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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飘飘

2016-10-15任军

少年文艺(1953) 2016年9期
关键词:社刊木子篮球队

任军

前一晚还是细雨绵绵,谁都没想到早上会迎来这么好的太阳,暖暖的阳光照射在发梢、脸蛋、手背,像洗澡时那温热的水流,滑过肌肤。

初冬的早晨,大约是因为有暖阳,同学们晨读的声音也激扬了不少。

离早自习结束还有五分钟,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活页本,取出一张,郑重地写下“请假条”几个字。

同桌兼发小兼闺蜜木子凑过头来:“两天没洗头发了,今天真是好天气,中午我要赶紧回宿舍洗了头再到食堂吃饭,陶公主要一起吗?”

我抬头,耸了一下鼻子,算是回应。

“瞧我这脑子,我忘记你的头发都是要到外面去洗的。”

我扬了一下写好的请假条:“母后中午来接我,我俩又要小别几日了。”

木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我知道她在心疼我。

木子叫李大晟,我叫陶依依,两种风格的名字,两种不同的发型,不过这都不影响我俩从穿尿不湿在地上爬,到现在高一了还这么要好的情谊。

木子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包括我为什么到外面洗头发,包括妈妈为什么要来接我回家。

木子的发质像她妈妈,头发细、薄,留不长,长了掉发就厉害,所以她的头发最多就齐肩,不像我,齐腰了之后就没有剪短过,除了那仅有的一次。

从小到大,听木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羡慕你乌黑亮丽的长发啊,洗发水找你去打广告都不用做特效。”

只是,现在面对着我的长发,木子却不这样说了,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换成是我,也会这样吧。

我特别怀念以前木子边抚摸我的头发边说那句话的时候。

我从班主任办公室回到教室,正好踩上上课的铃声。

“老孙说啥了吗?”私底下我们都管班主任叫老孙。

“还是和上次一样叮嘱了几句。”这学期才过半,我已经请了好几次假,虽然我也知道有些同学在背后议论,不过我懒得理会。

第一节课要用的课本,木子已经帮我摆在桌面上了,她推了一下我说:“看,他又迟到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见到他快速地从走廊上跑过,长长的头发随着他的跑动而窜向后面。

他的头发虽然不能和木子齐肩的头发比,但放在男生里,绝对是一个另类了,用木子形容我的“长发飘飘”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他和我同年级,在隔壁的三班,大家都说他是学校篮球队下一届的队长,“新生杯”篮球赛上,他可没少出风头,我们班就有好多女生说他可以和流川枫媲美。

我知道他,却不是因为篮球,而是他一进校,就拉了几个小伙伴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听说最近还出了一期社刊。刚开始,篮球队高年级的学长提醒他学校已经有文学社了,结果他不以为然地说:“你说的是‘芳草文学社?这名字也太上不了台面,你们就看着我的‘高翔文学社如何高高飞翔吧!”

这样霸气的言语,自然吸引了更多女生对他的崇拜。

当然,我不是因为这样才崇拜他的。是的,我没说我不崇拜他,只是在木子曾经问我的时候,我没承认罢了。我崇拜他,是因为他的文字,他刊登在校报上的那首诗歌,我已经能默诵于心。

“……这是一场突来的雪/打落了秋天第一片脸红的枫叶/我试着猜想它们到来的时间/是否,就是你执意要走的那一夜……”

执意要走?谁知心中更想的,会不会是留。

中午了,木子没有急着洗头发,而是帮我收拾了东西,陪我走向校门口。

路过操场的时候,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说上午在忙,没来得及告诉我,预约的时间改到明天下午了。

“我妈妈明天才来。”我对木子说。

“那现在怎么安排?”木子指了一下篮球场说,“不然,我们去那边坐坐。”

“真的只是坐坐吗?”我笑木子,“想看篮球队的练习就直说嘛。”

木子放开牵着的手,伸向腰间挠我痒痒:“你说你说,难道只有我想看吗?”

我被木子挠得受不了,只能求饶,待木子停手了,我接着说:“可能还真的只有你想看哦。”

木子一直夸篮球队的一个个如何如何帅,被我这样一说,有些害羞了。她可不会示弱:“知道啦,你更喜欢看人家的文字,哈哈,对不对?”

木子说的人家,自然是他。

篮球场挨着老校门,老校门在学校的北边,很有历史,盖得也庄严有气派,大红的瓦片,褐色的木梁,高高的石头门柱,两扇木制的大门有一种厚重感,大门两旁还各有一排石头台阶。

只是校外的大路改道,学校又在东边新建了一个校门,当然,新校门已然不是老校门的风格,现代化的电闸门,和别的学校的校门没什么两样。

自从有了新校门,老校门就关起来了,连带着周围也落寞了不少,除了有球赛的时候,老校门的人气已大不如从前。

就是这样的吧,人们总是喜新厌旧,就算再怎么喜欢一个人或者一件物品,如果他或者她或者它消失了,人们最多伤心一段时间,再深的情感,也会被时间冲淡吧。

我喜欢坐在老校门前的石阶上吹风、读书、看夕阳,而木子喜欢坐在台阶上看篮球队的比赛,包括平时的练习。

“快看,你的他要灌篮啦!”木子把我的思绪拉回来了。我看到他跳起来,而他长长的头发也跟着跳起来了,向上,比他跳得还高,又随着他的着地,慢慢地回落下来。此时,他的头发似乎变成了一个湖泊,阳光照耀在湖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你是说你的他?”我若无其事地说。

“对啊!”

“好吧,你的他!”我朝木子笑了笑。

木子知道上当了,掐了一下我的手臂:“你的坑挖得好深啊,还是好学生呢,净欺负我。”

“别生气嘛,一会请你吃红烧肉。”

木子听到肉就两眼放光,这样真好,不像我,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都要看一下妈妈给我写的饮食注意事项。

我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在篮球场上奔跑的他,看着在篮球场上奔跑的他的长发。我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发,心里想着,如果能像以前一样迎风奔跑,任头发凌乱地飞舞着,那可就太好了。

木子说:“你知道吗,昨天德育处到各班级进行个人卫生检查,他被点名了,检查的老师问他为什么把头发留这么长……”

“他说只是为了证明留长头发的男生并不都是坏学生,对吧!”

“原来你也听说了啊,他人不坏,不过,他的成绩可就不好说了。”

“他期中考试之所以几乎垫底,我想是因为他在篮球队和文学社花费了太多的时间,看他的文字就知道,他有一颗聪明的脑子。”

“哎哟,年级排名第二的陶公主居然对他的成绩这么了解,还给予了这样高的评价啊!”

“就别笑话我了,你可别忘了,他的成绩,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那……”木子被我说得一时语塞,“那还不是因为一起上晚自习啊,我也是听他们班的大嘴巴说的。”

高一年级允许走读,住得近的同学,都会回家去。我们班和三班差不多都是一半走读一半住校,学校为了老师看班方便,就让我们两个班一起上晚自习,说白了,就是可以少安排一位老师晚上来值班了。

“好了啦,吃饭去,篮球队的训练也快结束了。”

“错过和你妈妈的大餐了。”

“这不是有你陪着嘛。”

我拾起书,拉起木子说笑着往食堂走。

篮球队中午训练半个小时,傍晚训练一个小时,傍晚,木子又拉着我要去看篮球队的训练,我觉得有点累,就和木子说想先去教室。

木子自然放弃了看篮球。

三班住校的人多几个,所以是我们班到三班的教室进行晚自习。我和木子拿了晚自习要用的书,来到了三班。

刚坐定一会,发现他进来了。

他晚自习难得没有迟到,还提前了。

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别的班级的同学,仔细一看,他们手中搬着东西,像练习册又像杂志。

他示意大家安静一下,然后,他拿起一本刚搬进来的东西说:“同学们好,这是《高翔文刊》,我们文学社出版的第一期社刊,请大家多多支持,当然,希望不仅是精神上的,最好还是物质上的,每本杂志五元,需要的同学招呼一下,这就给您包邮到课桌。”

原来,他是来推销社刊的。听说,学校对他成立的这个文学社还没有完全认可,所以经费上没有给予一点扶持,他们做征文比赛、印刷社刊,都靠拉赞助和自己垫付一部分。

有三五个同学响应了他的号召,但明显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目标,他抱着几本社刊走到我们班级这边来,一个个问是否需要。

到我这的时候,我拿出十块钱,买了两本,送了一本给木子。

他对我的“大方”表示出极大的好感,乐呵呵地说:“大家都要向这位长发美女看齐哦!”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假装看社刊里面的文章。

正在这时,三班的班主任站到了讲台上。

“你在干吗呢,教室是菜市场吗,能卖东西吗?”三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严肃。

“老师,我们在向同学们推荐优秀作文呢,社刊里的文章都写得可好了,老师您要不要来一本?”他还是嬉皮笑脸的。

班主任明显生气了:“净整些没用的东西!”

“老师,文学是我的梦想,不是没用的东西!”

“有时间,要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要向同学们推荐,也要像老师一样,是给同学们推荐好的大学。”班主任举起手中的报纸,其中一篇文章是介绍全国所有“211”大学的。

“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定会考上里面一所的。”

班主任下不了台,大吼了一声:“走,跟我到办公室去!”

他把社刊递给一起来的同学,就随班主任出去了。

我听到有同学在小声说:“就他,班上垫底的,还说要考‘211大学呢,真是痴人说梦。”

我想去和那个同学理论,木子一把按住了我。

我翻开泛着油墨味的社刊,卷首是他写的一首诗歌,题目是《我相信》。

“……我相信,每一个冬天的背后/都藏着一粒种子的梦/我相信,一颗再小的水滴/也拥有一片大海的深情……”

很温暖的文字,就如白天的暖阳。

第二天,依旧阳光灿烂。

第二节课与第三节课隔了二十五分钟,是大课间,学校在这个时间段安排了课间操。

时间本来很充裕,因为那个大喇叭出了点问题,音乐很久才播放出来,做完操,第三节课的铃声已经敲响了。

同学们都急匆匆往教室赶。他好像不着急,边走还边在手指上转着篮球。

我径直往教室走,隐约觉得有东西向我飞来——是篮球!

他边走边转球,没注意脚下有台阶,身子一歪,篮球就向我飞来了!

他想补救,朝我这边扑过来,他应该是想抓住篮球,但不幸的是,他没抓住球,抓住的是我的头发——更不幸的是,我的头发整个掉下来了,只剩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是的,我戴了假发。

同学们都停下来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们看着我,就像看着一群灰色的大象里,跑进来一只红色的大象。

虽然我也有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但这一刻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却没办法做到如想象的气定神闲。我有些手足无措,感觉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还是木子先缓过神来,她迅速脱下外套,搭在我的头上,抓起地上的假发,拉着我就往宿舍跑。

为什么我不在学校洗头,为什么我经常请假……这些在学校原本只有班主任老孙和木子知道的秘密,全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了。

我生病了,需要化疗,因为不想忍受持续掉头发的痛苦,一狠心,自己把齐腰的长发全剪掉了。

木子一直在宿舍陪着我:“你怪他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

我只是生病了,我用不着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我也不用害怕同学们异样的同情的眼光。回到宿舍,冷静下来,我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惶恐,心中多了一份坦然。

妈妈听老孙说了这事,提前赶到学校,直接把我送到了医院。

说来,这一次到医院,是我心里觉得最踏实的一次。

做完检查,妈妈回去拿换洗的衣服,我一个人坐在病房里,阅读着那首《我相信》。

敲门声响起。

门打开了,是他!

他戴着帽子,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对不起!”他真诚地鞠了一躬,取掉了帽子——他的脑袋也是光溜溜的。

我笑了:“现在看来,还是长发适合你。”

“你也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再次长发飘飘!”

“我相信你一定会考进一所‘211!”

我俩都笑了。

风吹过,窗口的树叶沙沙作响,像大树在梳理着它的长发……

图·李军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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