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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谷

2016-11-10玄武纪·夏木宜秋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16年10期
关键词:夜风西门武功

玄武纪·夏木宜秋

日落时分,雷驹正骑马穿过山谷。

波浪般的长草不断延伸至天边,草地两旁群山环绕,嶙峋的山石在夕阳映照下透着一丝狰狞。

雷驹在马背上挺直背脊,按辔徐行。他身穿一件发旧的粗布麻衣,头戴一顶宽大笠帽,遮住了面容。腰畔悬挂的羊皮水袋,随马背颠簸轻轻晃动。

空中时有几只飞鸟掠过,在艳丽的霞光下伸展双翅,自由盘旋。

望着这些鸟儿,雷驹忽然忆起三个月前同武林名宿——浪花道人在山中比武时,也有几只鸟在天上飞来飞去。

当时,他施展出生平绝技——电光石火拳,招招猛烈无比。怎奈对手不急不缓,东刺一剑,西刺一剑,犹如蜻蜓点水,看似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实则一步步巧妙地化解了他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十余招过后,对方长剑已悬在雷驹脖颈处。

刹那间,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接近死亡的滋味,凌厉的剑气仿佛一条毒蛇缠绕在他颈边,令他全身肌肉都变僵。须臾,剑气消失,浪花道人收回长剑,冲雷驹微笑道:“后生可畏。这二十年来,能接我十招以上的,你是第一个。”顿了顿,又道:“小朋友,你不玩剑真是可惜了。”说完这句话,转身飘然离去。

雷驹呆呆望着浪花道人的背影消失在山坳后,感觉一身轻松。虽说败给对方难免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能得到前辈高人的称赞,无论输赢,也不枉此生了。

之后,雷驹无所事事,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玩,直到今天走进了这片无名山谷,游目四顾,除了石头就是荒草,颇感无聊。

忽然间,雷驹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散落着一团白森森的物事。他好奇心起,跃下马背,走过去查看,见是一堆零碎的骨头,形状各异,分辨不出是哪一类野兽的。

接着,他又在岩石后面发现一些腐肉,散发出阵阵异臭。雷驹皱了皱眉,心想天色不早,赶路要紧,何必留意这些东西。好在身边食物还算充足,穿过这条山谷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天很快黑了。

一轮明月从谷中升起,照耀着一人一马,缓缓而行。

不知不觉行出数里,雷驹喉咙里一阵干涩,解下腰畔快要干瘪的羊皮袋,拧开塞子,将最后几口水都灌了进去。然后他开始意识到水源的重要性。

他抚摸着马儿背脊,喃喃道:“老朋友,不用担心,前方必定会有水源出现。”自我安慰一阵,继续朝前赶路。

又行了半晌,忽看到前方有火光闪动。

雷驹深感讶异,莫非这谷中竟还有除自己之外的人?

火光是从一个山洞内传来的。雷驹走过去时,除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并无人影。他正在想会是谁生起这堆火时,脚下踩到个硬邦邦的物事。俯身瞧去,是一根骨头,较之前看到的那些,这根算比较完整的。

只不过它的形状颇有些像人身体某个部位的,雷驹笑了笑,暗想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洞外传来一声马嘶,雷驹快步奔了出去。

月光下,一个身躯高大的家伙正抓着马的缰绳,在奋力拉扯。

雷驹见状喝道:“喂,你是谁,快放开我的马。”

那人愣了一下,扭头看到雷驹,松开缰绳,朝这边走了过来。雷驹见他胡须浓密如刺猬,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里满是贪婪之色。

那人走了两步又停下,从腰边解下一张十字弩,对准雷驹,咧嘴一笑,道:“老天开眼,又送来一顿美餐给老夫解馋。”

雷驹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要吃了自己,联想到之前那些骨头,暗想此人多半是个在谷中居住的食人魔,既然让自己遇见了,一定要替天行道,免得他日后再伤及无辜。

只见那人抬了抬十字弩,喝道:“老夫熊万屠,向来不食无名之人。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雷驹摘下头上的笠帽,用锐利的目光盯着熊万屠,缓缓道:“我是谁不重要,因为你手中这破烂根本伤不了我。”

熊万屠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狰狞的脸上露出笑意,随即厉声道:“大言不惭!”

话音未落,一支黑色短箭突地自弩弦上弹出,锋锐的箭尖携着风声,扑至雷驹面门。

霎时间,似有一道光割裂黑暗,在熊万屠布满血丝的眼眶内闪了一闪,接着他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就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熊万屠倒下去的时候,雷驹就站在他面前,握成拳的左手慢慢收回,右手中笠帽一翻,一支折断的黑色短箭落了下来。

雷驹面对着他的尸身,叹了口气,道:“是你先出的手,可不要怪我。”接着,他又在熊万屠怀里找到一个小包,拆开来看,里面竟是一对干瘪的人耳。

雷驹胃里一阵恶心,不愿在此地逗留,牵着马儿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绕过第四个山坳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水流。

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一条小河似银带子般静静流淌着。起初雷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干涩的皮肤真切感受到水的滋润后,胸怀大畅,一扫之前的沉闷。他轻抚马儿的柔鬃,笑道:“老朋友,你是否也在为咱们找到水源而高兴呢?”

远方忽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雷驹循声望去,一艘小船从河面漂来,船头站着一人。

漂至近处,一个青衫男子从船头跃下,微笑对雷驹行礼,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敢问阁下大名,要到哪里去?”

雷驹见他身形瘦削,眉眼含笑,嘴角弯起来的时候呈月牙状。

此人瞧来温文有礼,但此情此景,令雷驹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毕竟刚摆平了一个食人魔,又冒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青衣人。

他沉吟片刻,答道:“在下雷驹,冒昧问下,尊驾是从哪里来,为何夤夜至此?”

青衫男子微笑道:“我家就在不远处,晚间无所事事,所以外出赏月游玩。”

雷驹点点头。只听青衫男子继续说道:“今日有幸得见雷兄,不知能否赏脸去我住处参观一下,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不迟。”

雷驹刚想说不必了,但转念一想今夜发生之事颇为神秘古怪,隐隐有了一探究竟的冲动,于是道:“也好,正巧时候也不早了,如此便叨扰老兄了。”

青衫男子跃上船头,轻笑道:“何谈叨扰之说,雷兄请随我来。”

于是,雷驹翻身上马,紧随船尾而去。

夜色渐浓,明月隐没在浓雾中,路途一片漆黑。

在路上,雷驹得知青衫男子叫做西门夜风,之前是翠微门下的弟子,后来在一次争斗中误伤了同门师兄,因此被门派驱逐。他心灰意冷下,来到这山谷中隐居,至今日为止已住了半年有余。

“不知道你在谷中可曾见过食人者?”这句话一直在雷驹内心徘徊,但并没有说出来。

行了有一炷香时间,蓦地,一簇火光在船头亮起,西门夜风举着一根火把跳下船头,冲雷驹招呼一下。

雷驹跃下马背,牵着马儿跟过去,只见一面黝黑的石壁嵌在两山夹缝间,仿若一个屏障,阻住了去路。

西门夜风在石壁附近徘徊摸索,寻到一块爬满植被的山岩,拨开上方缠绕的藤蔓,露出一个凹陷的小洞。他探手入洞,少顷,轧轧声响,右侧转开一道石门。

进入洞穴后,雷驹眼前一亮。在这条丈许来长的通道前方,赫然是一座空旷的大厅。厅内火光通明,石柱高耸,画壁蒙尘,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土,角落里蛛网耷拉,不知道已有多少年未打扫了。

雷驹瞧得心头愈发惊异,暗想今天的旅途实在是奇诡。

只听西门夜风在旁说道:“此地是我无意间寻到的。由于鄙人生性懒散,因此就没怎么打扫,雷兄不要见怪。”

接着,西门夜风又带雷驹参观了下内室,里面摆着两张石床,此外还有锅碗盆等一些生活器皿。

“这些东西都是我从谷外带进来的。半年来,偶尔到山穷水尽,无米下炊之时,我还是会出谷去,用平常捕到的鸟兽换取一些食粮回来。”

出了内室,西门夜风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道:“雷兄想不想看看我收藏的一些好东西?”

雷驹道:“什么好东西?”

西门夜风眨了眨眼睛,道:“跟我来,必会令你大开眼界。”

雷驹跟随他走到大厅西首一幅壁画旁,见上面绘着个正在抚琴的美女,旁边头戴高帽的男人探笔去蘸竹砚里的墨汁。

西门夜风伸出手掌按住那块竹砚,身侧一道石门缓缓而开,眨眼间露出一间暗室。他举着火把走进去,点燃了壁龛内的巨烛。

雷驹怀着警惕之意迈步入内,看到眼前景象,吃了一惊。

只见地面上散落着无数具人形状的骸骨。白森森的骨架在蒙眬的火光照耀下更添几分诡异。

雷驹皱眉道:“西门兄这是什么意思?”

西门夜风咧嘴笑道:“原来雷兄还不明白,不过也怪不得你,毕竟你此刻正一头雾水,眼下不如来猜猜看这些白骨是谁的杰作?”

“言下之意,莫非是你……”

“不错,正是我。”

雷驹盯着西门夜风那张仿佛永远在微笑的脸孔,一拳击向他面门,西门夜风仿佛鬼魅般飘出丈许,避开了这一拳。

雷驹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必害怕,我和之前你杀的那人不同,他只想着吃人,我不会。我——”西门夜风眼神里露出一丝狂热,“我会将神功注入你体内,让你领略到生命的奥秘。”

“之前杀的那人、吃人、神功、生命的奥秘……”雷驹觉得整件事有些匪夷所思。但确定无疑的是西门夜风和熊万屠之间有着莫大关系。而且自己和熊万屠交手时,此人一定在附近,不然他怎会晓得这件事。

西门夜风道:“从你入谷时,我就一直在观察。起初我并未下手,想瞧瞧你的武功如何。当我看到你击败熊万屠用的拳法,我就知道你并非我的对手。本来我应该立刻杀了你,但考虑到我神功第二层已快满,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

雷驹只听得莫明其妙,冷冷道:“既然你神功已成,为何还需要我的帮助?”

他之前见这西门夜风身法诡异,轻松躲过自己一招。觉得要想一拳击倒他,需得乱其心神。于是引他开口说话,准备抓住他分心的一刹那,一招制敌。

果然,只听西门夜风悠悠说道:“你不知道,这武功的练法非常特别,眼下讲给你听也无妨。”

雷驹道:“好,你说。”

西门夜风嘴角露出标志性的微笑,道:“说起这神功的练法,就要说其来由。那日我第一次寻到这山谷,无意间发现了这地方,我闲来无去处,就在这里住下了。一晃半月有余,某个夜晚,我睡不着时,在大厅摸索,发现了壁画上的机关。接着,我打开了这密室。”

他顿了顿,又道:“那时这屋里只有一具骸骨,骸骨的手中还握着一幅卷轴。我翻开来,见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于是耐心翻阅了一遍,发现竟是高深的武学秘笈。我欣喜若狂,开始了修行之路。”

这时,雷驹抓住一个机会,再度挥出一拳,直击对方鼻子。拳风到处,西门夜风身子忽变得滑如泥鳅,激荡的拳风扫过他脸颊,吹散了他的头发。

西门夜风笑道:“这拳还像点样子。”

雷驹哼了一声,心想此人身法迅捷,当真自己不能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问道:“接下来呢,那神功是如何个特别法?”

西门夜风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说完这个故事,然后再和你过两招。无论如何,我们以后还要和平相处的,有些事不妨现在就讲给你听。”

雷驹不再言语,耐心听他讲下去。

“修行之路漫长而坎坷,此神功就像是一个漩涡,把我吞噬。越练下去,就越着迷,终至无法自拔。这其中最强烈的表现就是,我突然变得嗜血,起初是找些动物来吃,后来寻不到了,就开始食人。起初,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恐惧,却又无法控制。直到体内的神功不断入侵我的意念,召唤我去杀戮。当我习惯之后,这些恐怖的行为逐渐变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在某个夜晚,神功第一层满后,我忽然间产生一种烈火焚身的感觉。在那个时候,我最渴望的并非是食人血肉,而是要把全身的功力散去。但我不想这样做,不想放弃成为一个武林高手的机会。可我又不得不那么做,因为噩梦般的痛楚终于让我无法忍受。于是,我想了个办法,将武功的一部分散给他人。但此人必须有一定的武功根基,方能承受住我神功带来的压力。于是,我在前几天抓的几个人中选择了唯一有武功修为的熊万屠。

“我本来捉到他,是准备吃了他。但当我将部分武功散给他后,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突破了第一层神功的境界。我欣喜若狂,隐约明白了神功的练法。而熊万屠吸收了我的神功,却完全无法使用。不仅如此,他原本的武功也失去大半。接着,他本性开始转变,戾气越来越重,开始漫山遍野地去猎捕过路人。但是鉴于他的利用价值,我也就由他去了。匆匆几月过去,在我神功第二层将满的时候,孰料他突然死在你的手中。不过正好,我的功力既然更上层楼,料想他再难承受。你比他强,正符合我眼下的标准。”

说到这里,西门夜风止住话头,盯着雷驹。

雷驹被他看得汗毛发竖,此时他已明白熊万屠因何而吃人,以及西门夜风之前所说的“我要将神功注入你体内”的用意,心头不禁打了个寒战。

“如今,你我的故事也该告一段落了。”西门夜风凝视自己的手掌。

雷驹望着他,忽然笑了,笑道:“你说的都是放屁,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功夫,只不过是你为自己想吃人找的借口罢了。”

西门夜风脸上笑容顿敛,说道:“这么看来你是不肯相信我说的话?”

雷驹揉揉鼻子,道:“待你神功练满后发作起来,煎熬如油锅上的蚂蚁时,我再信也不迟。”

西门夜风脸上肌肉抽紧,咬牙道:“图逞口舌之利,我先拔了你舌头,再废了你双腿,让你说不出,跑不了。等我功成之日,让你永生做我的奴隶,万劫不复。”

他五指箕张,幻作一团青影,朝雷驹脸部抓来。

雷驹不闪不避,凝力挥出一拳。

西门夜风身子一软,拳劲擦着他小腹飘了过去,与此同时,他指间变幻,在雷驹肩膀上划了五道血痕。

雷驹施展轻功,退入大厅的壁画旁。

西门夜风身形扭动,贴墙游走,仿若一片青色云朵,在壁画上方飘过。落下来时,蓦地伸出二指,朝雷驹眼眶点去。

他身法奇快,雷驹只觉眼前一花,情急之下扬起笠帽,就地一滚,避开对方凌厉的指风。但笠帽已被西门夜风的指力绞成碎片,纷飞在空中。

西门夜风见到雷驹狼狈的模样,笑道:“现在你相信我神功的威力了么?”

雷驹叹道:“信了,你武功比我厉害。不过我有个问题,你神功还差多久练成?”

西门夜风傲然道:“你想知道?”

雷驹点点头。只听西门夜风缓缓说道:“一个时辰之后,就是我闭关修行的时候,最迟明早就会功成。”

雷驹道:“那你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西门夜风悠然道:“当然。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杀你,甚至也不会废了你的双腿。我只需轻轻点住你的穴道,让你动弹不得。明天太阳升起后,我神功圆满,就会把多余的部分赠与你。然后你就会慢慢变成一只野兽,而我则会重出江湖,统一武林……”

忽然间,他止住话头,睁大双眼看着雷驹,道:“你做什么?”

只见雷驹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微笑道:“恐怕没人会变成野兽了。”说完,用匕首对准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西门夜风瞬间如冷水浇头,疾扑过去,叫道:“不可——”

叫声中,他一阵风般掠至雷驹面前,伸出左手两根手指,意欲弹飞匕首。孰料利刃变戏法似的缩了回去,让他弹了个空。原来这匕首竟带有机簧。

西门夜风愣了一下,尚未反应过来。雷驹利用他呆住的一刹那,右手凝聚全力,一把抓住他手腕。同时左手中紧握的匕首,闪电般刺入了他脖颈中。

霎时间,西门夜风瞳孔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掌击在雷驹胸口,将他震飞。匕首同时被拔出,扬起一阵血雾。

西门夜风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几步,眼珠因恐惧而凸出,然后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半晌,雷驹站起身来,揉了揉仍旧发痛的胸口,暗自庆幸。

倘若刚才不是西门夜风在濒死之下,击出的力道不足,恐怕自己的性命也难以保全。

休息了片刻,雷驹站起身来,将西门夜风的尸体同其他乱七八糟的物事堆在一起,点火烧了个精光。

接着他长吁一口气,朝厅外走去。

现在一切似乎都结束了。食人的恶魔死了,害人的武功也绝迹了,今晚的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消失得也不留痕迹。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马儿仍旧在原处等待他的主人。 雷驹走过去,轻抚马儿的背脊,思潮起伏,过了一会儿,才悠悠道:“老朋友,这真是个不寻常的夜晚啊。”

(责任编辑:空气)

(责任编辑:明月枯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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