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韵

（泰州学院人文学院，江苏泰州225300）

明清白话小说主谓谓语型存在句分析

丁韵

（泰州学院人文学院，江苏泰州225300）

主谓谓语型存在句是存在句中的非典型类型，但在实际语料中古已有之，在近代语料中更不乏见。从三部明清白话小说语料中共检出主谓谓语型存在句294例，其语义类型分布和结构类型分布基本代表了近代汉语存在句的分布特征。

主谓谓语型存在句；明清白话小说；西游记；醒世姻缘传；儒林外史

1　概述

存在句是用来表示特定时间、空间范围内存在某种事物或情况的一类句子，它在口语及书面语中都十分活跃，尤其是口语化较强的叙事性文学作品里尤为多见，是具有很高语用研究价值的句类。《西游记》、《醒世姻缘传》和《儒林外史》三部明清白话小说分别成书于16、17、18世纪，所用方言在地域上接近，因此，其中的存在句具有内部一致性和历史延续性，笔者对此句做了统计和考查。

存在句的基本构式是“A段（时空词语）+B段（中介动词）+C段（存在主体）”。但有些存在句突破了A+B+C的常式结构，呈现二分组合（A+C），缺少中介B段，所谓“无中介动词存在句”。如果A+C格式中的C段由主谓谓语来充当，那么就成为存在句中一种特殊句型——主谓谓语型存在句。很多研究者把主谓谓语型句排斥在存在句以外。孙锡信在论述主谓谓语句时说：“时间词、处所词虽然都是名词性成分，但均可作状语表示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因此当它们与表示行为主体的名词、代词同时出现时，应该将它们排除于主语之外……应当作状语［1］。”在实际语料中，主谓谓语之前还可以出现表限制或修饰的状语。例如：

（1）顷刻间［杲杲］日出。（《西游记》四十五回）

（2）只见那半空里，［悠悠］的风色飘来。（《西游记》四十五回）

（3）天有一鼓时候，［霎时］监内火起。（《醒世姻缘传》四十三回）

此处的状语无疑突出并强化了主谓短语的谓语地位，将前面的时空词语确定在主语位置上，成为存在句的A段。除了主谓谓语前可由状语限制或修饰之外，主谓谓语型句和存在句可以融合的事实依据还有：主谓短语能够与典型存在句拥有共同的A段，主谓谓语句能与典型存在句同现［2］，例如：

（4）走出丁仙祠，却是一条平坦大路，一块石头也没有。（《儒林外史》十五回）

（5）杀得那空中无鸟过，山内虎狼奔。（《西游记》第五回）

（6）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迸出。（《西游记》四十一回）

例4主谓短语“一块石头也没有”与“是”字句共用A段时空词语；例5主谓谓语句与“无”字存在句同现；例6主谓谓语句与行为动词存在句同现。因此主谓谓语型句无疑应成为存在句类中的一种，它符合存在句“主题+说明”的典型结构。在语用上，主谓谓语型存在句不单表示事物的存在，而且表示某种事实的存在或某种情状的存在。

2　语义类型分析

从语义类型来看，存在句分为时间类句、空间类句和时空混合类句三类。从整体分布来看，空间类句占据了绝对优势，时间类句和时空混合类句相对少见，三部小说语料中的分布比例大体相当，见表1。

表1　主谓谓语型存在句语义类型分布

空间类句，三部小说语料中共见267例，占90.8%。如：

（7）那门前车子上，烟火迸起；（《西游记》四十一回）

（8）忽然东北黑云骤起，……（《醒世姻缘传》二十七回）

（9）不觉心头火起，……（《西游记》第四回）

例7、例8中的方所词语表示的是现实空间，例9表示的是虚化空间，在主谓谓语型存在句中，表达虚化空间存在情况的用例极少见。

时间类句，三部小说语料中共仅见13例，如：

（10）又过了三日，二更天气，几个火把，几个人来打门，……（《儒林外史》四十八回）

（11）顷刻间风雨骤来，雷电交作。（《醒世姻缘传》二十九回）

例10是本体时间，例11是代体时间，前者多见，后者乏见。

时空混合类句，三部小说语料中共见14例，《西游记》中仅见1例，后两部语料中此类有渐增趋势。如：

（12）闸闸眼火焰齐生。（《西游记》四十一回）

（13）走到一个僻巷内，一扇篱笆门关着。（《儒林外史》二十三回）

（14）正说着，门外敲的手磬子响。（《儒林外史》五十四回）

（15）却说绣江县明水一带地方，那辛亥七月初十日的时候，正是满坡谷黍，到处秋田。（《醒世姻缘传》三十一回）

例12、例13是时空融合，例12句意大体相当于“眨眼时，眼内火焰齐生”；例13“走到一个僻巷内”既表明了时间又交代了空间。例14、例15为时空并列，例14为先时后空，例15为先空后时。

3　结构类型分析

在结构上，主谓谓语型存在句“可按层次来说明存在的状况，形成一种存在中包孕存在的格局［3］”。例如：

（16）三清殿上有许多供养:中间的是元始天尊，左边的是灵宝道君，右边的是太上老君。（《西游记》四十四回）

（17）却说绣江县明水一带地方，那辛亥七月初十日的时候，正是满坡谷黍，到处秋田。（《醒世姻缘传》三十一回）

（18）书房内满壁诗画，……（《儒林外史》十一回）

3.1关于A段

主谓谓语型存在句的A段以名词性词语占绝对优势，略举两例：

（19）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西游记》十七回）

（20）内里牌票不下一百多张，……（《醒世姻缘传》十一回）

动词性词语也可充任主谓谓语型存在句的A段，在《西游记》中仅见3例，在《醒世姻缘传》中仅见2例，《儒林外史》中检出10例，分别各举一例：

（21）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西游记》十七回）

（22）开了房门，进入房内，灰尘满地，蛛网牵床。（《醒世姻缘传》十四回）

（23）从镜子后边走进去，两扇门开了。（《儒林外史》二十二回）

例21动宾结构充当A段，例22连动结构充当A段，例23由“状+动+补”结构充当A段。

除了名词性词语和动词性词语充当A段以外，介词短语也偶见于主谓谓语型存在句的A段，在《醒世姻缘传》中检出3例，如：

（24）从旁一只黄狗向前咬住，……（《醒世姻缘传》第一回）

（25）从外面一个丑恶的判官走了进来。（《醒世姻缘传》二十九回）

3.2关于C段

按照主谓短语中的谓语（小谓语）的性质将单个主谓短语充任C段的句子分为四类来讨论：

3.2.1动词性成分充任小谓语

此类最多，三部小说语料共见194例。例如：

（26）朝廷不可一日无君。（《西游记》四十回）（27）那壁厢旌旗飞彩，这壁厢戈戟生辉。（《西游记》第五回）

（28）那眼睛里热泪纷纷滚了出来，……（《儒林外史》四十八回）

（29）后边标旗紧随，……（《醒世姻缘传》第一回）

（30）山岗上一个少年在那里打弹子。（《儒林外史》三十九回）

（31）嘴跟前一片大红猩猩毡做个舌头拖着。（《儒林外史》三十八回）

充任小谓语的动词性成分多为行为动词，非行为动词很少见（例26）。充任小谓语的动词结构形式丰富，以上所列数例中，例27为动宾结构，例28是动补结构，例29状中结构，例30是“状+动+宾”结构，例31为兼语结构。充任小谓语的行为动词居多、结构形式丰富，标志着主谓谓语型存在句描写性功能增强。

在动词性成分充任小谓语的语例中，有一个特殊结构——小主语是“的”字短语，小谓语由“是+NP”担任，记作“V的是NP”结构。此类结构的确认意味非常明显。三部小说语料中均有所见。例如：

（32）那路旁树下坐的是唐僧。（《西游记》二十五回）

（33）桠杈树上，挂的是肯红黄紫色丝衣；……（《西游记》第十回）

（34）楼上供的是仁宗皇帝的御书。（《儒林外史》十四回）

（35）缙绅上刻的是邢宸号皋门，……（《醒世姻缘传》四十六回）

在《儒林外史》中还有2例“V的N是NP”结构的句子，与上述结构十分接近，也是由“是+ NP”来充任小谓语：

（36）上面写的字是“盐捕分府”。（《儒林外史》十八回）

（37）壁上悬的画是楷书《朱子治家格言》；……（《儒林外史》十一回）

在《西游记》中另有一个特殊用例：

（38）手里提着是甚么东西？（《西游记》二十七回）

此例中“是”字“附着在表存在的一般动词之后，强化其存在意义［3］。”这个由行为动词和非行为动词共同充任存在句中介的特殊语例，其实可以有两种变换形式：a.手里提着甚么东西？b.手里提着的是甚么东西？a句变换为行为动词中介“V着”句，b句则变换为这里所说的“V的是NP”结构。

3.2.2形容词性成分充任小谓语

共见81例。其中多数是状态形容词，因此，此类句的描写性非常突出。例如：

（39）原来是正南上灯烛荧煌。（《西游记》四十四回）

（40）铜火盆，兽炭通红；金博炉，篆烟碧绿。（《醒世姻缘传》第二回）

（41）水光里月色渐明；……（《儒林外史》五十一回）

3.2.3名词性成分充任小谓语

此类比较少，三部语料中共检出15例。《西游记》中仅见1例：

（42）两边杂树数千科。（《西游记》二十八回）

《醒世姻缘传》中见6例，《儒林外史》见8例，如：

（43）庭际娟娟竹几个，……（《醒世姻缘传》二十四回）

（44）书房内满壁诗画，……（《儒林外史》十一回）

（45）左右两旁，一边三间书房。（《儒林外史》三十七回）

例42和例43以数量短语充任小谓语，用来对小主语的数量进行说明。例44和例45是以单个名词或定中结构充任小谓语，它们的C段主谓短语本身就表示存在，因此整个句子是双层存在结构的套叠。

在名词性成分充任小谓语的用例中，也有一种特殊构造——小主语是“的”字短语，小谓语是名词性成分，在《醒世姻缘传》中检出4例，《儒林外史》中见1例，《西游记》中未见：

（46）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儒林外史》三十一回）

（47）拜匣内预备的一方月白丝绸汗巾，一个洒线合包，……（《醒世姻缘传》四十四回）

（48）内中封就的五两重八封银子，……（《醒世姻缘传》二十二回）

3.2.4主谓短语充任小谓语

共见10例。例如：

（49）船头绿水浪平平。（《西游记》第九回）

（50）削壁崖前，打柴夫寸步难行。（《西游记》三十二回）

（51）崖前桧柏颗颗倒，涧下松篁叶叶凋。（《西游记》二十回）

此类句十分特别，从结构上看是三层主谓短语套叠；从语用来看，它们无一例外都出自小说当中插入的诗赋，往往以联句的形式出现。这类句只在《西游记》中有所见。

在主谓谓语型存在句中，还有多个主谓短语并列作C段的情况。例如：

（52）那门前池宽树影长。（《西游记》二十四回）

（53）果见那半空中庆云笼罩，瑞霭遮盈。（《西游记》二十三回）

（54）看见两岸桑阴稠密，禽鸟飞鸣。（《儒林外史》第八回）

（55）那山上花草俱无，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西游记》二十八回）

例52和例53分别是形容词性成分和动词性成分充当小谓语的两个主谓短语并列作C段；而54、55两例，其C段的几个并列主谓短语中混合使用了动词和形容词充当小谓语。

［1］孙锡信.汉语历史语法中的主谓谓语句［M］//汉语历史语法丛稿.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

［2］王建军.主谓谓语型存在句源流考略［J］.古汉语研究，2003（4）：53-59.

［3］王建军.汉语存在句的历时研究［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On the S-P（Subject-Predicate）Predicate Pattern of Existential Sentence in Ming and Qing Vernacular Fictions

（责任编辑刘红）

On the S-P（Subject-Predicate）Predicate Pattern of Existential Sentence in Ming and Qing Vernacular Fictions

DING Yun
（Taizhou College，Taizhou Jiangsu 225300，China）

The subject-predicate existential sentence is an atypical existential sentence.But it has existed since ancient times according to authentic corpus and is often seen in modern Chinese.294 cases are detected in three Ming and Qing vernacular novels，the distribution of the semantic and structure types of which represent the distribution features of existential sentence in modern Chinese.

the S-P（Subject-Predicate）predicate pattern of existential sentence；Ming and Qing vernacular fiction；“Monkey”；“Awakes World Marriage Affinity Biography”；“The Scholars”

H146.3

B

1671-0142（2016）04-0014-04

丁韵（1979-），女，江苏兴化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汉语语法，语文教育，地方文化.

2014年度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指导项目（2014SJD772，项目主持人：丁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