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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慰博士爱女:“小兵”妈妈为你建成了“挪威森林”

2016-11-22张雁萍

知音(月末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仙山小兵种树

张雁萍

[新闻背景]2011年,本刊曾报道了上海复旦大学讲师于娟博士抗癌的故事(在个人电脑上输入网址http://book.zhiyin.cn即可进入《知音在线看》页面,或扫描《知音》杂志封面的二维码下载并安装《知音》APP(目前仅支持andriod客户端),查阅《知音》2011年6月上半月版《复旦女博士生命日记:活着就是王道》)。文中写道,2009年底,于娟被发现患有乳腺癌,且已至晚期。在与癌症过招的一年多日子里,她写下近10万字的《活着就是王道》的“生命日记”,将滴滴泪水串成笑的银铃。然而,于娟还是没能挣脱厄运对生命的残酷限定,于2011年4月19日永远离开了她深爱的亲友和这个美丽的世界。临终前,于娟对母亲舒平说,她想在家乡建成一片树林,在绿荫环抱之中长眠。

2016年,于娟去世已逾5年,其父母是否走出了丧女之痛?母亲舒平帮女儿完成了遗愿吗?其丈夫赵斌元再婚没有?儿子“小土豆”上学了吗?

“司令”的使命并未结束,“小兵”要延续你的华彩

2011年9月,济宁市外贸中专退休校长舒平接到女婿赵斌元的电话,他说:“妈,你只管安心种树,钱的问题,我来解决。”女婿的话勾起了舒平的回忆,与女儿于娟生前共处的点点滴滴,再次回放在脑海……

于娟的母亲本名苏萍,生于1955年。因自幼父母宠溺,加之身体孱弱,苏萍不擅长家务。所以,女儿于娟自懂事起就知道照顾妈妈。

于娟上幼儿园时,一次不小心摔了一跤,手都出血了,她却笑着安慰妈妈:“没事,不用担心,不疼。”而苏萍明明看出女儿的眼中痛出了泪。

于娟念小学二年级时,父亲出差了。一天,苏萍不小心扭伤脚,她没告诉任何人。于娟放学后,看见母亲躺在床上痛得不能动,从没生过蜂窝煤炉的她竟生着炉子,给母亲熬了粥,并半跪在地上给母亲喂粥。次日凌晨,苏萍听到于娟在梦中呻吟,起身一看,发现她的背上满是小红点。原来天气太热,于娟背靠着炉子给母亲喂饭,竟将背上烤出了痱子。

苏萍手上的皮肤娇嫩,一洗衣服手就流血。为此,在抢着洗衣洗碗上,于娟养成了一个习惯动作——挺身上前,把妈妈的手一拨,然后说:“妈,我来!”

时间长了,于娟保护妈妈的意识成了自然。母女坐车时,总是苏萍在里于娟在外。二人走在马路上,于娟也往往把母亲护在自己右侧。正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养成了于娟勇敢、独立、担当的性格特征,当病魔袭来时,她才会那样乐观坚强,从容笑对。

于娟让妈妈种树的想法,始于她上高中时。1997年暑假期间,母女俩去爬曲阜市的九仙山。那天因贪看风景,她们下山有些晚,赶不上回济宁的公交了,只能去村里寻找脚力。那是于娟第一次零距离接触山民,那些穿着露脚趾鞋的山民们,让她心生悲悯。回家后,她对姥爷说:“山里很美,但山民的日子太清苦,怎样才能让山民们脱贫致富呢?”姥爷说:“要想富,只有养猪与种树。”于娟当即说:“妈妈,猪咱养不了;种树容易,不如你退休后去山里种树吧,帮助山民们脱贫致富。”苏萍只当她开玩笑。

在上海交大念本科时,于娟就读的正是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在国内念完硕士与博士后,于娟又被公派去挪威做访问学者,主攻环境政策与能源政策。

在挪威奥斯陆大学期间,于娟用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赚来的钱,将母亲接到了挪威。白天,于娟学习之余,陪妈妈走在奥斯陆湖边的小径上。“别有用心”的于娟在散步时问:“老太太,你说,挪威好不好?”苏萍说:“好呀。”于娟问:“好在哪里?”

苏萍指着远处小山上郁郁葱葱的山林说:“挪威的森林好。”于娟见自己的诱导成功,就顺势说:“那咱们将挪威森林搬回中国去,好不好?”苏萍说:“怎么搬呀?”于娟说:“只要你愿意,我教你搬。”苏萍说:“好呀。我愿意。”于娟说:“那你今后就听我的了,我是司令,你是我的兵,我教你怎么搬,你就怎么搬。”苏萍说:“遵命,于司令!”

2009年,于娟回国后,在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当讲师,同时,她让父母与山东省曲阜市九仙山下的龙尾庄村委会签订了承包两万亩山地的合同。当时,在苏萍心中,种树之事,仅仅是为了自己夫妻退休后休闲养生,并未多想。

谁知,与龙尾庄村的合同签订不久,苏萍等人才刚刚种下几十棵树,于娟就病倒了。于娟这一病,苏萍几近崩溃。那时,苏萍常说的话是:“娟娟,没有你,妈与你爸也不活了。你走,我们跟你走。”看母亲如此脆弱,于娟担心自己走后母亲生无可恋,就在她一次次被癌症的魔掌摁在尘土中时,她仍笑着对母亲说:“老太太,咱们可是说好的,在将挪威森林搬到九仙山这个课题上,我是司令你是兵。你若走了,上山种树的任务谁来完成?你这是要当逃兵了?”苏萍说:“于司令,现在你的身体不好,我得照顾你,没时间想那事。再说,你病后,我和你爸连房子都卖了,还借了不少钱,没有种树的经费。”于娟说:“照顾我的事有‘光头(于娟对丈夫赵斌元的昵称)与我爸做,经费会有人筹集,可我布置给你的任务由谁完成呀?”苏萍没有吱声。

2010年一年,于娟频繁进出医院,她的生命之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病情缓和一点时,她总是笑着对母亲说:“老太太,我希望死后能回到故乡,那里山清水秀,我躺在那里才安心。”苏萍此刻已明白,去九仙山种树,早已不是一句玩笑话。她将于娟交给丈夫与女婿,独自去了九仙山,与村委会再一次确认了承包合同。回到上海,苏萍将合同拿给于娟看,于娟说:“老太太,若我死了,就长眠在那里,这个课题就交给你完成了。”2011年4月19日凌晨3点,于娟临终之前,久久地将目光放在母亲脸上。苏萍哭着发誓:“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挪威森林搬到中国,搬到咱老家。”

于娟走了,苏萍的世界坍塌了。整整半年,苏萍除了哭还是哭,她的脑子是木的,精神是恍惚的。她每天想的就是怎样追随女儿而去。赵斌元看苏萍这样,很不忍心,劝道:“妈,你如果一直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于娟的心愿?你答应过她的,可一定要兑现啊!”

于娟病重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除了给母亲布置任务,还给父亲写了很多邮件,邮件的名字是:“你外孙的教材。”也就是说,于娟料定自己死后父母肯定痛不欲生,为了挽救他们的生命,她分别给了他们生的理由:父亲关注宝宝,母亲完成课题。

苏萍知道,于娟临终前交给她种树的任务,就是怕她做傻事。既如此,自己又怎忍心让女儿的心愿付之东流?从悲伤中清醒过来的苏萍,决定回山东种树。她要与女儿合为一体,替女儿继续精彩下去。

苏萍觉得,软弱的“苏萍”随于娟去了,涅槃重生的自己应该有个新名字,于是改名舒平,意为她与女儿的合体生命要舒展、平静地去完成种树大业。

你的灵魂与我们同在,爱心人士共建“挪威森林”

获悉舒平种树的心意如铁,赵斌元心中大慰,他从上海打电话给岳母,说:“妈,你只管安心种树,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于娟去世后,其遗著《此生未完成》虽大卖,但她生前有嘱,此书的稿费除一小部分留作儿子土豆的教育经费外,其余大部分捐给了中国抗癌协会。

因此,当舒平听赵斌元说自己解决资金问题时,就问:“娟娟病时我们卖了房子又借了很多债,种树要的钱又不在少数,你怎么解决?”赵斌元说:“妈,你只管想着课题就是了,经费我有办法筹。”

为了尽快启动项目,赵斌元一边和山东省政府相关部门、复旦大学相关项目课题组等机构进行沟通,一边通过向相关部门申请科研经费、自筹等方式,总共筹了约30余万元,让舒平拿着这些钱先去山东种树。而于父则按女儿遗嘱,留在上海照顾外孙。

于娟生前告诉母亲,在九仙山种的能源林树叫黄连木,又名楷(音“皆”)木。黄连木不仅树冠浑圆,极其美观,而且木质优良,是名贵的家具用材。所以,2011年9月,听说陕西宝鸡有,她就带上赵斌元给的第一批资金远赴宝鸡。第一次,买回40万棵。对于中文系毕业的舒平而言,种树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刚开始,她以为树苗只要买回来,栽下去,浇浇水就行了,谁知,在九尾庄的村民热心帮助下,栽种到九仙山坡上的树苗,不到一个月时间,竟有70%枯萎死去。看着满山枯死的树苗,舒平欲哭无泪。伤心之余,舒平转念又想:“如果是于娟本人遇此事,她又会怎样?”一番思量后,舒平决定重整旗鼓。

为了让存活的树苗茁壮成长,舒平每天早上6点起床,为树苗浇水松土,直至日落才回住处。苍天不负有心人,五六个月后,看着已经适应了九仙山水土的楷木树苗株株迎日挺立,舒平双手合十,对着天地说:“感恩一切!”又对着树苗说:“谢谢你们能活下来!”此后,收获了希望,忘却了苦痛的舒平更忙碌了。

被于娟生前撰写的百余篇生命日志感动的全国各地的人们,在她离世后,他们中的很多人还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九仙山帮助舒平种植楷树。福建军官王斌从网上得知“挪威森林”后,专程乘火车前来,亲手在九仙山上种下一棵楷树苗。一位叫蔺丽的女士来到九仙山,硬要捐赠10万元作为种树资金。舒平对她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钱我万万不能收。用大家的钱种树,我会有压力,会失去种树的好心情。”

话虽这样说,可到了2013年春,又是一年种树黄金季,舒平却拿不出更多的资金购买树苗。没钱自有没钱的办法:自己育苗。经过一年多的摸索,对种树已有心得的舒平以很便宜的价格买来大量楷树种子,而后种在山下一块20多亩的荒田里。经过精心的栽培,一棵棵树苗慢慢发芽长大了,成活率高达95%。

初战告捷,兴奋得舒平每天都要绕山跑一圈,在山路上,她嘴里不停地对树苗们说:“谢谢你们活着,谢谢你们能活!”因为女儿说,活着就是王道。舒平对能源林今后的社会效果与经济效果且不去关心,她只要这些树种能活着就好。她说:“我每天都对活在我身体里的于娟说,看看,经过咱俩的努力,课题完成得这样顺利。”劳累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些树,就像看着于娟一样,心里生出满满的欢喜。

赵斌元及其父母、姐姐与于娟父亲,也常常利用节假日带着土豆从上海到山东,与舒平一起,给树苗浇水、剪枝、除草。当看到万亩楷树长得郁郁葱葱时,赵斌元不禁一次次感叹:“妈,你真的与于娟把挪威森林搬到了咱中国的土地上。”

而这片公益林的价值,已明显凸现:楷树春时,满树嫩红;楷树遇秋,漫山红遍。这万亩楷林,从春至秋,使九仙山成为一个人文风情与自然风景融为一体的旅游景区。越来越多的人们满怀敬意,纷至沓来。

告慰天堂爱女,你的美好愿望“小兵”完成了

岳母在九仙山一心打理森林期间,赵斌元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当听到舒平洪亮的声音时,他就会像当年于娟哄妈妈一样表扬道:“妈,看来今天心情不错,状态也很好,不错,口头表扬一次!”

将森林的事情理顺,自己的心情与身体状况也一天天变好之后,舒平开始考虑女婿的未来了。

于娟刚走时,赵斌元才37岁。舒平知道,女婿还年轻,总有一天他会重组家庭。起初,每每想到这里,舒平的心就如刀绞一样痛。她已失去了女儿,若有一天她再失去这个孝顺的儿子,甚至失去可爱的土豆,她真的不能想象自己是不是能再活过来。但是,将心比心,看赵斌元如此孝顺,舒平又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如果赵斌元是自己亲儿子,那儿子丧妻后自己会怎么做?”答案当然是让儿子重新获得幸福。

2015年4月,舒平对从上海来济宁看望自己的赵斌元说:“儿子,你该成个家了。”赵斌元摇摇头说:“妈,于娟没走,她天天都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再找别人?”舒平心中大慰,但她仍劝说:“今天妈给你介绍个对象,收拾一下,跟妈去见下对方。”

舒平执意让赵斌元去相亲,让他尴尬又感动。爱妻去世的最初两年里,赵斌元内心承受着丝毫不亚于舒平的伤痛。他将切肤之痛深深地藏在内心,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尽情地让泪水流淌……

几年来,也经常有人为赵斌元介绍对象。但于娟完完全全地占据着他全部的心灵。

可赵斌元却没想到,岳母会主动为自己张罗起相亲的事情。他担心生硬地拒绝,会伤了她的心,只好暂且答应下来,内心却早有主意。

于是,赵斌元跟着舒平相了一次亲。对方是一个离异军属。舒平安排两人见了面。过后,她问赵斌元,感觉怎么样。他如实回答:“人挺好的,可我没感觉。”舒平很失望,少顷,她说:“只要你同意再找,那咱就慢慢找,找到你有感觉的人为止。”赵斌元哽咽了,他说:“妈,再找一个像于娟那样好的女人,难呀。你的心情我懂,这事急不得,你让我自己慢慢来,好吗?”舒平说:“那好吧,你找好了,决定了,告诉妈一声。”

挂掉岳母的电话后,赵斌元转身抱起儿子小土豆。于娟走后,复旦大学成立了一个“宝宝教育基金会”,主要解决土豆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育经费。而土豆所在的幼儿园,也专门聘请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对土豆进行了从两岁到上小学一年级期间的跟踪辅导。专业的辅导,让小土豆心理健康,富于爱心。

在这个家里,大人们不忌讳说于娟的死,所以,在土豆的感觉上,妈妈并没有缺席。每天,他都会在于娟的像前与她进行沟通:“妈妈,我今天得了一朵小红花,我棒不棒?”“妈妈,今天你生日,我给你唱生日歌。”就连他考钢琴三级时,都会对着于娟的像说:“妈妈,我给你弹一段,你看下我弹得怎么样?”除了爱妈妈,土豆也爱爸爸,爱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有一次,舒平到上海看望女婿和外孙。一天,小土豆与舒平去地铁站,已认了很多字的小土豆对舒平说:“外婆,我不会让你再孤单。”原来,地铁站在公益广告牌上写着“不会让你再孤单。”所以,土豆说:“因为你老了,有我陪着你。”舒平笑着说:“你陪着我,那谁陪着你呀?”土豆说:“有大家陪着我呀。”

在上海,土豆的周围,有一个由交大和复旦学者学子和家庭幸福的夫妻等组成的“爱心接力群”,为于娟父母及土豆买衣服、洗衣服、收拾家,辅导土豆学习,轮流接土豆到自己家中过周末等。

于娟走后,其山东好友郑培源一直张罗着筹资,想替于娟父母买回当年卖掉的房子。幸得于娟父母与赵斌元阻止才停下来。他们告诉郑培源:“于娟生前说过,我们不能欠社会太多了。”好在济宁有廉租房政策,政府很快给了于娟父母一套54.6平米的房子,年租金1200元,让这对老人得以安享晚年。

采访接近尾声时,舒平说:“于娟离去后,我们收获了来自这个社会的更多的温暖与关爱,我们知足了。一切都来源于社会,就将一切归还于社会吧。那片公益林,包括于娟,都是大家的。我活着时,与于娟一起养护这片林子;我百年后,会把于娟与林子还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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