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琪

吃完饭，齐以悦和姜晓去找姜维暖了，而罗力力知道自己去肯定不讨喜，自己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晃悠，发现班长许晴一个人在秋千上坐着，摇摇晃晃的。

说是秋千，其实是两个比较低的吊环，被几个学生用绳子和木桩改装成了秋千。他们把木桩搭在两个吊环的孔中央，用绳子固定住。

对于这个班长，罗力力既不讨厌，也不喜欢，不过此刻能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罗力力看着她旁若无人地晃荡着，问：“就你自己？”

“嗯。”许晴没看罗力力，回答道。

许晴大概就是那种谈话终结者，她那么冷淡地一“嗯”，打消了罗力力想要说话的念头。不过，见罗力力尴尬地在一边站着，她忽然问：“你跟那群热闹的小伙伴呢？”

“唔……”罗力力为难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要从头解释，但是觉得太长了，简直无从说起。

“闹别扭了吧，人多了就有别扭，正常。”许晴双脚点地，说着，看向罗力力。

“可是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我……”

“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我挺烦你的，”许晴坦然地打断了罗力力的话，“自命不凡，目中无人，老是想逃课，你的那群小伙伴，一直在迁就你。我就想，你到底凭什么让大家都围绕着你转呢？”

“我……”听了许晴的评价，罗力力想要辩解，但是嘴快的她不给罗力力机会。

“现在见你孤家寡人，挺好，可能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了吧。或许，我比较欣赏现在的你。”说完，许晴跳下秋千，兀自走了，丢下哑然无语的罗力力。

他看着因为惯性还未完全停下的秋千，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爸爸放弃好的工作，千里迢迢来到学校，齐以悦本来就是个受气包，可是你非得要帮他出头，得罪了王敬轩，后面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引起了连锁反应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是的，许晴说的没错，尽管他不承认，可是如果真的他没有，怎么会无端给人留下那样的印象？

自命不凡。是的，他本就是个普通的初中生，仅此而已。

操场上的人渐渐走空了，只剩他自己站着，有和煦的风拂过他的头发，校服上衣，衣角被轻轻地牵动着。

下午的评选他不得不去，那张选票已经被他丢进了选举箱，他选的是姜晓。其实，他也很想当队长，可怕的是到时候只有自己投自己的这一票，那丢人丢大了。

所以，当姜维暖搬着箱子，坐在篮球场地的中央时，大家都围了上去，唯独罗力力远远地坐着，腿放在横杆上，一下一下压韧带。

喧闹的中心传来了姜维暖闷闷的声音，她的心情还没好转，所以听上去没有平时有活力。她在念票数，齐以悦从货房里拿来平时计分的白板，仔细地划票。

“王敬轩，一票。”

“姜晓，一票。”

“张玄，一票。”

“罗力力，一票。”

远处的罗力力不仅愣住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岂止是愣住，简直哑口无言。

“罗力力，一票。”

“罗力力。”

“还是罗力力……”

一连十个人选了罗力力，这一下，连王敬轩都开始诧异地望向角落里的罗力力了。

罗力力看着白板上自己名字下的“正”字越来越多，渐渐超过了姜晓甚至是王敬轩的时候，他的头一阵眩晕。

当然，大家的议论声也没有停止过。

最终，王敬轩得了二十一票，姜晓十八票，而罗力力则是二十三票，两票领先于王敬轩。

“罗力力是我们的队长！”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激动地鼓起掌来。

罗力力还愣在那里，姜晓和齐以悦早已经从人群中扑了过来，三个人搂成一团，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罗力力连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连姜微暖都没有想到，罗力力会有这么一天，她大概更希望王敬轩当队长，于是十分不客气地翻了罗力力一眼。

罗力力发现，王敬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难看得跟剩了一周的馒头似的。齐以悦轻轻拍了拍罗力力的肩膀：“哥们儿，先躲一躲吧。”

罗力力立刻意会了齐以悦的意思，三人往门口走去。室外的风清清凉凉，罗力力这会儿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忍不住想要奔回家，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

晚饭一如既往地丰盛，妈妈即使工作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把餐桌装点得整整齐齐。更别说今天是罗力力的好日子了。

罗力力在吃饭的时候，忽然想起姜晓从前讲过的话，因为他们的爸妈心很大，对儿女采取放养的态度，结果力度太大，导致两个孩子跟“没爹没妈”似的，对于晚饭来说，麻将显然更招姜夫人青睐。

今天的晚饭爸爸缺席了，所以满满一桌菜只动了几个，还有不少菜连吃都没吃，见妈妈要收起来，罗力力脱口而出：“想必姜晓跟他妹妹还没吃呢，我打包俩菜给他们带过去，行不？”

“让他们来吧，”妈妈热情地建议，“好久没见姜微暖了。”

“算了，还是我送过去吧。”想起姜微暖别扭的样子，罗力力放弃了，决定还是自己跑一趟吧，顺便去姜晓家串一串。

他打包了几个他们兄妹俩爱吃的菜，去车棚取自行车。车棚里昏暗无灯，当他推着车，哼着歌，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两个熟悉的声音。

“你先回去吧，现在缠着我也没有用。”

“罗老师，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让我当队长，为什么后来选出来的是罗力力。这样我觉得没有意思。”

“下午我去开会了，没能到场，具体情况也不清楚，所以还是得明天。罗力力怎么当选的队长我不知道，可是你不该被选下来啊。”

“会不会他们那帮朋友作弊了……”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其实罗力力被选出来我不意外。”

这句话使得藏在暗处的罗力力几乎欢呼起来，这是头一次听到来自爸爸的肯定。可是接下来的谈话，却使罗力力跌进了谷底。

“什么意思？”

“有时候结果出来后，要分析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先说你，你技术好，一直是老师的宠儿，名声在外是好事，有时候也难免为名声所累。你要比旁人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此时，你是被放在放大镜下的，很有可能别人身上的正常反应到你这里就惹人不满。然后是姜晓，姜晓球技不错，为人憨厚，可是与大家互动较少，票数低于你也是正常的。至于罗力力，没有什么球技，也暂时没发现特长，只不过在过于显眼的你和沉默寡言不懂人际关系的姜晓中间捡了个漏儿……”

后面的话罗力力没能听下去，因为在爸爸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头就开始嗡嗡地难受了。

原来是这样。

可是竟然是这样。

这样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没什么，可是却是他的观点，那个对罗力力来说最重要的人。

因为冲动，因为愤怒，因为不满，因为嫉妒，因为难过，因为失落，流着泪水的罗力力从车棚里出来了，站在爸爸和王敬轩的面前。

看到罗力力的表情后，王敬轩不敢再说话，不知所措地看着爸爸。

爸爸见罗力力也在时，微微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儿子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向吊儿郎当，倔强得像块石头一样的罗力力会哭。

“到底……”罗力力的双唇在哆嗦，他此刻的心情差极了，“到底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我？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差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成绩不行！不听话！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如果我不够好，是不是代表，你也很差，因为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认为的那么优秀，那么你优秀的基因哪儿去了？难道说，我遗传的是妈妈的劣质基因，可是如果她也不好，当初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呢？这么优秀的你，为什么不找一个优秀的女人，生一个像王敬轩一样优秀的儿子，能让你为他的成绩而微笑！”

对于这一切，爸爸始终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冰山一样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静静地听着罗力力的控诉，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王敬轩过意不去了，从前的揶揄归揶揄，欺负归欺负，他可从没想过要让罗力力哭，只不过嫉妒他优越的出身，所以才调侃一下他得到一点心理平衡，却没想到这对父子之间的怨气那么大。

“对不起……”王敬轩内疚地道歉。

“不用你道歉！”罗力力恶声恶气地堵回王敬轩的话。

“你先回家吧，关于队长的事情，明天我再跟大家讨论一下。”爸爸不苟言笑地对王敬轩说道，转身要往楼上去，甚至都没有看罗力力一眼，“把你的眼泪擦干净，最烦男孩子哭哭啼啼。”

罗力力看着爸爸走进单元楼，心灰意冷地用手抹掉眼泪，推着自行车就要往前走，谁知推了两下推不动，回头一看，原来是王敬轩用手把着他的车后座。

“不管你怎么想我，总之，我很抱歉，真的。”王敬轩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没容罗力力做出反应，他就快速地跑开了，生怕罗力力追上来似的。罗力力没有追上去，他甚至都不想去姜晓家了。

夜色渐浓，四周的楼房里灯火通明，饭菜的香气加上瓶瓶罐罐的碰撞，使人有种温馨的希冀。这个时候回到家里，有盏灯等着，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情。

可是属于他的那盏灯又在哪里？

罗力力迷茫地抬起头，寻找他家的灯火，然而却捕捉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这个身影刚刚还站在窗前，就在罗力力抬头的瞬间转身进了里屋。

难道是爸爸？罗力力继而苦笑着否定了。他起身上了自行车，蹬了两下，车轮转起来，他缓缓地往前行驶，可是却突然不想去任何地方。

哪儿都不想去，还是实际上没有地方可去，罗力力分不清楚。

第十八章 猜忌

第二天，罗力力上完课后很早就来到训练场，他看到了姜晓和齐以悦。

本想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跟齐以悦他们说一下，可真的见到了他们俩，罗力力发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看着齐以悦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如何发现自己瘦了20斤的。

见他面有郁郁不快之色，他们关切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罗力力本想像以前一样，跟他们大苦吐水，但是今天却不想说。实际上，最近罗力力发现，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把两个哥们当作救命稻草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能够搞定。

“没什么。”罗力力摇摇头，开始做热身运动。

“队长，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训练啊。”一个队员小跑着过来找罗力力。罗力力打量下四周，发现大家散布在篮球场的四周，各拉各的韧带。

“你让大家集合一下。”罗力力嘱咐那个队员。

“好咧。”队员开始绕场跑，边跑边拍手，把大家从各个角落赶到场地中央。

十几个人的眼睛都盯着罗力力，把他围在场地中央，罗力力头一次经受这么多人的目光.

忽然，训练室的门开了，罗力力余光看到爸爸带着王敬轩和四个队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大家集合一下，有些事情要说。”

众人主动排好队，目光聚集在新来的几个人身上。

爸爸身边的两个穿着队服的人看着面生，看校徽，都应该是四中的学生。篮球队服是白色底子蓝色号码的，比他们的红色队服素净。

爸爸看上去心情很好，他眉飞色舞地对大家说：“大家鼓掌欢迎一下来自四中的同学。”

众人不明所以地鼓了一会儿掌，大惑不解地看着爸爸，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过几天咱们就要上场跟二中的队比赛了，今天找来几个高手跟你们过过招，让你们感受一下比赛的气氛……”

爸爸的话音还未落，众人就开始小声欢呼起来。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分队，时间久了大家彼此熟悉了战术，打着越来越无聊，来了这么几个外校学生，大家都很兴奋。

“罗力力。”爸爸的声音陡然大起来，震慑住了队员们的议论，他们都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罗力力，“既然昨天你当选了队长，那么今天由你挑选四名队员，我们打全场。王敬轩以前在四中队待过，所以由你当队长，与罗力力的队伍比赛。”

一瞬间，罗力力懂了，他知道爸爸在做什么。

虽然昨天闹得很僵，可是他仍没有忘，关于队长的事情，他的确是要过问一下。

可是罗力力没想到的是，以这样的方式过问。

大家听了爸爸的话，都对目前的状况心知肚明了，看来教练是要从这两人中做出一个判断，究竟谁能当队长，要看今晚的这场比赛了。

“姜晓。”罗力力声音不大也不小，稳稳地开始点名自己要的队员。姜晓一直是以稳定著称的，他投球十分准，所以由他来当得分后卫。

“焦子明。”焦子明是队伍里最高的男孩了，罗力力心想，由他来打大前锋。就这样再选了一人后，他把目光投向了齐以悦。

“不不不……”齐以悦连连后退，“我一直都是替补的，不能……”

“我相信你。”罗力力说得很笃定，可是心里却没底，队伍里大多数是刚刚学打篮球的菜鸟，齐以悦算是比较优秀的了。

可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不够自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