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聪丽

《你的名字》：“新海诚式”动漫的里程碑

马聪丽

梦里相逢人不见，若知是梦何须醒；纵然梦里常幽会，怎比真如见一回。夜晚天空中划过的流星让三叶和泷的生命出现在彼此交错的时空里，成为了彼此身体里、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不断地寻找着彼此的名字，只为了那份属于自己的他（她）的记忆。画面、音乐与故事三者完美的契合，让《你的名字》如这即将到来的秋日一样，温暖与抚慰你的内心。这部影片不仅仅在票房上取得佳绩，在影评界也引起轰动，《电影旬报》为此刊出了最新的动画特辑，《尤里卡》杂志也用了整期的篇幅来讨论这部话题十足的作品。在日本动画界，继宫崎骏的收官之作《起风了》之后的三年，不曾有一部动画作品受到过如此之高的关注。从《秒速五厘米》起家而被人们所熟知的新海诚走出了“桌面壁纸”的作品局限，摆脱了《追逐繁星的孩子》的失败尝试，转而在保持自身的“新海诚”元素的同时，完成了对作品本身的一次自我重构，《你的名字》之后，“新海诚”这个名字将成为日本动漫史上值得纪念的一笔。

动画电影《你的名字》剧照

一、从情节设置谈起

（一）互换身体的意义

千年之后再度回归的彗星造访地球的一个月前，日本岐阜县系守町的高中生宫水三叶（上白石萌音 配音）为日常生活感到无比的苦恼，她厌烦担任镇长的父亲所进行的选举活动给自己带来的非议，厌烦家传神社古老的习俗，也厌烦周围人的目光，一日，她喊出了“让我变成在东京生活的帅哥吧”的心声，从此开始做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三叶变成了男孩子泷（神木隆之介 配音），而生活在东京的泷却变成了乡下的女孩子三叶。两个拥有不同人生经历的年轻人开始了一段有趣而冒险的“互换身体”的旅程。影片运用平行的叙述结构，乡下的三叶的生活与东京的泷的生活同时进行，传统与现代的对立表达鲜明，这种视角的对立通过身体的互换转而又相互融合，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影片的视角分为三叶和泷，即一男一女，而男性的身体中住进了女性的视角，女性的身体中融合了男性的视角，这种性别上的互换不仅可以带给两个主人公以另一个性别的视角看世界的体验，也带给观众更多的思考与可能性。约翰·伯杰在《视觉艺术鉴赏》中曾指出传媒“视觉文化”的本质：“描绘女性与描绘男性的方式是大相径庭的，这并非因为男女气质有别，而是理想的观赏者通常是男人，而女人的形象是用来讨好男人的。她必须观察她表现的一切作为，因为她给别人的印象，特别是给男性的印象，将会成为别人评断她一生成败的标准。她对自己的本质及存在的看法，被他人对她的看法所取代。”[1]从某种角度来说，三叶和泷身体的互换是一种“性别融合”，也是新海诚在视觉文化中对男女性别视角的平衡，除此之外，影片在前半段以三叶的视角描述少年的烦恼，中段以泷的视角解释时空的秘密，后段又回归到三叶的视角拯救系守町，在互换身体的过程中，整个男女视角的变化清晰明确，对少男少女二人的心理刻画也无一疏忽，使得整部影片的结构清晰明了。

（二）平行的叙述结构

从视点的分配与画面所占比重来看，三叶的生活可以作为主线，而泷则作为副线，以此突出三叶的心理活动的变化过程。三叶是系守町宫水神社神主宫水一叶的长外孙女，宫水家作为神社守护者，神主之位代代世袭，三叶厌烦这种生活，并对同学注意的眼光感到羞愧。在没有互换身体之前，三叶的日常和校园生活被着重描写，以突出她对以东京为代表的都市生活的憧憬。当三叶进入泷的身体后，影片以三叶的视角描述泷的生活，辅之以以泷的视角描述三叶的生活，细致的刻画出二人生活中发生的种种插曲。拥有了“男子力”的三叶、与拥有了“女子力”的泷的人物设定充满了戏剧性。住进了泷的身体里的三叶让“泷”更加的细心，赢得了与喜欢的前辈的约会，二人默契的记下了每天发生的事情，以供“梦醒”之后参考。二人仿佛拥有了第二人生，慢慢的理解了彼此的内心，种种的渴望、不安与躁动。在新海诚以往的电影中，男女主角总是有着自己独立的小世界，处于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独自思考人生。而在《你的名字》中，男女主角进入了现实社会，他们有着社会联系的结构网，有着家人、朋友、同事，新海诚突破了以往电影的局限——以一种超越式的体现，不但是在生活环境的构造中，而且是在整个时空的架构上。在泷决定去找三叶时，才发现系守町在三年前已因彗星的撞击毁灭，而三叶与泷的时空，竟然有着三年的交错。在空间的互换中导入时间的维度，梦中的穿越不仅仅是空间的穿越，还是时间的穿越。三叶是三年前的三叶，而泷则是现在的泷。新海诚从狭小的时空构造中，飞跃性的完成了时间与空间的双重挑战。并在故事情节的基础上又加入了彗星来临的“末日情绪”，在电影的前半段，彗星的来临被作为一种美丽的自然天象来展示，进行自然的铺垫，直到影片的后半部分，即影片的高潮才揭示了彗星即将毁灭小镇，泷与三叶在“傍晚时分”相见，试图拯救整个小镇的居民。如此一来，男女主角有了需要去完成的“共同任务”，也是影片的一个“显性目的”，而“隐性目的”，或者说“软性目的”，便是下文即将要提到的对生命中那种“冥冥之中灵魂”的追寻。

二、“你的名字”的内涵

（一）“结”的含义

影片中，三叶的外婆说道：“绳结的连接是结，人和人的关系是结，时间的流逝也是结，都是同一个词，都是神的力量。”在《你的名字》中，万物都是结，是在流转不息的时间中的相接相连。三叶与泷本是凭着手机联系，手机的失联暗示着两人已经不在同一个时空维度当中，以此作为结点，两人的身体交换停止，泷凭着记忆走上了寻找三叶的旅途，却意外发现系守町的诹访湖早在三年前就因为彗星的坠落消失殆尽，并在遇难者名单里找到了宫水三叶的名字。泷在神社的洞穴中喝下了三叶曾在神社仪式中制作的口嚼酒，在影片中又称“半身”，二人终于又一次互换身体。口嚼酒是一种连结，新海诚用一个长镜头完整地展现了泷所看到的“结”的所有景象：陨落的彗星、传输中的脑神经、散落的绳结、三叶母亲分娩后剪断的脐带……这些同样作为“结”的红色线条，在空中飞舞、扭转、缠绕，时而归回原位，时而重新相连，不仅达到了动漫艺术形式中的线条美，而且带动着剧情的发展——在“结”的引领下，三叶与泷终于在黄昏时分得以相见。

泷一直戴在手上的红色绳结是一个重要的“连结”，三年前的泷不知为何而戴着，“好像是什么人送的”，事实上它是三叶一直扎着头发的红绳。原来不仅泷曾到系守町寻找三叶，三叶也曾到东京寻找过泷，但她见到的是三年前还不认识她的泷。被电车中的人群挤下的一瞬间，三叶将头绳摘下，送给了泷。这根红色的头绳也成为了二人剪不断的连结，在影片的结尾，无数次的擦肩而过后，泷终于在东京遇见了三叶。作为他们相遇场所的楼梯所带来的纵深与现实感，与此前诹访湖的圆环平面下时空的暧昧感形成鲜明对比。似乎在告诉我们，这不再是穿越时空的相遇，而是一次实实在在发生在当下的重逢。在剪不断的连结下，三叶和泷终于没有错过彼此。

（二）“什么是不能忘记的”

“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是……你的名字！”在影片的高潮，三叶和泷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中努力的回忆起关于对方的记忆。而当身体的交换停止，二人关于对方的记忆也不断模糊，这一段少年往事即将随着岁月的流逝化为一缕清风，拂面而过。究竟什么是不能忘记的？它不仅仅是一段记忆，更是年少的初心、是执着的追寻、是自己内心里真正想要的生活和想爱的人。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的名字》是对自我的一次归回，在都市生活中，我们一直在接受他人的视角审视自己，甚至改造自己，而往往忽略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感受。比如三叶对大城市的向往，又如泷跋山涉水对三叶的找寻。在过去的梦境中的相遇终究变为在现实世界中的重逢，当泷终于问出那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他们终于重逢了彼此，也重逢了自己年少的初心。

可以遗忘一段故事，不能遗忘故事中的人，所以就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我们不曾改变的初心。新海诚融合了纯爱、灾难、成长等多种元素为一体，终于将其“壁纸式”的动漫作品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三叶和泷的这一次“时空旅行”，带有了更多的命运感，在经历了无数次好的坏的尝试之后，新海诚自己终于像他每一部动画里的男主角一样走到了人性深渊的最底层。生活在现代都市社会中的我们，即使被赋予了一切即时沟通的可能性，却仍要面对日益凸显的个体孤独感，唯一的自我救赎之路恰是一段无法忘记名字的爱情，这就是新海诚给出的答案。

结语

有日本影评家评论：“《你的名字》和1984年宫崎骏的《风之谷》、1996年庵野秀明的EVA一样确实改变了日本动画的发展历史，但与其说这部动画和新海诚继承延续之前的日本动画发展史，不如说是新海诚决定性的终结了上一段历史开启了自己的时代和历史，被视为异类的新海诚，现在则是做出了一部鬼斧神工的作品，恐怕新海诚将会开创一段属于自己的全新的日本动画历史。”①《开创了一个属于新海诚的新时代》，日本影评家点评新海诚《你的名字》。新海诚终于以一个开创者的角色，开启了自己的时代，而《你的名字》作为“新海诚式”动漫的里程碑，在这个秋天为我们带来了无数的感动与眼泪。

有梦想的人，无论梦想如何，大抵在性格深处是浪漫的，而浪漫本身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赌注——当你和我在梦醒许久之后，站在繁华的东京街头，如何才能一眼就认出忘记了名字的彼此？无论世界旋转了多少个维度，时间流逝了几个世纪，人们心中愈发明显的疏离感与孤独感才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情感黑洞，也是所有科幻作品、时空旅行、二次元世界等所要探讨的核心问题。感谢新海诚为我们提供了如此浪漫的一例“治愈病例”，也许时间与空间是情感中最艰难的距离，但核心依旧是哪个古老的话题：我爱你，你在哪里，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1](英)约翰•伯杰.视觉艺术签赏[M].戴行钺,评.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75.

马聪丽，女，陕西渭南人，西安财经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