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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式的《细细的红线》

2016-11-18姜丽丽铁登攀

电影评介 2016年20期
关键词:红线战争人类

姜丽丽 铁登攀

天问式的《细细的红线》

姜丽丽铁登攀

自从地球上有了人类,人类的生存就与阴晴风雨、草木枯荣,昼夜交替、四时运行交织在一起。人类从动物身上争得毛皮,从植物那里获得果实,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就变得紧密又紧张。私有制的产生,社会制度的形成,使人类再次陷入到血缘关系、社会关系、利益分配等复杂纷争之中,争斗越发激烈、冲突越发残酷、战争越发血腥。美国导演泰伦斯·马力克在《细细的红线》里秉承着他一贯的“哲学加诗意”的创作风格,以对生命原初式的探寻,提出关于人性善恶、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问题。为此,他在影片一开头抛出了“世上为何有这么多战争,万物为何自相残杀,陆地和海洋为何互相对抗,大自然是否充满仇恨,善恶是否同时存在”的质问,这些大而化之的哲学命题,遂将整个影片笼罩于一种天问般的氛围之中。

如同数千年前的诗人屈原喊出对天地离分、阴阳变化、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的诘问一般,《细细的红线》所占据的精神空间同样恢宏。影片的主要场景是美国与日本争夺瓜达康纳尔岛的过程,但这场战争实质上只是宇宙间万物纷争的一种具象形式,是导演图示“对抗”“残暴”这一关键词语的手法。《细细的红线》以一种貌似混乱无序的叙事结构,以一种心理现实主义的描绘,来凸显带有强烈的形而上意味的哲理反思。影片中的散文化的图像、细致到几乎枯竭的心理表述、还有那些神衹般的旁白,浑然天成地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命题:在大自然的各种“对抗”“仇恨”之中,生命只是一条细细的红线。作为一部反好莱坞类型片的电影,《细细的红线》的导演以一种反英雄的模式颠覆了战争片的“经典编码”,而让《细细的红线》没有胜与败的较量和英雄主义的彰显,通篇只充满了对天理与人性的诘问。

电影《细细的红线》海报

一、对“对抗”本身的质疑

马克思曾指出:“现代工业、科学与现代贫困、衰颓之间的这种对抗,我们时代的生产力与社会关系之间的这种对抗是显而易见的、不可避免的和毋庸争辩的事实。”[1]诚然,如果仅从物质的角度来看,现代人类的确是大跨度地进步了,这种进步的基础是人类在发展的进程里与大自然的勇敢对抗,这时的抗争,事关整个人类群体的生存,也关系到物种的发展,当然有着积极意义。但伴随着人类手和脑的进步,伴随着生产力和科技力量的进步,人类在自然界中不断地发现新的、以往所不知道的属性,并从占有物质资源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也就开始了对自然界的统治与掠夺。此时的人类正在不可逆转地远离生命的初衷,只顾沉浸于争斗与厮杀之中。这种对抗,不仅包括了人与自然的对抗,更包括了人类与人类的对抗。所以,在《细细的红线》一开场,导演就安排了一条大鳄鱼滑入水塘的镜头,丑陋的鳄鱼潜入污水中伺机厮杀的镜头,就是“对抗”的符号,也说明导演对人类争斗的鲜明态度。而随后大树被藤条缠绕、小孩子用石块砸开蛤蜊、鸟儿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情形就是自然界里“对抗”的各种形式,也为影片的下一个桥段推出“战争”这种“对抗”的最高形式做好铺垫。

影片中存在的土著人的生活场景,是作为“对抗”的反方出现的。土著人散居于雨林与海滩上,简陋的茅屋,粗糙的食物,鸟儿敢飞到人手掌里取食,孩子信马由缰地成长、大人无拘无束地劳作。导演不时地将镜头摇向蓝天,映出湛蓝空中自由的鸟儿和风标清俊的椰子树,这一切似乎让时间停止,让呼吸通畅,让人想放声高歌。所以影片中的两个美国士兵逃离战场,来到这个小岛和土著一起过着简单无欲的生活,可是画面一转,两个美国士兵又被拉回了战场,继续参加战争,他们面对这美丽的雨林无心欣赏,只会绷紧了神经,把枪口对准一个个鲜活的灵魂。在这种氛围里出现的战争,越发显得可恶,越发显出它对人类正常生活秩序的破坏力。于是影片里出现了强烈的质问:“它(指仇恨与矛盾)如何潜入我们的世界?它发端于何处,又植根于何处?谁在操纵这一切?谁在杀戮我们?”

二、对战争本质的质疑

战争是为了在社会活动中获得自己的利益而产生的拼杀,是整个人类进程中最黑暗的部分。回首整个人类的战争史,大约已发生过15000场战争,大约有40亿人战死沙场。《细细的红线》所讲述的发生在1942年的瓜达尔卡纳尔岛上,一个名为“查理斯火炮连”与日军展开的残酷战斗,就是人类战争史上的一次个案。指挥这场战争的上尉斯塔罗认为,士兵们应该奋勇向前,将平时训练的技能都展现出来,因此在长达数月的血腥战役中,战争中的一切灾难都不可避免地落到士兵头上,全连的士兵走上了血腥的不归路。出现在《细细的红线》中的战争,到处都可以看到上战场前士兵的胆怯和慌乱,如不知名的二等兵在出发前一直对长官喃喃自语:“我爸用石头砸我,我就躲在鸡棚里过夜,不敢出来,我心里很害怕”;还有士兵声称自己病了不肯往前冲,还有士兵射中了敌人之后,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陷入到“我杀了人的,干了比强奸还坏的事情”恐慌之中。冲在前面的士兵瞬间倒在枪炮之下,受了重伤的士兵的哀号,炮火中飞舞的肢体与山坡上无声地起伏着青草相对应,预示着平静与凶险之间的差异,这就是《细细的红线》对战争的诠释。

战争是欲望、愤怒、仇恨叠加的产物,而与战争相对应的就是无欲、平静、包容,所以从本质上来看,战争无所谓正义与非正义,无所谓胜者与败者,一场战争过后,只剩下屠杀与血腥,战争成了人类天生的缺陷的延伸。透过这种理念,澄出的是导演对于战争的反思:任何一场战争时,都是对于人性的普遍摧残,战争跨过个体伤害全体,进而摧毁人类的本质。所以《细细的红线》里没有骁勇善战的士兵,只有在指挥官的怒吼下不得不冲进战场的士兵,战火纷飞不是重点,重点的是轰鸣的炮弹、犀利的子弹和掐断了生命的红线之后,留给人们的思索。导演在这时安排了一个奇特的细节:有一只破壳而出的小鸟从巢里爬出来,挥动着软软的翅膀,努力挣扎。小鸟代表着无助的新生命,因为它要面对无情的战争和随时到来的毁灭。此时深陷炮火中的所有美军都像这只小鸟一样,在混乱中艰难求生,挣扎着抓住生命的细线,而最终可能都会无一例外地毁于战争。就在美国士兵攻占了日军的阵地之时,导演并没有像其他战争片那样大力渲染胜利的喜悦,而是在一堆堆硝烟与残破的肢体中,在受伤日本兵绝望的眼神、扭曲的面孔和悲惨的哀号之中,出现了这样警示般的旁白:“战争对地球有利吗?它能滋长万物,孕育众生吗?上帝也有黑暗的一面,他是否也能感受邪恶的力量?”

在激烈的战斗中不停地闪回着的杰克与妻子的爱情场景,将战争对人类的荼毒延伸至远方。房间里精致的花纱窗帘、映衬在洁净海水中的美丽身影、荡漾在绵绵草丛中的秋千,与战场上的泥泞、恶臭、狂燥形成鲜明对照,那些“天人合一”“你中有我”的誓言已恍如隔世。战争不仅打败了参战的一方,甚至打败了远在后方的人们。最终,战场上的贝尔收到了妻子要求离婚的来信,这不仅说明战争对一个家庭的破坏,更说明战争已让人厌恶,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再继续忍受战争的伤害。而这对亲密的夫妻的解体,展现出的是一系列哲学意义的命题——“我”的存在,“战果”的虚无、“对抗”到底收获了什么,“生命”是否应当这样存在。马力克把无限的情感,悲悯、同情、厌恶、嘲弄赋予了那些蜷缩在血泊中的伤兵惊恐的眼神和凌乱的呓语里,从而抛出了“战争不能给我们荣耀,只能使悲剧重演,使人变成野狗,荼毒我们的心灵”的答案。

三、对“文明”与“野蛮”的质疑

《细细的红线》的内容可分为三大桥段,土著部落的生活、战争的场景、爱情的场景。三大桥段在“生命”这个支点上交叉在一起,又汇集在瓜达尔岛这个风光如画的空间。瓜达尔岛是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几个世纪以来美拉尼西亚人都在这里过着原始而简朴的生活,与蔚蓝海水、灿烂的阳光和葱郁的丛林为伴,正如影片里所说的那样“这个地方很不可思议,还有鱼挂在树上。”《细细的红线》使用大量的广角镜头展现粗壮纠结的根茎、阳光现在刺破茂密的枝叶,土著人在海上捕捞、在海滩上建造茅屋、在茅屋里制作粗陋的食物。按照传统的说法,这些居住在雨林深处,仍然保持着原始的农耕状态的、崇拜图腾、迷信巫术和占卜的美拉尼西亚人,会被称为“野蛮”民族,因为他们赤身露体没有华丽的衣服、因为他们没有进步的医疗条件和进步的科学技术以及交通工具,所以美拉尼西亚人在科技上落后于西方各国,所以他们被定义为不文明的、野蛮的和落后的。然而“野蛮”一词的另一层含义是指人类粗鄙、使用暴力、不讲理的处事风格,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在1942年的瓜岛战役中,占据科技优势的日军悍然占领了美拉尼西亚人的家乡,美军也动用了军舰和飞机、火炮等钢铁利器,无情地破坏了美拉尼西亚人安宁,凶残的机械化战役就在质朴的荒野中进行,从而让毁灭的力量与宁静、和谐的自然环境产生激烈冲突,使无辜的美拉尼西亚人陷入战争与离乱之中。一个美好的世界顷刻被战争毁掉,生命被钢铁无情碾压,这本身就是对战争的控诉,也是对“文明”与“野蛮”定义的置疑。

影片中特别安排了一个土著人与美军相遇的细节:正在草丛中行进着的美国军人遇到了赤裸上身、丑陋的土著男人,双方擦身而过时,都向对方投出了探究的眼神:这是文明与野蛮的对峙?还是野蛮对文明发出的质问?在《细细的红线》中导演使用大量的特写镜头捕捉美军的表情:费夫游离惊恐的眼神,长官激动抽搐的面部,提拉痛苦惨烈的呻吟……与此相对应的,是长镜头里岛上的动植物:悠闲的蝙蝠,美丽的鹦鹉、自由的海鸥、默默绽放的花草……这就是“文明”与“野蛮”两个世界的距离吗?这就是“文明”与“野蛮”的差别吗?答案应当是:生命本没有贵贱,“野蛮”只是所谓的“文明”人居高临下地给某些原始民族所下的定义,而真正的“野蛮”者应当是那些拿起武器肆意残杀生命的人,是那些轻易地毁灭和平生活的人。所以,当前去探路的威尔被日军重重包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脑子里闪现出被他称为“另一个世界”的畅游在海里的土著孩子,还有自由地生长着的参天大树,与世无争的生活才是威尔真正的向往,而罪恶的战争掐断了威尔回归这种生活的可能。在威特倒下之前,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思考与悲哀,这是因为他看到了人性的湮灭。

应当承认,《细细的红线》是最为“另类”的战争片,也是一部哲学版的反战片。导演用如诗般自由散淡的情节,用不时转换的叙事线索,用最意识流的旁白,展现在铁血之雨当中的人性扭曲与沦亡,并呈现一个沉浸其中的答案:别用战争毁灭了我们的天性,让我们带着真爱回归自然,让生命的红线更持久地延续吧。

[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72:79.

姜丽丽,女,吉林长春人,吉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铁登攀,男,吉林长春人,吉林大学讲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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