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国发

秋风的呐喊（十二章）

崔国发

秋　风

把红色带给经霜的枫叶，

把白云的淡，大力托举给高远的天空，

让稻菽在它的理想国，一次又一次地掀起千重金色的细浪……

秋意阑珊。

我不说萧瑟与凛冽，也不说肃杀与悲凉，应尽可能地让秋风发挥它的正能量。

我知道，风会记住花的香，更能最大限度地尊重叶的黄。

让思乡心切的落叶完成它们的寻根之旅，当然它也不会忘记，为那些飘摇的大树，于大雪压顶之前繁华落尽，帮助它们竭力减轻生命的重负。

其实，这不是一次涤荡那么简单。

缘散归空，随遇而安。感谢秋风的超然大度，它注视着种子飘走了很多，不唯身心的豁达洒脱，但求一种潜在的生机，一旦条件成熟，它会向春天慷慨地转让，一种事关绿色重生的希望。

感谢秋风，一再地加重语气，对着草木

富有感染力地说出：你们可以默认一时的枯萎凋零，但切不可丧失，你们心中欣欣向荣的理想，当然也别忘了，咬住你们自己脚下不变的青山。

呐 喊——题爱德华・蒙克同名画作

你听见了吗？一种色彩尖叫的声音，刺穿了那一轮落日的红。

血的喷薄与贲张。

风云突变：整个天空更加出色，光怪陆离的光芒，扭曲着一道道晚霞的疼痛。

颠沛流离的斑斓：体内的火山，爆发出惴惴不安的呐喊，

我已经无法从容，内心深处一直在奔涌，峡湾桥畔海水的幽蓝，不只是黄昏的焦虑，更有孤独的表情，一种茫然的苦闷和惊恐。

血与火。灵与肉。撕肝裂胆的啸吼由近而远，掠过猩红的虚空中一种本能的冲动。

剩下的暮色，在喋血的伤口中，迸发着生命奇异的油彩。

动荡不安的暗潮。强烈流动的曲线。旋转的动感。粗犷的节奏。寂寞地负重……

仿佛等待夕晖的陷落，而火焰总是引人注目地呈现，映红了圆睁的双眼、凹陷的脸颊与那一张骷髅的鬼脸。人类可以不说话，但对于生命、爱情、死亡却不能不令人忧心忡忡。

一定是太震撼了。

我唯有紧捂双耳，张着嘴巴，掀起灵魂的呐喊：痛苦中的泣血，悲怆中的战栗，震撼宇宙的狂呼，在语言的弧线上纵情的奔放，但它之于我，却是一枕刻骨铭心的梦。

只是我们已习惯了追问：“你的呐喊发出了吗？”未必能发聩，但一定要振聋。

我是谁

活了半个世纪，居然还不能清醒地认识自己。

我是谁？曾经对镜躬身自问，这个亘古不变的哲学命题，被越来越多的诗人所追询。它使我想起法国诗人米修的诗：“当大家应约而来，他却发现自己死了，只是身体还在冒热气。”

“我是我从未遇到的人！”诗人张稼文如是说，他寻求的自我也带着神迹与自然的隐秘。

别问我是谁，是因为我真的忘了我是谁，还是我一开始就不知道我是谁？返璞归真，物我与一：我即我，我亦非我。我是我的非非主义。

在某一时刻，事物必然曾经从无到有。无我即有我，有我亦无我，逸出即为魂魄，明心见性，未知亦真亦幻苦苦追随的是否就是梦中的自己。

此时，我感受到那一阵风的虚静，已渐渐淡去，它的踪影。顷刻之间，便有一只宠辱不惊的飞鸟一掠而起，融入一片自由的圣地，无欲无苦，无声无色，无尘无影，无形无迹。

花开蒂落是我的开落，潮涨汐退是我的涨退，风卷云舒是我的卷舒……

我和世界之间并无仇恨，却一不留神，便于爱的一刹那间达成了高度的默契：我非其他，我就是我自己，但我是什么样的自己，至今却仍是一个静默的谜。

昨日黄花

灵魂施洗，唯有旧时的月色，才知道她大致的身世。

黄花的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作为必要的补充，她的生平，一朵花的罗曼史，在尘缘的路边，被填入一阕金秋的慢词。

鹊踏枝。那时的山色愈益深邃，而萧瑟的秋意渐变渐凉。

有时我在想，假如时光能够倒流，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不知道她还能否轰轰烈烈地烂漫一次，让天下怜香惜玉的人都翘首以望，她所绽放的飒爽英姿。

悄悄地，把一瓣暗香收藏。不是不想丰满，但我们不能因为她的清瘦而成为拒绝的理由。

不要被一时的表象所迷失。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缘聚缘散总是缘，从昨日的相识到而今的相守，幸福由心各自知。

真想大声地喊出她的名字，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心领神会，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而大可不必于内心的浮躁中，兀自地伤逝。

怀揣阳光的成色，请把那些不打折扣的美，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昨日的黄花，眼含秋水，一样可以拥有，很高的颜值。

鹰之歌

面对鹰，我不想只说出仰慕。

当乡间的麻雀，更多地选择了低空飞行，唯有一飞冲天的鹰，在动词的奔突里大胆地挑战，一种翻动扶摇的高度。

这便是鹰所崇拜的自由：如果翅膀硬，好高骛远有何不可？

仿佛命中注定，它必须乐观向上，信念巍峨，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旺盛的精力与新锐的勇气，与那一片空悠悠的白云耳鬓厮磨。

补天浴日，异军突起，血脉中充满了冲动的激情。一种形而上的舞姿，已不再是他者审美赏心的匆匆过客。

不要说它一意孤行。一次次地涉过漫天席卷的风暴，又一次次地叱咤着疯狂咆哮的雷电，炼就了一身铮铮骨骼，鹰的辞典里没有怯弱。

飞起来，深入博大深沉、无限神秘而令人敬畏的灵魂圣地，

飞起来，梦想的空间越来越大，脚下的道路越伸越远，而自己的心灵，也蓦然变得幅员辽阔。

弯　道

一直习惯于这样在曲折中表达，我不喜欢直来直去。

一定有着某种超越的理由，在弯道上行走，于新的转机中步步深入。

不要总是跟在别人的后头。

跨越迢遥的征途，我喜欢另辟蹊径而不愿意亦步亦趋。

弯道的弯，地形复杂或崎岖，旁逸斜出，有的地方说不定还有点高低起伏，它其实没有什么，迂回包抄，顺势而为，拐过去就可以了。

曲径通幽，九万里风鹏正举。弯，也许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我不再心生恐惧，拼的就是不服输，于急促的呼吸中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留下奇迹的奥秘或许就在于忠贞不渝，不要停止自己的步履。

胼手胝足，无休止的轮回。脚掌上斑驳的茧花虽疼痛难忍，却能凭借一股腾飞的激情，于远征的坦荡或坎坷中，踏过历史的苍茫。

服尽苦役，不是跟自己过不去，而是为了在紧张的博弈中能不被淘汰出局。

一个人的姓名

家在乡下，起的名字土得掉渣。

不过平常一点也好。

父辈的真实，便是如此这般的简单。而我，仿佛在遥远的追忆之中，依然能听到妈妈一声声深情地呼唤：崔国发。

姓氏里有座山。

名字里的玉，在它亲爱的祖国里温润，剔透，厚重，绵长，敲出的声音，清越得宛如金磬一样的余响。

怀瑾握瑜，于真理的光芒中意气风发。我没有任何理由自命不凡，唯有提纯与净化，并且去除内心所有的杂质，萃取人性中的美，让一颗苦难的灵魂在生命中飞扬。

着眼于一生的时光，长大了，我必须把朴素作为自己心中的理想，也许生来就注定了，一辈子不虚幻。

山是有思想的头颅，而那块玉骨一旦伸出来，就是我的一根坚韧的脊梁。

活着，头颅一定要在天空举起；

于百年之后，死了，骨头被掩埋在宽广仁厚的大地。盖上一小撮净土，此处心安，便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崔家庄，墓碑上最好能镌刻这样的诗行：

不缺钙，一个有深度的人，砌筑文字的泥水匠。

蝼蚁颂

接触最多的是沙土。

命轻，得承认自己的渺小。

在夹缝中生存，仅一个小小的洞穴，便可以安身立命。

生而为蝼蚁，安于俗世的凡尘。清心寡欲，学会简单的生活，视名利为粪土，不谈论高贵，无愧于卑微，它们怀揣的是一颗极其平常的心——

不攀高，是因为乐于脚踏实地，为天下的芸芸众生肩扛米粒，忍辱负重。

纵然，可能会有一些意外发生，而危机有时离它们也很近，却能淡然处之，从不惧怕无意之中被人踩死，也许它们，才是我要说的英雄的一种。

只是默默的，艰辛的赶路。

它们长途跋涉，总是缓慢、蹒跚而寂寞地前行，从未停下自己的步履，而能非常负责任地把搬运当作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永远保持沉默的声音。它们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表达方式，不矫情，不折腾。

风吹浮云，山雨欲来——

蝼蚁一族，拥有足够的耐心，它们一再地告诫自己，在不起眼的边缘地带谋生，面对变幻不定的场景，必须时刻表现出真实、朴素与内心的宁静。

追风的野马——读罗素《一个自由人的崇拜》有感

一旦脱了缰，接下来的局面你难以控制。

鞭长莫及。马的空茫，倾覆，一匹又一匹，从我们的视野中倏忽消失。

地平线顷刻倾斜：

一只离弦的飞矢，一闪而过，马腾空而起，在广阔的天地里为所欲为。

血的沸腾。一种激荡的狂热。一种磅礴的气势。

骨头硬朗。无羁之蹄成为一块铁，踏碎了风中的理智。不再消极地克己与忍让，对于专制也不再卑躬屈膝式的盲从。

骄子中的骄子！天马行空，用它能有的勇气向命运挑战。

不想被勒住的日子，已经很久了。

一匹敢于远征的马，把功名利禄踏在脚下，把远大的志向揣在心里，思想一旦解放，生命就会自由。不可征服，不屈不挠。

不用插翅：一身的豪迈，于一种速度与激情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风是马前卒。追风的野马——

超过风的时候，一种自由的崇拜与向往，于不可挽回的驰骋中表达着坚强的意志。

鼎

或许这就是你所听到的最有尊严的声音——

一言九鼎。

出于对历史的尊重，我唯有言听计从，沉默是金，并且对纹蚀华丽的兽面纹肃然起敬。

我不说锈蚀斑斑，也不说万物之灵。

夏商周的礼器，带着旷古巨大的沉静，于血的温热中炉火纯青。即使是阔别了三千年的风，也总是拂拭不尽，一个个王朝渐次暗淡的云踪与光影。

似乎没有人知道，它的身世与来历。

鼎足的稳固与兴盛。

朗朗乾坤已定。天命所归，不妨选择某一个黄道吉日，掂量宝鼎的轻与重，于古朴、斑驳与粗粝的庄重里，提炼着青铜的质感与坚硬。

鼎有数千种表情。革故鼎新，它从此也不再具有易碎性。

拔山举鼎，以千钧之力挺起蔚蓝的天穹。穿透漫漫时空，我在时光的册页里熔铸，一尊熠熠生辉的华夏文明。

此刻，鼎就在我们心中。作为一种象征，它已经铭刻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品质与精神……

充电器

给手机充电时，我想到了空乏的自己。

只剩下一具虚无的躯壳，苍白地活着。

已经感觉到了，天地的暗淡、惘然与悲戚，曾经蓄积的能源，也一次次地被掏空。

停电，黑了的屏。

我打开了，迟暮中的身体——

没有星与月光，没有爝火与流萤，也无风驰与电掣的原动力。

攻城略地，我没有暴烈生猛的武库。时光，贪婪地取走了我周身的骨髓、血脉与幻梦，还抽干了我抱元守一的底气。

看见了自己的空。

补短板，需要一只充电器，在更深的层面上，为精疲力竭的我，默默地提供正能量。

引入或输出——

它都不停地闪烁着。一种电压及电流，与我的内心息息相通，满满当当的，于丰富、渊博与厚重的精神连线上，完成灵魂的对接。

一颗充电的心，虽有足够的隐秘与玄机，却并不讳莫如深，它总是使用真诚的热线与你联系，让爱和幸福相与伴随，生生不息……

一杯白开水

没有味道，便是最好的味道。

杯子里的白：不甘不苦，不酸不涩，不辣不咸。

似乎只要这一杯白开水。映照一生的清白。无须望梅，照样可以止住我们心中简单的渴念。多年以前，它就是这样真实地呈现：

一点一滴，慢慢地学会了自我净化，一直到所有的杂质都已沉淀，正如一个人的内心，离清冽最近，离浊世更远。

人生，总是会有一些渴求。

几乎是原生态的，一杯白开水，终于让我明白，一切都是这么平淡。

你只管开口啜饮，带走盛夏摇滚的热浪上冒烟的烈焰之后，你会真切地感到，一杯普通而安详的白开水，也可以使自己活得很滋润。

平常的日子，近在眼前。

智者乐水，需要一番淡淡的回味。不忘初心，水遂人愿，或许也只有这不可淡忘的白水，于默默中，才最懂得杯子一腔涓涓的深意。

实力方阵璀璨的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