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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十年来明清福建五帝信仰研究综述

2016-11-08洪钰琳

教师·中 2016年5期
关键词:瘟神五通

洪钰琳

摘要:近二十年来,明清福建五帝信仰的研究取得一定成果,对于五帝信仰的源流及性质的探讨,闽台两岸五帝信仰交流的探寻,甚至是深入探析五帝信仰背后地方与政府的关系,都收效显著。但整体而言,研究的重视程度、理论水平以及区域神祇概况探究仍存在不足,有待进一步优化。

关键词:五帝信仰;五通;瘟神

中图分类号:B9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120X(2016)14-0005-03

明清的五帝信仰有别于中国早期的青帝、黄帝、白帝、黑帝、赤帝五尊神祇,而是特指福建、台湾等地的瘟神信仰,分姓张、钟、刘、史、赵的五灵公,故得名五帝信仰。对其研究,有利于我们理解地方信仰与中国传统社会结构的关系。尽管五帝信仰的研究比起关帝、妈祖信仰可能稍显逊色,但也着实取得了一定成果。

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陈贞瑞便在《民国日报》上连载瘟神五灵公信仰的文章,开五帝研究之先河。尤其是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海内外的五帝信仰研究迎来了热潮,系统地分析五帝信仰的源流、发展历程以及性质特征,探讨闽台五帝信仰的交流与传承,甚至是深入探析五帝信仰背后地方与政府的关系,收效显著。

基于此,本文主要选取近二十年来的研究成果,欲求更为系统地呈现研究现状、研究方向以及不足,并进一步提出笔者的思考和建议,以便理解民间信仰对社会文化整合所发挥的作用。

一、关于五帝信仰的源流与性质

对于福建五帝信仰起源的探讨,一直都是学者们关注的热点,存在争议。

韩森 (Valerie Hansen)在《变迁之神——南宋时期的民间信仰》中提到,宋真宗景德年间(1004—1007年)在福州出现了徽州婺源五显神的分庙,并推测是徽商出门经售产品时,希望带上自己的神祇同行的结果[1]。

王振忠的《历史自然灾害与民间信仰——以近600年来福州瘟神“五帝”信仰为例》,考察了福州五帝信仰的由来,并详细分析了五帝信仰内涵以及嬗变,他也认为福州的五帝信仰主要是受江南一带传入的五通、五显之类的民间信仰影响。同时也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问题,比如他指出元代福州已存在瘟神五帝信仰,而后文却又强调福州文献中最早提到“五帝”首推晚明谢肇淛所作《五杂俎》[2],前后表述存在矛盾。

然而,哈佛学者宋怡明(Szonyi Michael)却对前两者的观点提出质疑,他认为福建的“五帝”与江西婺源的“五显”不是同一种神,两地的五尊神姓名讲法不一致,来自婺源的五显神为萧姓。此外,他又从仪式、传说以及神像方面入手,分析福州的五帝信仰应类似于华南的其他神灵,是一种可以传染瘟疫,亦可以帮人免除瘟疫的地方信仰表现。

徐晓望进一步研究“五通”与“五显”的信仰体系,提出宋代“五通”与“五显”是财神,故“五显”“五通”不是五帝瘟神,且在福建民众看来,五通神是动物精灵,因而表明明清以后福建地区的五通神信仰已与五帝瘟神崇拜合流了[3]。徐氏将五帝信仰与福州早期文化连接,这样的说法更有说服力。

五帝瘟神的性质,有行瘟者之说,亦有驱瘟者之说。大多数学者认为,五帝是由瘟鬼向瘟神转变。

潘文芳基于收集到的五帝民间剧本,分析了五帝的正统性以及“行瘟—驱瘟”的角色转换等问题[4]。

而黄艳梅(美)则从《南游记》《北游记》等笔记小说入手,论述五通神是邪恶的神祇,其正直善良、忠孝节义的形象往往只是对外的个性标签,对内而言,教众依然尊奉着一群善恶不定、喜怒无常的“邪神”[5]。此观点异于常论,值得进一步探讨。

二、关于闽台五帝信仰的传承与交流

最早研究闽台瘟神信仰的学者当属台湾的刘枝万先生,他在《台湾之瘟神庙》一文中,系统收集福建、台湾两地的资料,记载建庙的地理分布,追寻五帝瘟神信仰由闽向台的渐入之迹,及在台湾岛上的传播历程。

叶翔较早关注五帝信仰,且多年跟踪海峡两岸有关五帝信仰研究课题,侧重于田野调查与文献发掘,《福州五帝信仰的传台》详尽罗列了台湾五帝庙分布,证实台湾的烧王爷船习俗以及八家将布阵都与五福大帝传台有关[6]。

徐心希所著《试论榕台两地的五帝信仰与两岸民间交流》则是延续叶氏的观点,用田野调查、文献记载与民间习俗论证榕台两地的五帝信仰[7],但并无创新之处。

谢在华则将视角放大,研究包括五帝在内的闽台民间信仰,主要关注榕台信仰中的功利性、实用性、融合性及地域特殊性等共同特征,其中列举了清代以来台湾同胞通过各种途径跨越海峡的谒祖活动[8],加强两岸民间信仰的交流和互动,对探寻两岸关系发展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三、社会史视角下的五帝信仰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随着社会史研究走向复兴之路,相继提出“眼光向下”“自下而上”等研究范式[9],五帝信仰作为社会史研究的重要范畴也得到很好的诠释。

1.仪式背后的社会心态与社会意义

对于五帝信仰中请神、巡游、出海等仪式的研究,最值得关注的是李丰楙先生的著作,他善于将五帝信仰与早期道教教义融合,分析隐性的社会价值观。

在《行瘟与送瘟——道教与民众瘟疫观的交流与分歧》一文中,着重探讨瘟疫观的形成发展与送瘟仪式的意义,他强调“道教与民间、地方士绅对于行瘟及送瘟大体具有共同理解,都是基于瘟疫流行性、狞猛性充满怖惧的情绪”“企图以隐喻性语言与动作为传染病的流行,进行集体的精神秩序的重建,是一种怖惧的心灵创伤之后的洁净行为”,行文的研究视角和理论方面的提炼无不令人眼前一亮,至今仍有借鉴意义[10]。

《〈道藏〉所收早期道书的瘟疫观》则是从道书中的“鬼神论”观点建立中国宗教中惩罚与解救的理论,从而分析实际表现的宗教仪式,并有说服力地提出,五帝使者就是早期经书文中提及的五鬼主,是失败后化为天帝部下的魔鬼,保留惩罚色彩[11]。

此外,《王船、船画、九皇船:代巡三型的仪式性跨境》也从五帝瘟神信仰的送船仪式出发,论述该仪式有着“代天巡狩”的性质,是一套标准化的迎送仪式结构。从而显示地方远离中央政权掌控,地方民众既有寻求标准化的需求,又有能力创造新的神话与仪式[12]。

叶翔的《福州驱瘟逐疫习俗》,分析从明万历到中华民国逐疫的演变过程,体现人们处在不能支配自身命运时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13]。其对于出海烧船、迎神等仪式的发展历程论述翔实,但理论层面分析却略显逊色。

2.地方信仰与政府的关系

基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高度整合现象,学者倾向于提出宗教和信仰在文化整合过程中的重要促进作用的观点。

沃森(James Watson)提出“神明标准化”的观点,强调中央政权如何透过民间宗教来达到地方控制,并促成文化的整合和融合[14]。

宋怡明(Szonyi Michael)则通过对福州五帝信仰的研究分析指出,政府提倡某种信仰的标准化在相当程度上只不过是一个标准化的幻想而已,在它的背后,地方传统仍保有着活力和弹性。

韩国学者曹贞恩的《崇拜与禁止:清代福建的五瘟神信仰与国家权力》,系统梳理了五瘟神信仰的形成与发展过程,以及清政府多次下令禁毁瘟神祠的原因,分析国家权力与地方信仰的磨合关系。

同样的,陈莹[15]、庄恒恺[16]都从国家与地方权力的运作角度,对五帝信仰展开探讨,观察晚清福州社会变迁以及官方与地方社会对于控制祠神信仰的冲突和妥协。

四、思考与展望

以上所述可能并非全景,但已基本覆盖近二十年来中国、海外的研究成果,大体上能反映当前五帝信仰研究的基本状况。且基于突显当前研究方向的需要,特将研究概况按主题分类整合。整体而言,体现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

(1)对于五帝信仰的重视程度不够,与关帝、妈祖信仰的研究成果相比,便可知晓。而后两者又是历朝政府认可的正统民间神祇,笔者认为,相比之下,作为淫祀的五帝信仰研究更能体现地方民众与政府的博弈关系,民众如何在国家权力的控制下支撑自己的信仰,体现二者的弹性关系,还有研究的空间。

(2)大陆学者对于五帝信仰的研究理论水平略逊色于海外、中国台湾,可能是受地域与民俗文化的局限,研究五帝信仰的学者多集中于闽台地区,没有受到整体的重视。目前唯一的一本《明清福建五帝信仰资料汇编》还是宋怡明(Szonyi Michael)所编,该书是作者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始走访福州乡间,考察福州数十座五帝庙,得以收集到的关于五帝的经文、剧本、传说故事等地方文献资料,记录了五帝仪式、科仪本等内容,为五帝信仰研究提供了较为翔实的资料。虽说,一些学者认为西方的理论多是基于猜测与归纳,不一定适合中国民间的实际情况,反对过分依赖西方的话语体系,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西方学者为我们提供的是一种新的研究视角,需要我们去验证与突破。

(3)当前五帝研究水平参差不齐,一部分研究停留在史料的罗列上,无法深入分析史料的背后含义,且对一些问题的分析仅靠推测,无有力的史料依据支撑。

鉴于此,笔者认为:

其一,五帝瘟神信仰与医疗史结合。明清时期,民众遇疾便去求助于瘟神,舍医求巫,而如今我们已无法确定其是否灵验。但从一些五帝庙经文仍可略知一二,如《三官经》载:“凶曜冲并,多生疾病,或瘟病相侵,或痢疾疮毒相侵,或肿毒疥癞相侵,气候喉癀相侵,咽喉风毒相侵……众生染着,致以丧亡,若诵此经者,即使恶疾不缠”[17]。由此,可以反映当时的民众医疗观念以及医人水平,甚至可以考察明清福建地区常见疾病史。

其二,五帝瘟神信仰的跨区域研究。目前五帝信仰研究仅停留于闽台地区,尽管现在普遍认为福建“五帝”与“五显”存在差异,但二者存在联系毋庸置疑,比如福建的“五帝”常为躲避政府的打压而寄于“五显”祠门下。那么,除徽州婺源外的“五显”信仰是否也存在地方本土化现象,值得研究。据调查,宋代的抚州、信州、明州、苏州也都出现过五显神分庙[18],是否与福建五帝信仰的发展历程相似,值得我们对区域神祇进行田野调查,探寻信仰间的个性与共性特征。

其三,探究五帝信仰和王爷信仰的异同。五帝信仰主要集中于福州、莆田等地,王爷信仰则是集中于闽南地区如泉州、晋江、石狮等地,都属于瘟神信仰,也都有送船祭神的仪式,二者间是否存在内在联系,林国平先生对二者有过简单的对比[19],还有很大的潜在空间,探究背后所蕴含的闽地瘟神文化。

参考文献:

[1](美)韩森.变迁之神——南宋时期的民间信仰[M].包伟民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

[2]王振忠.历史自然灾害与民间信仰——以近600年来福州瘟神“五帝”信仰为例[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2).

[3]徐晓望.略论闽台瘟神信仰起源的若干问题[J].世界宗教研究,1997,(2).

[4]潘文芳.五帝的“正统性”与角色转换——以五帝剧本为分析素材[J].福建艺术,2013,(5).

[5](美)黄艳梅.邪神的碑传——从民间信仰看《南游记》《北游记》[J].明清小说研究,1998,(4).

[6]叶翔.福州五帝信仰的传台[A].闽台文化研究[C].2006.

[7]徐心希.试论榕台两地的五帝信仰与两岸民间交流[J].海交史研究,2007,(1).

[8]谢在华.榕台民间信仰的传承与交流[J].福建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3,(4).

[9]赵世瑜.小历史与大历史:区域社会史的理念、方法与实践[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10]李丰楙.行瘟与送瘟——道教与民众瘟疫观的交流与分歧[J].民间信仰与中国文化国际研讨会论文集[C].1994.

[11]李丰楙:《道藏》所收早期道书的瘟疫观——以《女青鬼律》及《洞渊神呪经》系为主[J].中国文哲研究集刊,1993,(3).

[12]李丰楙.王船、船画、九皇船:代巡三型的仪式性跨境[A].空间与文化场域:空间之意象、实践与社会的生产[C].台北:汉学研究中心,2009.

[13]叶翔.福州驱瘟逐疫习俗[A].闽都文化研究——“闽都文化研究”学术会议论文集(下)[C].2003.

[14]詹姆斯·沃森,陈仲丹.神的标准化:在中国南方沿海地区对崇拜天后的鼓励(960—1960)<续完>[J].郑和研究,2002,(1).

[15]陈莹.瘟神五帝信仰与晚清福州社会(1840—1911)[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4.

[16]庄恒恺.多维视野下的福建祠神信仰研究[D].福州:福建师范大学,2013.

[17]宋怡明.明清福建五帝信仰资料汇编[M].香港:香港科技大学华南研究中心,2006.

[18](美)韦思谛.中国大众宗教[M].陈仲丹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19]林国平.闽台民间信仰源流[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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