女性形象，到二元性别的女性形象，最后再结合阿尔比的生平得出阿尔比的“厌女症”问题。在男性形象上，阿尔比的戏剧主要表现了中年男性的可怜虫形象、年轻男性的灵肉分离问题、畸形人的丑陋与邪恶等问题，同时还提出缺场人物在阿尔比戏剧中的功能和作用。最后总结了阿尔比戏剧对美国戏剧人物塑造的革新意义。

第四章“结构与解构”是从叙事结构角度对阿尔比作品的文本分析。这部分在论述戏剧叙事结构理论的基础上，主要分析了阿尔比戏剧在驱魔仪式与戏中戏结构、复调与锁闭式倒叙结构以及情节并置与反叙事结构等问题，并强调阿尔比戏剧与传统戏剧在结构形式上的不同，是为了强化戏剧直观性对读者和观众心理的震撼达到戏剧革新的目的，更是为了承担起剧作家对社会、对人类独有的责任。

第五章“质疑与变革”探讨阿尔比戏剧在戏剧语言上的特征与意义。这一章首先从整体上分析阿尔比戏剧语言革新的背景与必要性，进而从其戏剧语言的含混与多义性、语言游戏的虚构与重建价值等两大方面来进行分析，指出阿尔比戏剧语言以荒诞性戏剧语言为主要表现形式，同时融合美国戏剧的本土特色，在碎片化、无逻辑的语言形式中，大胆融合讽刺、戏谑，发挥语言的游戏功能，重建新型戏剧的语言形式，拓展了戏剧语言表现的艺术深度和哲学高度。

在著作的最后，作者还附录了由自己首译的阿尔比的戏剧作品《贝西·史密斯之死》，为阿尔比的戏剧中译又贡献了一例重要成果。作为一部外国作家的综论性专著，该书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关注问题的全面性。因为该著作是国内第一部关于阿尔比的研究专著，为汉语领域的阿尔比研究奠定基础，对阿尔比有一个较为全面的研究。所以该书就展示了这种全面性，首先在导论部分对各方面问题进行整理与概述，然后在五个主要章节中，分别对阿尔比戏剧的思想渊源、主题类型、人物形象、叙事结构、语言个性等不同方面进行分析，既涉及作品风格的来源，又关注作品的思想旨向和艺术形式，并且在每一个大的问题之下，还有对各类小问题的分析。比如在主题分析中就同时关注了家庭主题、社会主题和哲学主题，而在哲学主题中，又分别对异化、死亡、荒诞等不同主题进行探讨。这种全面系统的研究形态为作者自己以及他人的阿尔比研究都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并且作者在该书的结语里还说明，自己将以此书为基础，在今后将展开进一步的后续研究，一方面要开始关注阿尔比戏剧演出的问题，另一方面还要对阿尔比的作品进行更为全面的翻译，以及加深对某些具体问题的深入研究。

第二，以戏剧文本为中心。研究者要切实领会作家创作的精神和魅力，对文本的阅读与理解就构成了研究的基础。作者樊晓君在对阿尔比的整体研究中，自然少不了对社会文化背景的认识，但始终将问题的重心放在了对于文本的把握上。所以即使在第一章论述戏剧家的思想来源时，作者也是在对阿尔比与其他美国及欧洲戏剧家的剧本的比较研究中，得出具体而合理的结论。后面四章对戏剧作品的主题、人物和形式的分析，也都有着扎实的文本分析证据。并且在分析主题时，更有一节集中以一部作品《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为例，如此，在细读的基础上所得到的结论更具有说服力。樊晓君本就有着良好的外语功底，能够细读外语原著，附录中亲自翻译的作品文本也显示出这种能力和用心，所以，由此保证了该著作在研究材料上的真实可信，以及研究方法上的切实性与合理性。

第三，始终围绕现实主义与荒诞派的融合这一重要特征。该著作在全面研究的基础上，还展现出明确的问题意识与个人视角，在关注各问题之中，能够抓住传统与现代相联这一问题线索。这样能够将整体的研究整合到一个核心问题上，在全面了解的基础上获得对作家更深入的认识，并且能够由这一问题凸显阿尔比在文学史上的独特价值，以及由阿尔比的这一问题拓展为对文学史相关问题更深层次的理解。所以，该书从导论开始就强调了阿尔比创作的这种融合性特征，在第一章节中更是集中对阿尔比创作思想的两大来源进行了整理，后面四章的文本分析也是在肯定阿尔比受惠于传统的基础上，进而分析其所进行的各种现代文学实验，始终凸显着阿尔比的作品所显示出的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复杂形态。由此，在这一问题意识与问题线索的带动下，该著作的研究深度与可拓展性也得到了延伸。

不过除此之外，该著作也显出一些不足。比如作者在导论中提到了阿尔比在国外研究的现状，其中涉及主题、人物、形式等各方面，但在对相关问题的分析中，却较少谈到国外同一问题研究的情况，由此无法见出该著作在具体问题的研究上对于国外同行的借鉴与超越。另外，阿尔比戏剧在中国也有不少展演，对中国戏剧也有一定影响，作者没有在该书中介绍与研究这一方面问题，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正如作者自己所说，这一问题会在以后慢慢后续展开，所以我们也在此期待着。

概言之，这本著作具有诸多优点，作为首部阿尔比研究专著，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价值。

Title: Blossoming Between the Crack of Realism and Absurdity—— On Fan Xiaojun's The Research of Edward Alby's Dramas

Author: Li Xiaogang is at the Academy of Drama and Film,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 specializing in Comparison between Western and Chinese Drama.

Edward Alby is the important heir of the traditional and realistic drama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and the most important representative of the absurd drama in America. Dr. Fan Xiaojun's The Research of Edward Alby's Dramas is the f rst and comprehensive work about Alby's dramas in China , which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as follows: focusing on the comprehensiveness of all problems, taking the drama text as the center and combining realism with absurdity throughout.

Albee Absurd Groups Contemporary American Drama

李小刚，山西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研究方向为西方戏剧、中外戏剧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