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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淀乡情的甲马艺术

2016-10-27左了文

大理文化 2016年2期
关键词:白族技艺

●左了文图



沉淀乡情的甲马艺术

●左了文图

大理白族民间的“甲马”,亦称“纸马”,是白族原始巫术礼仪尚遗民间的一种木刻作品。甲马以阳刻线为主,刻板后水墨印制,产生出简洁粗放古拙朴实的艺术效果。其内容和题材多出自宗教信仰、民间信仰、原始巫术等,散发着古奥、稚拙、质朴、遒劲、神秘、粗犷的艺术魅力。

在大理市湾桥镇,张文祥是个一直在忙碌奔走的白族民间艺人。三十多年来,他在祖父的言传身教之下,经过多方拜师求教和个人长期的刻苦努力,学成之后在白族甲马制作和使用上有着自己独特的技艺。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张文祥长年累月地把白族甲马制作和使用技艺运用于民间,赢得了当地群众的广泛赞誉。

张文祥,1962年2月生于大理市湾桥镇向阳溪村,1977年毕业于向阳溪初中学校,后来一直在家务农,近三十年来从事祖传道教职业,对民族文化有所研究,尤其对白族道教密宗“甲马”有继承和发扬,1999年6月23日被云南省文化厅命名为省级甲马美术技艺传承人。

从祖父手上接过甲马制作和使用技艺开始,记不清是多少个普普通通的日子,每年的大年初一开始,张文祥带着自己的洞经古乐班子,活跃在大理各乡镇的各村里,用精湛的甲马制作和使用技艺,为各种节庆活动增添了浓浓的乡土气息。

张文祥的命名状

2015年10月9日,星期二,农历八月二十七,大理市湾桥镇向阳溪村,天空下着小雨,村民们匆匆吃完午饭,便围坐在村庙里搭起的经坛前,等待张文祥洞经古乐演奏开场,更多的人其实主要想看看张文祥在唱经的同时如何使用甲马。

因为一直下了几天的小雨,大理坝子看着雾蒙蒙的,苍山和洱海早已分辨不清原来的模样,天气一下子寒冷了许多。

在电话指引之下,我很快就在村里小学旁边的庙子门口找到了张文祥。他没有道袍加身,上身是一件灰色的西服,里面是白色的衬衫,下身是一条蓝色的裤子,脚上穿了一双高筒的雨鞋。头上戴了一顶灰色的太阳帽,手里打着一把黑色的大雨伞,他站在雨中,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么冷的雨天,张文祥就这样一身单薄的打扮,看着他绛紫色的脸上挂着的笑容,我的心里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温暖。一前一后,跟随他的脚步,我们走进了庙子。庙里很热闹,洞经会的会员们正在紧张地做着演奏前的最后准备。

张文祥招呼我在一旁坐下,给我泡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水后,走进了后台。不一会儿,他着了一身道袍出来,加入了洞经会员们的队伍。

在一个居中而且十分显眼的位置上,我看到张文祥一边念着唱词,一边把一张张颜色各异的甲马烧掉……许多村民,专门赶来看洞经会演奏和甲马的使用。

“弹奏得好,唱得也好,甲马使用也很地道。我们这些老人都喜欢听白族话弹唱,那些用普通话唱的我们听不惯,不如这个好。”几位白族老人看着我做记录,对张文祥他们的唱奏表达了这样的赞誉。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张文祥他们的洞经古乐唱奏结束了。他走进后台,脱了道袍走了出来。

看到我满脸狐疑的样子,笑了笑:“这不是封建迷信,换个角度来看这是我们传承数千年的传统文化,是我们农村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一听,报以一个微笑,说了声:“哦!”

“走,到我家去,看看从我祖父那里传承下来的白族甲马制作和使用的技艺。”张文祥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庙子。

我回头看了看,那飘出庙宇的香火,与天色和水汽融合为了一体。

张文祥家离村里的庙子大概300多米,走了几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到了。在一个白族小院的客堂里坐了下来,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张文祥走进隔壁的厨房,拎来水壶,拿出玻璃杯,为我泡了茶水,点燃一支香烟后开始了我们的交流。

据张文祥介绍,每年从正月初一开始,他组建的这支由农民组成的业余洞经会,便放弃了节假日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在十里八乡演奏。只要有人邀请,不管是寒风呼啸,还是烈日当头,从未耽误。白族甲马的制作和使用技艺传到他手上已经是第十八代了。

文革时期张文祥家祖传白族甲马藏版遭到严重破坏,偷偷藏了几张。到七十年代祖父双目失眠,父亲任教不能从事甲马相关的行业,家里处于无人继承祖业之困境。1977年张文祥初中毕业后考上了一所中等专业学校,当时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一般都选择考取中专学校,毕业工作有个铁饭碗。

在读书和学艺两者之间,张文祥放弃了升学的机会,当时,在好多人看来,张文祥的选择显得十分荒唐可笑。可是,张文祥不那样认为,他深爱着祖父手上的这门技艺,他不想祖父的这门技艺后继无人。

在双目失明的祖父的指导下,张文祥花费了八年的时间,终于把几百卷被毁的经文挖掘出来,同时还将当地白族常用的一些甲马画图模样做了很好的整理和创新。

“农闲和客事期间是演奏洞经古乐的高峰期,我们不是纯粹的专业洞经会,在洞经古乐的唱演之中,我们适当使用甲马,甲马艺术只有在祭祀和洞经演奏过程之中才产生艺术魅力,平时使用较少。”张文祥说。

“张老师常年奔波在外,如何照顾家里?”我看着表情严肃的张文祥,提出了我的疑惑。

“在年节和会期,洞经会每天下午和晚上各忙碌一场,有时候通常要忙到凌晨才能休息。特别是冬季由于气温较低,演奏结束了也无处可去,只能挤在经坛或者角落里的火炉边取暖过夜。一遇忙碌起来的时候,也就很少顾及得到家里。”

“你不觉得,对家庭有什么损失吗?还是这个行当有着良好的收入吸引着你和你的队友们?”

“谈不上有良好的收入,顶多能够糊口!”

“除了能够糊口,应该一定还有吸引你的东西存在?”

“有,真有!”

“是什么?”

“我从小看我祖父他们制作甲马的刻板,那门技艺一直深深吸引着我。”说到甲马刻板,张文祥的脸颊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即走进一间屋子,抱出了一堆甲马刻板。接着又拿出了一叠印刷好的白族甲马展示给我看。

看过甲马,在转头的瞬间,我注意到,在客厅八仙桌下面,摆着一个木质的老旧箱子,有许多地方已经掉漆了,看着至少使用了数十年的样子。

客厅茶几上有一本厚厚的旧记录本,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张文祥和他的洞经会队友们到某家某户演出的详细日程。

现在农村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平日里没有演出时,张文祥就召集会员们到村里排练。在张文祥看来,这几年,向阳溪洞经会还真是有不少的斩获。在大理市银桥镇向阳溪周边的乡镇,每逢婚丧嫁娶,或是村里在外闯荡的年轻人赚了钱回来,总要请向阳溪洞经会来忙碌上几场,回报乡亲父老。

向阳溪洞经会能有今天的成绩,各级政府和相关部门功不可没,如果没有政府的扶持,我们将寸步难行。最让会员们自豪的是,经过几年的努力,张文祥的技艺越来越精湛,影响越来越大,向阳溪洞经会的名气也随着越来越大,而且已成为当地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和文化传播的生力军。

“以前好多游手好闲,好赌成瘾的年轻人也加入到了我们的队伍之中。”张文祥乐呵呵地说道。

从张文祥那里我了解到,关于大理洱海地区甲马由来的一些介绍。

据张文祥讲,大理白族甲马的主题有祈求平安、招财求福、求子求学、驱鬼避邪等内容,也有祖先崇拜、本主崇拜、自然崇拜、佛道神灵及万物有灵等内容。图形种类则包罗万象、丰富多彩,有神祗鬼灵、飞禽走兽、自然山川、建筑交通等等。每一幅白族甲马都代表着一种信仰、祈求和祝福,都有个生动、神奇的故事或传说,都有不同的祭祀、祈福用途。

张文祥说,看似神密的白族甲马其实与神密的自然崇拜、本主崇拜、民俗、宗教,以及生产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在古代,生产力的低下使人们无法理解和解释千变万化的自然现象及人类的起源,为了使理想、愿望得到满足,于是产生了幻想中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神”,人们祭山、祭火、祭自然物等诸多的神灵,希望避祸禳灾。祭祀仪式成为古代人的一种具体可行的救赎方式,帮助古人摆脱恐惧,克服软弱,获得满足。

这些心理转化在仪式氛围的刺激下通过体验完成;通过替代物的呈现得以实现心灵的安慰和满足,并以此摆脱恐惧、未知、神秘等让人惶恐不安的事物。人在和自然的抗争中产生了众多的神话故事、民间传说、神仙灵异,这些民间文学的流传,鼓舞振奋着古人的精神,同时也丰富壮大了甲马的题材。

大理历史上奇石众多,水患严重,龙是雨的象征物,和龙有关的甲马家族庞大,有龙王、龙母、白龙、黄龙、赤龙等。人的祸福和自然关系密切,因此有石头、树疙瘩、龙等作为崇拜对象也就不足为怪。白族受佛教影响很大,可分为藏传佛教、缅甸佛教、南亚佛教、印度佛教和汉传佛教。此后,道教加入以及明代汉族移民带来的旧岁习俗为白族甲马文化注入了全新的内容和独特的艺术面貌。同时,佛、道、儒诸教的发展壮大需要得到民众的接受,需要适合民间的习惯和审美,而民间习俗的生活方式很好地承担了这种角色。佛教中观音菩萨的男变女身,后转化为温和、善良、美丽的中年妇女形象直接跟民间审美的方式有关;道教的龙王、天师、关帝也无不受民间审美的影响,各路神仙丰富了甲马的表现素材和内容。

张文祥给我介绍,白族甲马的造型分类包括情绪性、随意性、抽象性、理式性、概括性、实用性和情态剪影等七大造型及其艺术特点。大理白族地区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本主庙,每位本主都有一个神话故事。本主是白族人心中保境安民、驱邪赐福的本境福主。为了满足祭祀需要,本主甲马应运而生。白族白族甲马,内容丰富多彩,其数量近千种,归纳起来有三大类:

一类是白族固有的“图腾”。如“龙”是白族先民的图腾,在白族甲马中有很多表现,有“白龙”“苍龙”“财龙”“飞龙”“芭蕉龙”“五方神龙”“青龙神君”“火龙太子”“水府龙王”等,还有以“龙”为配景的“瘟司”“天蛊”“春牛”等的白族甲马。

另一类是白族特有的“本主”。“本主”白语称“武增”,汉意是我的主人,是白族民间宗教信仰中的主要内容,源于白族先民原始宗教中的自然神“社神”崇拜,在白族白族甲马中,“本主”神占有一定的数量,典型的如:“水草大王”“阿利帝母”“清宫本主”“洪山本主”“雪山太子”“品殿大王”“本主娘娘”等。

还有一类是白族先民原始自然崇拜的各种偶像和白族民间信奉的各种神祗。如“家神”“喜神”“土地之神”“水火二神”“木神”“桥神”“路神”“岩神”“脚力神”“五谷神”等。

白族的这三大类白族甲马,用途涉及了白族生存的自然环境,从事的主要活动,自身的生活习俗、伦理道德、审美观点、艺术歌舞等各个方面。

讲到白族甲马的制作技艺,张文祥颇有些兴奋,他说:“白族甲马以阳刻线为主,粗线接近于面,木刻后水墨印制,产生出线条简洁粗放,线面错杂纵横、虚实变化,而又协调统一、古拙朴实的艺术效果;在构图上,千变万化,打破了复制木刻千篇一律的程式。

“白族甲马有固定的一些制作技法和刻板工具吗?”我问。

张文祥拎来那个古旧的木箱子,打开,把一堆雕刻工具摆在茶几上,说道:“刻板时凭着自己的感情,不循固有的技法,毫无顾忌地握着手中的刻刀,在自由的想象中把心中的意象刻出来。刻板的程序是首先将文字和图案反笔写在木板上,然后进行精细雕刻,最后在刻绘好的木板上刷以各色颜料,再将刷好颜料的木板套印在纸上(当地居民常自制纸张),让印好的纸风干,一张精美的白族甲马就制作完成了。它体现了白族原始的宗教信仰。”

“这些工具看着有些年头了。”我拍了拍木箱子说。

“有几件工具是我祖父的祖上传下来的,大部分是我祖父和我补上的!”

“看来,你对你祖父和这些工具很有感情!”

“没有祖父的言传身教,我就没有今天在甲马制作和使用方面的技艺。虽然工具很重要,但好的工具,还需要有专注做事的那一份心智。我的祖父从小就不断鼓励我,还时常把我叫在身边,跟随他们一起走村串户,在潜移默化之中,我受到了熏陶。就这样,爱上了这个行当,现在要叫我放下我都放不下了。”

张文祥使用的刻版工具和刻印好的部分作品

喝了几口茶水后,张文祥点燃了一支香烟,指着甲马作品说:“白族甲马是一个版画创作的过程,制作方法简单却需要精心的设计、精湛的刀法一样都不能少。在祖父的指导之下,我努力学习和钻研甲马制作技艺,结合甲马的使用方法认真观摩和练习一些白族经文的唱腔。”

“一般什么情况下使用甲马?”

“大理白族地区信仰宗教,禁忌较多,在办喜丧事上都使用甲马,例如:盖房、砍树、生病、奠基、新婚、谢土、挖井、竖柱、上梁、丧亲、五七、阕服、除夕、迎春、上坟、烧包、安床、叫魂、生日、办寿、烧包、敬山、谢水、谢火,祭海、祭火把、绕三灵等等都使用甲马。”

“甲马在使用时有什么讲究吗?”我问。

“使用时先要唱念一段相关的经文,然后将印好的甲马摆于香案,念经开光后,陈祭三牲,附上酒供金银纸香一同送出远方焚烧,然后叩拜祈神,许诸心愿,以托神灵保佑,以达平安之愿。”

“还有没有其他使用方法?”

“除刚才说的使用范围外,从艺术上讲对美术界有一定的启迪作用,白族甲马图虽然粗糙,但它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和美感,能留下历史的记忆,留给了后人很有价值的文化遗产。它能够留给群众平安的寄托,带给人们精神上的享受和心灵上的安慰。当然,任何一种事物的发展都有它好坏的一面,从甲马的使用来说大多是有益于群众的,但也有一些神汉、巫婆利用它来骗取民财,这是不对的。现在很多喜爱艺术的人,专程赶老远的路程来找我定制尺幅较大的甲马作品,装裱和加工制作之后进行悬挂和展示。”

“同迷信的外衣剥离,这是传承民俗技艺的关键!”

“除了艺术性之外,甲马在燃烧为灰烬的瞬间,才真正体现了它的功能和作用,满足祭祀者通神达道的心理期盼。其民俗活动的根源和生活紧密相连,是表达理想、愿望、情感的真实写照。人们在自然灾害,生老病死面前期望避祸比祈福更为深切,制约不幸和疾病的各种甲马应有尽有,包括哭神、夜游神、瘟司、巫蛊、疯神、耗神、消神、飞龙之神、五鬼神等。在请神驱鬼的仪式中,甲马成为巫文化的象征,具有了神与鬼的灵力,成为招魂、祛病、辟邪的象征物。”

“与甲马比较,甲马作品的实用功能性要间接得多,因此也比甲马有更大的创作自由。甲马作品主要用来美化居室,或作为甲马的纹样,也有的是用来禳灾辟邪。你认为你的甲马作品有什么艺术特点?”我拿起一块甲马刻板问。

“雄壮(即阳刚)和秀婉(即阴柔)美,是我们湾桥这个地方老百姓最喜爱的美感特征。具体来说,我在刻板的时候大的线挺而刚,小的线则曲而柔,刚柔并同,妙趣无穷。在构图上饱满充实、严谨,给人以华丽丰满之感,图案装饰美给人以视觉和心灵愉悦的感受。画面安排得‘满满当当’‘殷殷实实’,也是为了反映普通百姓求充实、求圆满这一心理要求和审美情趣。”

“我看你的甲马作品,大多采取夸张变形,有些形象只是似像非像,但是却具有很强的装饰性特点,是以你丰富的想象和情感来表达心中的形象和事物吗?”

“这是一种既有一定生活依据,又不为具体生活、自然现实中物象所约束的表现手法,我强调神似,‘言志寄情’‘出神入化’。甲马作为民间美术和结合祭祀使用的民俗用品,它是情感交流的一种手段,所以敢于变形和虚构,敢于排斥那些丑的因素。”

“是呀!甲马使用得当,能给人们带来一个美的感受,一个人若是安分守己,信仰佛神,那么他就不会有坏的思想意识。”我接着张文祥的话说。

“这些甲马作品均出自我的手,是我诸多甲马作品之中的精彩之作,也是我多年辛苦创作之后觉得非常好的作品,偷偷保留下来的。它们曾经出现在好几位老师和专家的甲马书籍里面,不久还要在大理非物质文化遗产展览馆里展出呢!这些作品在教化育人的同时,还具有一定的艺术美感,我觉得是很好的美术作品,好多人开几百公里的车专程来到家里和我买或者定制甲马作品。现在社会形势好了,要是人人都有好的思想意识,社会自然也就平安和谐,国家自然也就太平。甲马的使用就是一种精神寄托,就是一种积极方向上的引导。”张文祥指了指刚刚我们看的那一堆甲马作品,笑了笑说。

“看来,喜欢你甲马作品的人不少?”

“于我而言,这是好事。群众也没有把我们视为异类来看,现在各级政府都很重视,把我向上推荐并评为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每个月还给我们传承人补助。人要知恩图报,摒弃封建迷信的东西,拆穿利用宗教活动谋财愚人的把戏,积极把古与今的精华荟萃科学地结合在一起,将得到政府重视,让我们共同努力,把白族非物质历史文化推向国内外,让白族甲马艺术得以继承并发扬光大,为促进民族团结、构建和谐社会而努力!”

记得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可见这方寸之间的纸方,承载了人们现实生活和心灵世界的所有期盼。白族甲马具有鲜明的民间艺术特色,采用普通的木板,简单的刻刀雕刻,用绵纸或包装纸以墨水印制而成。人像绝少显示神的威严而具有世俗的人性,多以线刻为主,线条自由变化生动;画面形象大多直入主题,少装饰形象夸张。有些刀法老到的画面,想象中的神怪刻画极为生动,倾注了民间艺人质朴纯真的创作情感,具有粗犷随意的地方特色。

甲马艺术是伴随着中华民族千百年生生不息的漫长历史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张文祥的白族甲马作品,独树一帜,具有浓郁的大理白族乡土风味,构图简洁、艺术表现力强,有时以刀代笔,用刀刻出物象的轮廓、动态,点面结合,线中有面,面中有线,粗细、刚柔结合,使画面富有节奏感、韵律感。

白族甲马的价值体现主要是人们心灵意识状态的自我呈现,从这一类甲马中可以看出白族人对自然的亲近和崇敬,对人间吉祥的向往和追求,对不可知力量的忧虑和恐惧。同时也表现了人们对死亡灵魂安宁的祈望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强烈愿望。

可以说张文祥的甲马作品是我们大理民俗艺术的一朵奇葩,也是最普遍、最单纯的民间美术成果。生动地反映了大理市湾桥镇向阳溪的生活、思想、情感与理想。

“掌握了一门技艺,使用只是一种手段,如何传承和传播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使用并懂得甲马的主要是具有宗教信仰的人们,他们认为甲马物品和家人的生老病死息息相关。白族甲马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和艺术活动本身是生活过程的一部分,它具有实用功能为现实生活服务,同时强调应时性、针对性,以生活习俗的方式参与到社会生活,成为生活形态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具有丰富的多样性和充满生机的民众生活底蕴。”

“在传承人方面,你是怎么考虑的呢?”我把话题移开。

“诸神的崇拜体现在白族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婚丧嫁娶、节日庆典、农耕畜牧、修桥筑路、衣食住行、家居房屋等的庇护。甲马文化在各种民俗活动中表达了人们不同的情感寄托,丰富强化了民俗活动中的情景和民俗表象。白族的社会生活形态和甲马文化的精神本质源自于原始崇拜的‘万物有灵’,故此,参与到各种民俗节庆活动之中的人很多,不过,要找到一个像模像样的人来传承我手里的这门技艺,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既然这么多人参与,为什么会有难度?”

“大理白族本主多,每村本主都有各自的故事和一整套关于本村本主的祭祀习俗。甲马在一系列的焚香烧纸供奉中,成为重要的活态文化显现和信仰心理实现的象征。现在,好多人参与各种民俗活动,只是凭着一时的开心,没有人能够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去重视这门技艺。年轻人还心浮气躁,有些外出打工,偶尔回来,也没有心思学习,待几个月有走了。”

“你们不是成立了一个洞经古乐会吗?里面可以有好多人供你选择呀!”

“他们有专长,但是只是某一方面,要学习甲马制作和使用,需要一定的恒心和心智!我也尝试过,但是,很多徒弟学习一两年后就坚持不下来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看来,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每种甲马都是一个古俗或一个使用的传统,很多古甲马已不再使用。然而,甲马文化在人们心中保留的精神因素,长久以来凝聚着民族的心理和规范着人们的行为。甲马背后的故事是白族人生存发展的历史,深厚博大的社会生活形态为人类民俗文化提供了丰富的多样性,成为民族文化个性化、多样化的宝贵财富。”

张文祥在家中的近照

“后继乏人,那么白族甲马技艺会不会消失很难说?”

“作为传承人,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在我身上发生,这也是我的责任。难度是有,我一直在努力。”张文祥坚定地说。

“如何努力?”

“我从14岁起,就师从我的祖父和周围的几位老师,前前后后已经做了近40年。”

“40年的时光,的确应不容易,是什么让你坚持了下?”

张文祥一边抽烟,一边说:“爱好,是爱好让我坚持了下来。洞经会现在有20多个人,年龄最小的20多岁,最大的70多岁,而且三分之二的会员家里还种着田,有几个,还时不时外出打工添补家用。”

“没有收入吗?”我不解地问。

“有收入,但是很少,我还可以卖上一点甲马,但是杯水车薪,我自己也要养家糊口,所以不忙的时候,我也找一些与洞经会和甲马有关的事情做。”张文祥一脸无奈的表情。

“这也是传承之难的原因之一吗?”

“是很重要的原因。学习甲马技艺很辛苦,这门技艺很难学,不是一两年就能学成的,要看一个人有没有那点慧根。现在是后继无人的根本性问题一时还难以解决,年轻人在外面打工一年能够挣上好几万,谁也不愿经常性地耗费大量时间来学习这门技艺。这才是洞经会面临的最大困境。现在谈不上发展,能维持下去就很不错了。不过,有个好事情,几年前我的儿子四处打工闯荡,虽然挣到了一点钱,但是总觉得也没有多上意义,事业上没有一个主业。有一天晚上,我在印刷甲马作品的时候,他走过来,专心致志地看了我好几个小时,我感觉到了他对甲马艺术的那份喜爱之情,就如我当初看我祖父的时候那种样子。于是我找了一个时间与儿子做了一次深入的交流,他当即就答应做我的徒弟,一直到现在,还在和我认真学习白族甲马的制作和使用。”

“亦师亦子?”

“是的,还有我的弟弟,最近也和我开始学这门技艺了,这是我最欣慰的。”

“传承有望,这是好事!”

“我真的不希望它毁在我的手里。喜洲有个陈雄,今年四十多岁了,去年已经正式拜我为师,而且人很聪明,学得也快,是个好苗子。”

“既然找到了好苗子,那你还担忧什么?”我说道。

“传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重要的是要看传承的结果,被传承的对象能不能够把这门技艺的精华继承下来,并且能够发扬光大,一直让它很好地流传下去,这才是传承技艺的关键所在。”

“对于民间甲马文化遗产保护的核心对象和任务就是对传承人的保护,传承人是甲马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甲马文化遗产的绝大部分信息都集中并生动地存储在传承人身上。集中培训是最直接的传承方式,你想过开办培训班吗?”

“甲马的制作和使用与宗教的关系太过过密切,培训班不现实,我成立洞经会的初衷就是为了便于开展传承工作。为了培养传承技艺的接班人,我还会一直努力做下去,而且要做得越来越好。”

民俗艺术是民间文化传承的标志,它体现了一个民族社会发展的历史,甲马作为白族民俗文化的一种象征,呈现了原生态的文化品质和生命活力。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长河中,衍生了众多绚丽多彩的民间文化艺术,但随着经济的发展与城市化进程的加剧,这些传统民族民间文化艺术形式以及民间艺术技能正逐步萎缩,而其不可再生性更使得当前对各种传统民间文化的传承与保护问题愈发迫切。

民间艺人作为我市民间传统技能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民众是地域性活态文化的生命体,大理白族甲马以地域性的文化存在,呈现了白族人的生活方式和情感寄托,以口传身授的形式,让大理白族甲马这种古老的民间文化种子在农耕文明的乡野里继续传承下去,我们责无旁贷。

编辑手记:

“甲马”是中国民间宗教进行祈福消灾祭祀活动时用来焚烧的各类雕版印刷品的总称,普遍流行于云南各地,其中以大理白族甲马最具特色,在当地农村又有“纸符”之称。“甲马”上印刷有名目繁多的神祗鬼灵、飞禽走兽、自然山川、建筑交通等各类图形。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些曾经活跃在民间的极其珍贵的民俗文化遗产,正在我们身边慢慢地消失。本期我们推出的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张文祥,讲述他为大理白族甲马技艺传承所作的不懈努力和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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