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孙频小说中的女性生存处境

2016-11-21阚玉篇

都市 2016年6期
关键词:爱情身体

阚玉篇



孙频小说中的女性生存处境

阚玉篇

孙频是“80后”作家中以女性作为主要书写对象的作家之一。自2009年小说《追债》发表起,到近些年来的《无相》《抚摸》《丑闻》等中篇小说的发表。孙频以“女性心灵的捕手”、“当代张爱玲”的标签,出现在读者和各路评论家的视野中。孙频的作品多数是从女性的生存着手的,通过简单迂回的情节和透彻洞悉的心理描写,来展现当下女性的生存处境。她以女性的困惑、贫困、苦难、痛感作为容量,来探究女性的生存体验,展现了那些女性不为人知的苍凉处境。作为被称为“入乎张爱玲之内”的女作家,孙频在传承张爱玲、萧红等现代女作家的写作风格之时,凭借她独特的书写风格,在写作女性的童年、成长、以及婚恋等女性生存体验时,达到“笔锋致处,刀浅痛深”的效果。

孙频小说体现了浓厚的女性意识,她以女性本身的体验,来感知当下女性的生存状况,对女性的生存处境有着深邃的观察和独特的思考。在她的小说视域中,有身世凄凉、童年贫困的女大学生;有对爱情绝望最后精神分裂的文艺女青年;有出身贫寒被人包养的农村女孩;有来自农村面对大龄剩女时代问题而焦急无奈的女博士等等。

一、女性灰色贫困的童年

孙频作品中的女性多数是带有身世的凄凉存在着的,在她们本就灰暗的生命底色中,以童年苦难作为基底,来构筑女性别样的生存体验。孙频作品中女性童年的苦难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童年时期缺失父母的呵护而寄人篱下,不得不造就她们的心理创伤;二是童年生活的卑微与贫苦,在她们心中留下了贫困的阴影。

(一)缺失父母的呵护

2015年《钟山》杂志第4期,以小说头条推出的中篇小说《抚摸》,极力冲击人们的视觉和心理承受力,命运带给女主人公张子屏的是源源不断的恐惧和丑陋。她渴望的是疼爱与温暖,可生活的苦痛与悲惨遭遇,却让她的精神世界几经沦陷。童年对于张子屏来说,是极其凄凉失落的。痛源来自“十岁那年,一场车祸夺走了父母的生命,他们的身体从此消失了,留给这个女孩的是世态炎凉和生之艰辛。”童年的一场车祸导致的父母双亡,幼年的张子屏不得不寄居在姑姑家。在姑姑家的生存处境里,她缺少零花钱,并遭遇姑父的性侵。父母双亡对于幼年的张子屏而言,失去了双亲的爱护,缺失父爱和母爱,之后在姑姑家的童年生活更是让年幼的她承受着身体上的侵犯和灵魂上的戕害。这样的双重苦难给童年的张子屏留下的心理阴影是身体的“丑陋”二字。然而,在面对生存考验时,童年的张子屏并没有拒绝或是反抗姑父对她的恶行,相反,她显示出的却是冷静与接受,并理直气壮地向姑父姑姑要钱。

孙频在处理童年时期父母早逝的张子屏时,没有直接地写童年的张子屏如何胆怯、害怕和无助。而是用冷峻而平静的笔触写出了童年张子屏所表现出的冷静和麻木,甚至为了要钱而主动迎合,都让人觉得寒凉。童年失去双亲,继而在姑姑家经历的可怕遭遇,让张子屏在今后的成长道路中充斥着罪恶和羞耻。

(二)童年的贫穷与卑微

《无相》是一部倒叙式的小说,叙述女主人公于国琴在南方读大学与退休老教授之间的帮扶纠葛。因为家庭贫困,老教授廖秋良资助她每月四百元的生活费,作为报答和感恩,于国琴每周需要去独居老教授家打扫卫生。之后,老教授廖秋良要求于国琴在自己面前脱光衣服。而最后,于国琴主动在廖秋良面前脱光衣服之后,廖秋良悄然离世。在与老教授廖秋良的聊天过程中,她常常将童年的贫穷的苦难用极端的方式说出来。

对于于国琴来说,儿时的贫穷是苦难的源头,出生于西北山区的于国琴家庭贫困,儿童时代就目睹母亲在自己的炕上“拉偏套”(卖淫),伴随着童年的贫穷长大的她极度敏感,以至于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为了省钱从不愿和同学一起吃饭,极度的自尊和自卑以至于让她常常沉溺于自己的贫穷与卑微之中。变得敏感,甚至心灵扭曲,童年的贫困和屈辱在于国琴的心里留下的是难以抚平的伤害。

孙频将女性在童年时期物质和精神上的贫瘠,通过平静的语言中铺陈出来。不论是身世凄凉的童年,抑或是出生贫困的童年,都让女性在本应该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里承受着无极之痛,而这样灰色贫困的童年生存处境,似乎又对她们成年后的种种行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二、女性爱情的虚无

张爱玲在处理婚恋题材小说时,常常以“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作为小说的基调,孙频在述及女性的爱情时,也传承了这一点。孙频习惯将女性安置在一种孤独、不安的环境之中,冷色调几乎是她笔下每一个女性生存环境的标准配色。爱情的完美结局是婚姻,然而,暂时的暖意却并不是那么简单,在一种交易性质的婚姻外壳下,爱情究竟能走多远?孙频在小说不断地就婚姻与爱情之间的关系进行着思考和回答。

《三人成宴》以女主人公邓亚西的爱情和生存为线索来展开叙述,邓亚西是以卖画为生的文艺女青年,起初在文艺圈的生存“让她有一种找到了组织的归属感”,渐渐的,她发现“这种病入膏肓的清高和伤口一样的落魄”让她觉得不寒而栗,于是她脱离了组织,没有了朋友和同事。包裹邓亚西的是源源不断的孤独和寒凉。而爱情受伤、感情受挫让她排斥性行为,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让她觉得孤独和无助。在近乎绝望中的邓亚西抓住了租客李塘这根救命稻草,对于同样排斥性的两个人,以同类的情结共处一室,并惺惺相惜。不久两个人因各自需要,在没有爱情的前提下结了婚,而婚后的邓亚西依旧拒绝性,丈夫李塘却选择了出轨,二人婚姻关系随即破裂。这场没有爱情的婚姻终究以失败而告终,邓亚西也在孤独与绝望中精神分裂。婚姻外壳包裹下的男女关系是否依旧稳固呢?对于邓亚西来说,“爱情就是结在了你心里的那些伤疤。你不要碰它,它就永远不会消失。”这种仅有表面形式而没有实质爱情保障的婚姻,注定是孤独与失落的。

同样是在婚姻外壳保障下生活的夫妻,《假面》里包子西施王姝与大学生李正仪带有几分虐恋色彩的爱情,给人异样揪心之感。因相貌出众,在大学门口卖包子的王姝被包养,几年之后她重新回到原来的学校门口卖包子。并与相貌平平的大学生李正仪结婚。王姝看重李正仪是个忠厚老实的大学生,又和自己一样来自农村,有一种本能的同病相怜之感;而李正仪在屡次追求女生无果之后,满满的挫败感让他自卑和痛苦。在看到在学校门口卖包子的王姝之后,便把目标投向了天生丽质的王姝。在轻易与王姝发生关系之后,他心里便觉得无比羞耻,并且对王姝被包养的过去不能释怀。两个生活中的挫败者在同病相怜和各有所图的前提下结为夫妻。李正仪爱着王姝美丽动人的外表,却又憎恶她不洁的身体,于是,婚后二人经常戴着面具生活,可彼此间心灵的伤痕不是结婚和隐姓埋名就可以解决的。然而偶然来访的李正仪的大学同学王建却在酒后点破了二人的往事,将生活在假面背后的李正仪激怒和唤醒,爱情在这场本就心理不平衡的前提下也变得虚无缥缈。孙频笔下的人物在其所处的时代环境中卑微着、敏感着、承受着生活给他们带来的痛苦与无奈,总喜欢施虐与被虐,在“虐”的快感中,一步步走向绝望与灭亡。

孙频作品中的女人在情感道路上,都直接或间接地与这个时代进行着较量,在这场爱情的拉锯战中,女人们好像始终无法翻身,她们渴望爱情,渴望真诚,渴望家庭幸福美满。可这一切的希望又与寒凉的现实发生着剧烈的冲突。同时也从不同的视角折射着当代女性面临的重重危机与精神苦难。她们身份地位不同,命运却又殊途同归地在纠葛中辗转、徘徊。女性在爱情里的退场和式微,让人为之动容。

三、女性灵与肉的纠葛

近几年来,在各大文学期刊杂志上发表众多作品,以中篇小说创作为主打的孙频,并没有回避性写作。相反,几乎在她的每部中篇小说里都有两性话题。伊格尔顿指出“肉体中存在反抗权力的事物。”在写女性时,孙频惯用的是对于她们在两性之间的绘形,用她们的身体作为反抗与救赎的象征物,如此“饮鸩止渴”的方式来表达女性的苦难。以身体与灵魂间互为表里的挣扎,成了孙频小说反复钻探的主题。

《丑闻》中的大学老师女博士张月如,在大龄剩女问题的拷问中焦急无奈。她最初很渴望与中年丧妻的院长李文涛结好,做院长夫人。在这个有着留美背景的院长不吝惜地给了她一个“招牌美式微笑”之后,张月如变得诚惶诚恐、患得患失。之后,院长与她在办公室里一度温存之后便再也没有召唤过她,三十天之后,张月如才顿悟,“原来,她确实是被一夜情了。”而这一次的感情和身体创伤并没有让张月如及时收手和反思。

在认识高中文化、厨子出生的酒吧老板周小华时,张月如轻易地与他发生了关系,此时她决定退而求其次地选择这个酒吧小老板,原因只是由于在周小华“目光里的崇拜使她忽然就膨胀了一圈”,这样的仰视让张月如之前在李文涛面前的卑微感都没有了。而在和周小华纠葛的过程中,她以女神的姿态出现,似乎满足了自己的尊严。她觉得与周小华之间的身体关系,需要的是“他的饲养和膜拜”通过与他肉体的交合,使她得到了灵魂上的优越。但极为讽刺的事实却是,她认为的高贵在周小华眼中不过是“他睡了一个女博士”而已。在周小华与她开房的第三次,他便显出了男性惯有的厌倦,而她只能转而对周小华不断地迎合与妥协。

小说的最后出现的男人是经常给张月如修下水道的十七八岁的维修工,在劫财与劫色的关头,张月如用不甘心的心理,用色相来诱惑这个扮作小偷的维修工。张月如先后与院长李文涛、小老板周小华、维修工这三个身份地位学识极悬殊的男人纠缠,却都没有让她的灵魂得到救赎。在书写灵与肉的纠葛时,孙频习惯性地将二者捆绑起来,故事最后透过解青燕指出“女人想获得的不过是世界对你自己的认可。”这个始终处于电话另一头的女人,在张月如的情感道路中充当着对话者与指引者的角色。仿佛作为另一种灵魂的存在,道出了在张月如心里潜藏着的自卑与自尊两个截然不同的反差式人格。

孙频对于女性身体写作的方式与铁凝的《玫瑰门》有异曲同工之处,用“审丑”的方式来呈现女性的生存处境。用略微调侃的笔调最大限度地消解女性身体的美好与纯洁,取而代之的是用身体来迎合的“丑陋”批判。与女性身体“审丑”相呼应的是灵魂的扭曲。如果说女博士张月如在与院长李文涛发生关系是想通过身体获得名利,包括院长夫人的头衔、世人对她的认可,当然也有渴望通过肉体关系获得爱情,功利的因素之外还有爱情。

女博士张月如在男性的世界里不断地挣扎,渴望得到认可和关爱。但挫败感、卑微感、委屈、琐碎却愈发严重,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在一次次的欺骗和诱惑中变得伤痕累累。在已经知道男性的谎言与虚假之后,张月如并没有及时收手,反而以卑微的态度主动迎合。即使灵魂与肉体皆低到了尘埃里,也终究换不来男人真心实意的感情。值得注意的是,女性在与男性的情感交涉中,以身体作为武器做筹码,然而身体并不是解救精神痛苦的良方,反而加重了女性的苦难和罪恶,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带来的痛苦,更是女性“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痛”,她们在灵与肉的纠葛中自卑、敏感和病态。

孙频用冷静深刻且捕获人心的笔触,揭示了当下女性面临着的种种生存困境。女性童年遭受的苦难所留下的心灵疮疤,在成长道路中愈来愈深,时刻敲打着女性的灵魂。在爱情面前,孙频笔下的女性显得尤为脆弱、低微、容易受伤,而爱情有时往往又与利益挂钩,在交易面具下的婚姻,爱情的真谛无处可寻,爱情本身更是变得虚无缥缈。在两性话题中,孙频笔下的女性以一种近乎“审丑”的面目存在着,在灵与肉的纠葛中,在现实的冷漠和性别角色的打压下,女性的际遇显得苍凉而无奈,在她们节节败退之后,只留下了深深的叹息,而这种绵延不绝的叹息必将伴随着这个时代长久地盘旋在女性的天空之中。

猜你喜欢

爱情身体
我们的身体(上)
《甜蜜蜜》:触碰爱情的生存之歌
不谈爱情很幸福
我们身体的由来
人为什么会打哈欠
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我de身体
我们的身体
身体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