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世冰

用一辈子怀念3年婚姻

◎文/陈世冰

她是一代传奇影后胡蝶和军统特务戴笠的私生女，又是中华民国代总统李宗仁的最后一位夫人。她叫胡友松，原名胡若梅，又名王曦，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次重生，每一个名字背后又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2015年末，一本胡友松生前的日记曝光，揭示了她在这3个不同的名字背后，69年传奇坎坷的婚姻岁月……

意外嫁入豪门

1939年，享誉中外的影后胡蝶，生下了一个漂亮女儿，取名胡若梅。彼时，她已嫁给潘有声4年。有朋友问潘有声，为什么若梅会随了胡蝶的姓？潘有声总是不做正面回答。若梅一天天长大，关于她身世的传言甚嚣尘上。在流言的漩涡中，胡蝶对年幼的若梅说：“如果有人问你爸爸是谁，你就说，你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6岁那年，若梅得了湿疹，医生建议去气候干燥的北京定居。胡蝶便委托好友沈文芝带若梅去北京。

1951年，胡蝶来北京接她去香港，沈文芝向她提出要一大笔钱。胡蝶没有带那么多现金，结果连若梅的面也没有见到。她忍痛离开北京前，将一个装满首饰的手提箱交给沈文芝，嘱咐她一定要供养若梅上大学。

好吃懒做的沈文芝把胡蝶留下的生活费挥霍殆尽，若梅开始了苦难的少年生活。若梅上了中学，她把名字改为胡友松，希望自己能像松树那样坚强，并递交了入团申请书。但在讲究家庭出身的那个年代，胡友松的名字从第一批入团的名单中撤了下来。因为出身问题，考大学政审肯定过不了关，胡友松听从班主任的安排，去护士学校上了中专。

护士学校毕业后，胡友松被分配到了北京市结核病医院。可是当她兴冲冲地走进医院，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走廊，医生们冰冷的面孔，更可怕的总是遇见咳得喘不过气来的病人。她跑到楼顶上，放声大哭起来，她想到自己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一辈子，连死的心都有了。

“同志，你没事吧，要帮忙吗？”一个好听的男生的声音。胡友松回过头，眼前站着一个高大清秀的男孩子说：“我是这个医院的王医生，我看你哭着跑上了楼顶，就跟着上来了。”看着这个老实本分的知识分子，胡友松把委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自那以后，胡友松和王医生的接触频繁起来，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有一天，医院的书记找到胡友松说：“王医生在大学时就有严重的资产阶级倾向，希望你和他划清界限。”很快，王医生被安排到北京大兴农村去劳动。王医生走的那天，她放下手中的工作，就往车站跑去。站台上，她心急火燎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再也没有看到给她带来许多快乐的王医生。

胡友松回到医院，除了工作，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她不知道苍天为什么会待她如此残忍，这么多年，它就这么漠然地看着她跌倒、挣扎、妥协，却从不露出一丝笑脸。

一天清晨，医院领导找胡友松去谈话：“医院的工作条件艰苦，你想不想换一个工作？”那时候都流行服从组织安排，胡友松很高兴地答应了。

20多年没有坐过高级轿车的她，梦幻般的坐上了来接的轿车，在一个很大的庭院门口，胡友松下了车，客厅门口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是李宗仁将军。”同行的领导告诉她。李宗仁得知胡友松是胡蝶的女儿时，百感交集地拉着她的手，问她这些年来的生活和工作情况，胡友松一一做了回答。

晚饭期间，李宗仁问她：“小胡姑娘，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工作，主要是干些文秘之类的事情，每月工资100元。”一听每月工资100元，胡友松心里一阵狂喜，连忙答应下来。

工作两周后，李宗仁对她说：“从今天起，你做我的保健秘书吧。”胡友松一听，心里感到不是滋味，她想，自己一个大姑娘，怎么能给一个六七十岁的异性做保健秘书呢？胡友松下班后，把自己的顾虑对李宗仁的秘书程思远说了，程思远告诉她，将军回国后，爱人就病逝了，年纪大了，想找一个人做伴，将军怕是喜欢上你了呢。胡友松听后大吃一惊，先前来这里工作的欣喜突然一落千丈，她心里隐隐地感到了不安。

一天，胡友松刚走进客厅，李宗仁快步迎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了一句让她心惊胆战的话：“小胡姑娘，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过我的余生，你愿意吗？”

胡友松挣脱开他的手，结结巴巴地说：“你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这太突然了。”她飞也似的逃出了客厅。

回到宿舍，胡友松心里乱成了一团，她想到了自己这些年不如意的工作，想到今后的前途是多么缥缈，想到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是多么的困难。可是要嫁给一个比自己大49岁的老人，以后会如何生活？

第二天，李宗仁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俩的事，周总理都知道了，他说，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办理结婚手续。”望着眼前这个受人尊敬的老人，胡友松说：“既然是党中央的决定，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1966年7月26日，27岁的胡友松和76岁的李宗仁在北京举行了婚礼。当证婚人宣布他们结为百年好合时，胡友松在日记里是这么写的：“我的心陡然一疼，借口身体有些不舒服，跑到楼上的卧室，泪如泉涌。”

像是漂泊不定的浮萍，弯弯转转这么多年，这就是归宿吗？从这一刻起，青春对于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启，便早早地落了幕。她明白，她没有一点退路。愿赌服输，一念之间。

还好，李宗仁对胡友松宠爱得竭尽全力。她睡在自己的卧室，他每天深夜从他的卧室蹑手蹑脚地来到她的床边，亲亲她的额头，替她掖一掖滑掉的被子，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她身边，看她沉睡的面容。

有一次，胡友松肚子疼了很久也没有好，医生说，一次吃4两南瓜子能缓解疼痛。她紧张地说：“这么多，怎么吃啊？”第二天早上，胡友松睁开眼，一盘瓜子仁放在她的床头。他说：“丫头，我把瓜子仁都给你嗑出来了，你快点吃吧。”

胡友松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从未有过家庭温暖的她，被李宗仁的细心和疼爱融化了，她发誓要好好照顾他，死心塌地跟他过日子。

日子平静而快乐，李宗仁每天大多数时间都给胡友松讲他过去的往事。坐在院中的榕树下，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讲着听着，阳光洒下的斑驳光影，在他们身上欢快地跳动着。

祭奠短命的婚姻

胡友松渐渐品味出了幸福与归属，但幸福的时光太短暂了。

1969年1月30日，78岁的李宗仁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紧紧地抓着那只渐渐冰冷的手，看着他那万般不舍的眼神慢慢黯淡了。处理完李宗仁的后事，胡友松被下放到武汉干校湖北沙洋农场参加劳动，农场有关领导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便建议她改个名字。胡友松说：“就叫王曦吧。”晨曦的曦，光明就在远方，她给了自己最美好的一个寓意。

一年后，有关部门安排她回城，到一家工厂当了工人，后被调到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在此期间，她先后两次把国家发给她的特别补助费13.7万元、李宗仁的私人存款20多万元以及李宗仁生前收藏的名人字画上交国家，后来还把李宗仁的160帧照片捐赠给中国历史博物馆。她还向博物馆的领导说，请国家以后不要给她任何补助，自己完全能够自食其力。

胡友松忘不掉李宗仁，在将军逝世后的每一个清明节，她都要到八宝山公墓，将一束鲜花奉献在李宗仁的墓前，然后坐在墓前讲一讲自己的生活，说说两人短暂而美好的日子。

1989年，胡蝶在加拿大病逝。几年后，胡友松才得知生母去世的消息。她不知道母亲老年的样子，她更不知道母亲在离开人世的那一刻，心里是否想起了她，这个远在中国的女儿。

李宗仁生前和胡友松说，山东台儿庄是他的第二故乡。而台儿庄的领导和各界民众也在四处寻找将军夫人胡友松的下落。1996年8月的一天，胡友松被接到台儿庄参观考察，受到了当地上万群众的热烈欢迎。回到北京，她打开了尘封30多年的一个个箱子，把李宗仁60多件遗物和200多帧照片以及书信一一取出，悉心整理后，全部捐献给台儿庄李宗仁史料馆。这个给了她短短3年温暖的男人，她回报了余生的光阴、心力和怀念。

2008年11月18日，胡友松感到身体不适，便前往山东德州庆云县名刹金山寺小住。一周后，在几十位僧侣与佛友们虔诚祈祷的法事氛围中，她手里拿着和李宗仁的合影照片安然离世，享年69岁。

在日记中，胡友松给自己一生的定义为“愿赌服输、一声叹息。”李宗仁渴望的年轻美貌、温顺体贴，胡友松给了他；胡友松期盼的富裕优渥、安定平和，李宗仁满足了她。纵然隔着半个世纪的年龄差距，两人依旧在这桩婚姻中达到了平衡。这样的愿赌服输，未尝不是婚姻的智慧。只不过这平衡太短暂，因此只能愿赌服输。

（摘自《莫愁·天下男人》）（责编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