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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传文本框架下的红拂女之“侠”与“情”

2016-11-23李政

世纪之星·交流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史传

[摘 要]“红拂女”在唐代诸多想象瑰丽的传奇中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形象。虽然作者着墨不多,但她侠情并重的独立人格与《虬髯客传》的仿古史传结构相辅相成,人像鲜明而如在幕前。本论文通过分析晚唐《虬髯客传》文末议论、史家笔法等对史传传统的继承,以及后世诸风格迥异的衍伸之作,稍得初本红拂女“羁縻女丈夫”的本色。

[关键词]《虬髯客传》;红拂;史传

一、史传传统

如宋代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八载:“(幽怪录、传奇等)盖此等文备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 ”,传奇亦属史传支裔,《虬髯客传》继承了自《史记》以来的史传文传统,很有传记文学的风格。

(一)文以载道

文以载道历来是士人创作的必然追求。周敦颐言“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笃其实,而艺者书之 ”。可以说,“载道”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说进入大众视野的安全屏障。韩柳等人发古文运动,欲重新建立儒家道统,韩愈称“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而万万无恨 ”,同时又颇重文辞,“沉潜乎训义,反复乎句读,砻磨乎事业,而奋发乎文章3”,但在两者之关系上,“通其词者,本志乎道者也3”,归根结底,“道”仍先于“文”。古文运动起唐传奇之先声,对其生长“与有大力焉”,因此传奇多保存散文风貌。《虬髯客传》反映了隋末“天下方乱,英雄竞起”的时代特点,曲折传达了唐末的时代氛围,有警示世人之心,这也与文以载道的实用主义文学观相符。

(二)史家笔法

司马迁在《史记》中创立了人物传记的形式,唐传奇的来源之一即正史列传,甚而形成许多史传题材以补史阙的野史。如近代林纾论《左传》“一支支节节叙之,便近小说 ”。钱钟书曾评《史记》“每需遥体人情,玄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入情合理 ”,《虬髯客传》虽大抵虚构,“考之于史,殊多牴牾 ”,但同样继承了直录无隐,“为骨添肉”的史家笔法,语言浅切直白,叙事简洁明快,文辞高古,多以细节白描展现重要情节。

如红拂初见李靖时:

执红拂,立于前,独目公。公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公具以答。妓诵而去。

“独目公”“指吏曰”“诵而去”等细节动作环环相扣,毫不拖泥带水,却把红拂大胆直率的性格刻画纤毫。又如初识虬髯客时:

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公方刷马,忽有一人,中形,赤髯如虬,乘蹇驴而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梳头。公怒甚,未决,犹亲刷马。张熟视其面,一手握发,一手映身摇示公,令勿怒。

红拂的“熟视其面”“映身摇示公”与李靖之怒对比鲜明,仅数笔白描已证其胆识颇大,愈发显出杜光庭“饶于飞动之致”的文笔,正似太史公之“其文疏荡,颇有奇气(苏辙《上枢密韩太尉书》)”。

而在另外一些文辞华艳的唐传奇中,其声调的铿锵,以及许多写景、抒情的排偶句,都显然是从六朝以及唐初的骈文中继承下来的。

如《昆仑奴》中红绡言:

脸虽铅华,心颇郁结,纵玉箸举馔,金庐泛香。云屏而每进绮罗,绣被而常眠珠翠,皆非所愿,如在桎梏。

此文节奏舒缓,丽辞繁复,多用骈偶句,其华丽风格与《虬髯客传》的寥寥数笔勾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文末劝世

除了篇目常仿史传以“传”命名,如《虬髯客传》、《无双传》等外,唐传奇结尾往往好发议论,如《谢小娥传》文末:“女子之行,维贞与节能终始全之而已。如小娥,足以警天下逆道乱常忘,足以观天下贞夫孝妇之节”,《虬髯客传》通篇纯用散笔白描,或粗笔勾勒,或精雕细刻,描写人物栩栩如生,雄健逼人,具有《史记》等古传记之风,同样也在篇末言:“乃知真人之兴也,非英雄所冀。况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螳臂之拒走轮耳。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然哉。”,显然是模仿《史记》“太史公曰”的方式抒发作者论赞,贯注以李唐天命之说,“欲以儆人臣之思乱者 ”,以稍正文风。

文末劝世的目的一方面在于作者凸显自身正统的道德观念,另一方面也使传奇小说这种当时公认通俗、粗俗的文体体现些许史家价值观,更符合“小说何为而作也?曰以劝善也,以惩恶也 ”的教化目的。《虬髯客传》相传为张说所写,但《太平广记》卷一百九十三“豪侠类”所载,仅注明“出《虬髯传》”,而不著其作者,较为普遍的看法如明顾元庆《顾氏文房小说》及汪辟疆《唐人小说》所注,为晚唐人杜光庭作。晚唐民生凋敝,国运衰微,作者抒“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螳臂之拒走轮耳”的议论,有借“风尘三侠”助李氏灭隋兴唐之事盼乱世出英雄之意。

然而作者的真实意图尚不在此,他不顾“天命攸归”的定数,对虬髯客不得天下多有惋惜。结构布局不过是配合表现情节与人物的外在框架,唐传奇绝不受其限制,仍以想象性虚构之“奇”取胜,情节“大抵皆妄 ”,“作者往往故意显示着这事迹的虚构,以见他想象的才能 ”。《虬髯客传》中最突出表现的是“风尘三侠”的狭义精神,而红拂女的气魄与胆识,正在这种貌似正统的史传结构下得到了集中展现。

(四)尚武任侠精神

唐代儒道佛三教融合,儒家积极入世的心态与道家之神奇飘逸结合,便促成“侠义”,作者创作传奇时也必依时势,向儒道之风靠拢。游侠主题有其传统,且也来源于史传。司马迁《史记》中以专门的《游侠列传》歌颂“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以武犯禁”的侠士,李昉《太平广记》独辟“豪侠类”,又辅以“气义类”、“杂传记类”内诸篇。《旧唐书》载:“太宗潜途义举、每折节下士,推财养客,群盗大侠,莫不愿效死力”,杜甫也有诗曰:“白刃雠不义,黄金倾有无。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遣怀》)”。

至晚唐时,内忧外患频起,藩镇割据蓄养刺客,国将不存,然大唐风气又尚自由豪情,因此有尚武任侠之风。作者杜光庭曾屡试不第,在天下大乱之时出家为道,避祸入蜀,却始终怀济世匡时之志。何况《虬髯客传》所讲不限于行侠仗义的剑客,更是图谋天下的英杰,后世赞文中三人“太原三侠,千古艳称 ”,也正源于此。

红拂女之叛逆羁縻,在往往以男子为主要人物的豪侠故事中分外突出,此外,因整个故事依托历史,她饱含生活水分,较为真实的人物塑造,更与其他半人半仙,奇功盖世的侠女不同。

作者简介:李政,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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