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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水墨而文学

2016-10-13易红丹

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7期
关键词:极花叙事艺术贾平凹

易红丹

摘要:作为传统文人,贾平凹的文学创作一直受到中国水墨画的影响,新作《极花》是典型代表。在《极花》中,贾平凹以对水墨画的感知能力和审美能力,将水墨画的绘画方式融入小说的叙事中,使小说呈现出别具一格的水墨画审美风格,绘就了一幅寓意深刻的水墨佳品。

关键词:贾平凹;《极花》;叙事艺术

在文坛一直默默耕耘的贾平凹再次推出力作——《极花》,引起文坛极大的关注。这不仅是因为小说关注的是难以言说的重大题材——拐卖妇女,还因为其具有水墨画色彩的叙事风格。陈晓明评论说:“水墨画,《极花》画得很充分。”作家梁鸿认为《极花》最值得称赞的地方在于用类似水墨画色块的方式把尖锐的社会问题还原成日常形态下有力量的碰撞。[1]对此,贾平凹在小说后记中也坦率说到:“现在的小说,有太多的写法,似乎正兴时一种用笔很狠地、很极端的叙述,这可能更合宜与于这个年代的阅读吧。但我就是不行,我一直以为我的写作与水墨画有关,以水墨而文学,文学是水墨的。”[2]确实,与当下时兴的“一种用笔很狠地、很极端”的创作不同,贾平凹不愿用激愤尖刻的态度将小说写到“狠”、“极端”的程度,他尝试某种超越,去表现现实人性的复杂与暧昧处。因此贾平凹在写《极花》时尝试了新的写法,用中国传统绘画的方式写小说,线块结合、疏密相间的笔法,虚实相生的写意造境以及诗意的留白设计,从而让文字的河流汨汨流淌,极富张力地渲染描摹出了一幅寓意深刻的水墨佳品。

一、线块结合,疏密相间的笔法

《极花》取材于作者十年前听闻的一个拐卖事件。贾平凹一个老乡的女儿,在初中辍学后,从老家来西安和收捡废品的父母仅生活了一年,便被拐卖到一个闭塞山村。好不容易将她解救出来后,却因为媒体的围观,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不堪其扰的她半年后又回到被拐卖的村子。这件事像刀子一样深深地刻在贾平凹的心里,面对这个难得的题材,他曾试图将这个故事写出来,却因为过于激愤与悲哀,写了数百页文字后却停笔了。原因何在?贾平凹在后记中给出了答案,面对如此丰富的情节和如此离奇的结局,如果不能找到得心应手的表达方式,那就好比如“拿碗在瀑布下接水”,水虽多,但却装不下多少水。

一直钟情于水墨画的贾平凹,从水墨画中获得了灵感与启发。中国水墨画十分讲究线条艺术,线条是水墨画的骨架,是造型的重要手段。水墨画以线条构成画面,不同的线条如长与短、粗与细、曲与直等搭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线条与线条之间的呼应与节奏美感。同时,线条在画面上的轻重缓急,起转沉浮、疏密相间等变化,使得作品产生了整体的节奏感与韵律美。故此,贾平凹找到了恰切的叙述方式。一方面,贾平凹以拐卖故事为切入口,围绕“逃离——留下”这条线,探讨人是如何被征服的这一重大问题。小说中,贾平凹设置了六个章节,以时间为叙事方向,以窑洞和圪梁村为叙事原点,从而让胡蝶最终被征服的命运叙述具有合理性与说服力。第一章“夜空”讲述胡蝶的被囚与反抗,第二章“村子”讲述村子的风俗和黑亮的现实生活,第三章“招魂”讲述胡蝶的失身与失魂,第四章“走山”讲述胡蝶的怀孕与村子的灾难,第五章“空空树”讲述胡蝶开始融入环境,第六章“彩花绳”讲述胡蝶逃离不了的命运。在这六章的叙述中,胡蝶经历了暴力征服、身体征服、情感征服、文化征服四个阶段,这逐一的征服,让逃离终幻化成了泡影。另一方面,贾平凹采用限制性叙事视角,通过胡蝶在圪梁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来表现中国乡村在现代化转型进程中,一种极易被人忽视的令人悲叹的现实生存状态,表达对生活在城乡文明夹缝中的边缘人的悲切关怀。小说表面上是胡蝶通过的“看”、“听”、“感受”来寻找出逃的机会,实际上在胡蝶的“看”、“听”、“感受”中一片闭塞又神奇的土地和在这片土地上生存挣扎的蒙昧、血性与善良的人已呈现在我们眼前。贾平凹将叙事视角和叙事空间限制化,借助叙述者观察的有限性与生活的广阔性,特别是天地自然的无限性,构成一种清晰而又茫然、于有限中昭示无限的叙事结构——以有限的叙事指向无限的天地空间。[3]至此,小说跳脱出拐卖故事的筐子,揭开了城市不断壮大农村迅速凋敝的现实疮疤,表达了作者对中国这片古老土地的思考与忧虑。

在围绕这两条线进行叙述时,贾平凹注意下笔的轻重缓急,通过个性化的细节描写和恰当的色块冲突,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飘然而至。贾平凹擅长写性,小说中有两次浓墨重彩的性描写,这两次性描写,互不相同,各具韵味。第一次性描写出现在“招魂”一章。胡蝶被拐卖到黑亮家快一年了,黑亮爹得知黑亮还没有与胡蝶同过房,便同村里的五六个人商量,谋划着让黑亮占有胡蝶的身体。当晚,黑亮爹拿出酒招待大家,黑亮也喝高了,在众人的怂恿下,黑亮吃了三根血葱,打开了窑洞的门,侵占了蝴蝶的身体。在整个的细节描写里,贾平凹极尽描摹之能事,众人疯狂地撕扯胡蝶的衣服,把她赤裸地捆绑在条凳上,暴力狂虐至极。在不足两千字的描写里,贾平凹用戏谑真实的语言,让一个性饥渴的青年以这种血腥暴力的方式完成了他第一性史。第二次性描写是在小说的“走山”一章中。这一次胡蝶已经怀孕,肚子圆润的她,却放下矜持与羞赧,主动请缨,要求拿掉放在两人之间的木棍,与黑亮变换着各种姿势完成了第二次饶有趣味的鱼水之欢,开始享受到性爱的乐趣。有意思的是,在整个性爱描写的过程中,贾平凹加入了戏剧性的一笔。在两人都沉浸在性爱中时,窖顶往下落土渣,原来是地动了,可两人都忘乎所以,浑然不觉。这些必不可少的描写被贾平凹拿捏得恰到好处,生活气息浓郁又适可而止,是不可多得的神来之笔。此外,在展现圪梁村的生活习俗时,贾平凹用笔也各不相同,有的重且密,如剪花花这一习俗,小说中反复描写,着墨颇多;有的轻且疏,如讲到窖前的院子或硷畔上不能栽木桩等村子里的诸多讲究时,则一笔带过,自然而又真实。

二、虚实相生的写意造境

写意是水墨画美学传统的一个核心范畴,不注重对客观物象的精细描摹,而意在借所描绘的物象来抒发情感,寄托情怀。这正如宗白华先生所说的:“中国的水墨画并不是光影的实写,而乃是一种抽象的笔墨表现。”追求的“只是一个灵的境界耳。”“民族的天才乃借笔墨的飞舞,写胸中的逸气( 逸气即是自由的超脱的心灵节奏)。所以中国画法不重具体物象的刻画,而倾向抽象的笔墨表达人格心情与意境。”[4]在后记中,贾平凹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他认为:“跟其他当代艺术方式比的话,水墨画有什么独特性?水墨的本质是写意,通过艺术的笔触,展现艺术家长期的艺术训练和自我修养凝结而成的个人才气,这是水墨画的本质精髓。写意既不是理性的,又不是非理性的,但它是真实的,不是概念的。”[5]作为一个主体精神表现型作家,写意是贾平凹从水墨画中所得到的叙事启悟,故此,他在小说《极花》中创造了一个意象世界。

有学者认为贾平凹的叙事是一种意象叙事,甚至直言贾平凹的文学叙事艺术思维,就是一种意象思维模式。[6]自《废都》之后,选择一个意象作为整体意象构建的核心,是贾平凹创造意象世界的一个基本思路。[7]小说《极花》的核心意象是极花。极花类似于青海的冬虫夏草,起初是长得如青虫一样的虫子,但颜色褐色,有十六条毛毛腿,当地人管它叫毛拉。毛拉一到冬天便钻进土里休眠,开春后,其他虫子都脱皮成蛹,破蛹成蝶,它却蜕变为一种花,当地人管它叫拳芽花。这种兼具动物和植物两种属性的奇特生物具有多重的隐喻意义。极花生长蜕变的过程象征着胡蝶命运的轨迹。生活在城市底层的胡蝶,渴望有朝一日能够破茧成蝶,融入城市成为地道的城市人。然而造化弄人,残酷的现实击碎了她的梦想,被拐卖至大西北偏远地区的她,从绝望的反抗到无可奈何的顺从,最终成为了圪梁村的一部分,变成了一株开在蛮荒贫瘠之地的极花。与此同时,日渐稀少的极花还是男女比例极度失调的乡村生存现状的象征。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以来,中国经历前所未有的人口大迁移,正如贾平凹在《极花》后记中所言:“中国大转型年代,发生了有史以来人口最大的迁徙潮,进城去,几乎所有人都往城市拥聚。而偏远区域,那些没能力也没技术和资金的男人仍剩在村子里,他们依赖着土地能解决着温饱,却无法娶妻生子。”[8]小说中,那个只有破窑洞和一些只长着消化器官和性器官的光棍们的村子便是这场大迁徙所造成的产物。小说中黑亮对城市饱含愤恨,“国家发展城市,城市就成了个血盆大口了,吸农村的钱,吸农村的物,把农村的姑娘全吸走!”[9]面对城市全面掠夺、挤压,乡村凋敝破败甚至走向灭亡的现状,村民的反抗便显得意味深长。他们贩卖妇女,以强奸一个城市女人为荣,这是乡村对于城市的绝望反抗。小说以“极花”命名,显然有作者的深意与思考。极花是女性及其生命的象征,作者似乎站在女性立场,表达对女性的悲悯与体恤,但实际上它还蕴含了作者更深广的情怀、立场与境界,一种对天地人的体味,对当下乡土社会最真切的人文关怀。极花自此也成为了有寄托的极花。

小说中与极花相对应的另一个意象是血葱。血葱是圪梁村的特产,长得比别的葱个头小,但颜色发红,故名血葱。生长在蛮荒土地上的血葱,充满了野性的生命活力,是城市文明侵袭下,乡村原始生命强力的象征。小说中,在大西北的硷畔上,圪梁村的人们无比卑微却又不屈不挠地生存繁殖着。他们“穷的没有细粮却把粗粮变着法儿讲究着味道,大都没上过学,竟还用五六十个笔画的字”。[10]这个贫瘠穷迫的地方,坚守着自己的伦理与信仰,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与此同时,血葱还是男性的象征。当圪梁村的极花急速减少,甚至濒临绝种的时候,血葱却近乎疯狂地旺盛生长,如此鲜明对比,可以看出两者明显处于严重失衡状态,这正如村子里的男人和女人。圪梁村男人的生命力如同血葱一样旺盛,可是村子里的女人却如极花一样稀缺。女人的极度缺乏,让村子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性饥渴、性匮乏的气息,男人们近乎处于癫狂的状态,做了很多令人瞠目的怪事。如张老撑天天吃血葱,八十二岁了还把女人的肚子弄大了;立春、腊八两兄弟共用一个媳妇;黑亮爹给村里的光棍做石头女人等等。阴阳相生方能创造万物,男女相融生命才能得以延续。所以,当没有女人时,男人再多,生命力再旺盛,最终也是难以逃脱消亡的境遇,这正如小说中那片在走山中被掩埋掉的血葱的命运。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对于血葱这一意象,贾平凹是站在男性的立场上以生殖、延续后代为角度来设定的,但它也饱含了作者对乡村衰败沉沦的哀恸之情。

值得注意的是,《极花》不仅塑造了极花和血葱两个意象,还塑造了一个整体性的意象,创造了一个意象群落。如何首乌、星空、石磨、水井、白皮松、乌鸦等物象,走山、剪花花、炒五豆等生活场景构成的事象,甚至人物的名字如胡蝶、老老爷、黑亮、半语子等,也都有意象的成分。“这个意象群落中的意象,既是各自独立存在的,成为一个于构成上自我封闭的意象结构。同时,它们之间又是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依存的,构成了一个更大的意象体系,共同承担着作品中所要表达的作者之意。这就犹如百花园的花,每一棵既是独立的,又是相联系、相照应的,共同创造着春天的美丽景色。”[11]贾平凹将具有更强的象征性与隐喻性的物象和指向形而下世界的事象交融在一起,形成了融写实性与写意性于一体的意象叙事结构,完成了虚实相生的写意造境。如此,小说便成功地从高巴县圪梁村这个狭小天地精准写实与刻画摆渡到了更为广阔的中国。

三、意味深长的留白设计

留白,又称空白,是水墨画重要表现手法之一。留白指的是画家在创作中为使整个作品画面、章法更为协调精美而有意留下相应的空白,从而给观赏者留有想象的空间,无画处也皆成绝妙之境。它是水墨画中描绘景物和经营构图的重要手段,正如叶朗所说:“中国画很重视画中的空白,空白在绘画意境结构中有重要的作用。”[12]因为留白的存在,方寸之地显天地之宽,观赏者自由发挥想象,在有限的篇幅中探索无限的可能性,获得独特的审美享受。贾平凹在创作《极花》时,原定四十万字才能完成的篇幅,却以十五万字就结束了。对此,贾平凹解释道:“兴许这个故事并不复杂,兴许是我的年纪大了,不愿她说个不休,该用减法而不用加法。十五万字着好呀,试图着把一切过程都隐去,试图着逃出以往的叙述习惯……。”[13]那么,十五万字的篇幅如何使小说丰实厚重?贾平凹找到了留白这一绘画表现手法。

首先,就小说的素材而言,贾平凹其实有太多值得书写的地方,比如详致地讲述胡蝶被拐卖过程中的遭遇,她是如何的被殴打,被威胁着要毁容、要割去肾脏,母亲寻找她的艰辛、思念她的痛苦等等。但是贾平凹将这些叙述或省略或淡化,从而没有将拐卖故事简单地演绎成一个离奇的新闻事件。其次再比如,小说中,贾平凹在刻画、表现老老爷这个人物形象时,对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的过去只字不提。年轻时是民办教师的他为何转不了正?他为何不愿再走出村子?他娶过妻生过子没?他是如何成为孤家寡人的?他为什么会获得村人如此的敬重,仅仅是因为在村里班辈高吗?他为什么喜欢夜观星象?贾平凹把这些重要的背景材料统统忽略掉,有意呈现空白,让读者自己慢慢去体悟、去想象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与痛苦磨难。时过境迁,老老爷虽已老去,但圪梁村民,包括村长在内依然服膺与他的权威与声望。贾平凹用空白的手法塑造了老老爷这个兼具族长、乡绅和巫等多重身份的权威和偶像,他是神一样的人物,代表着乡村的伦理与秩序,同时也是与外边世界完全隔绝的一种象征。

对于留白这一表现手法的运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小说结尾的设计。小说结尾,胡蝶收到母亲前来寻找的消息,在焦虑的等待中,她做了一场长梦。她梦到自己被解救出来,跟母亲回到城市,却在城里被围观、排挤,遭受了更大的心理压力,念子心切的她最后又到无奈地回到乡村。一觉醒来,胡蝶赶到村口赴约却不见母亲的踪影,失望悲伤的胡蝶变成了“纸片人”,贴在了窑洞的墙壁上。戛然而止的结尾给读者留下极大地悬念,母亲到底有没有来寻找胡蝶,訾米是真的弄错了吗?胡蝶会被解救出来吗?解救之后她的命运将走向何方,是否真如梦中所预言的再次回到圪梁村?回到村子的她会不会在日复一日的苦日子煎熬中,变成又一个麻子婶,又一个訾米姐呢?贾平凹“把结尾当做开头写”,给小说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尾,像极了水墨中的留白——毫无墨迹却与画中景物自成一体,让读者在空白中发挥无尽的想象。透过这个意味深长的结尾,我们可以窥见贾平凹写作中的复杂矛盾的心理状态。贾平凹赋予胡蝶不可知的命运,无处皈依的撕裂感与漂浮感,其实是他对现代化转型进程中乡村未来命运忧虑不安的表现。作为乡土作家,贾平凹一直处在两难境地中,一方面他希望保持乡村传统的田园牧歌式的伦理与秩序,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广大的农民生活在贫困中。因此,有人曾批判贾平凹不是一个“坚定的乡土文化守望者”。姿态的犹豫与不彻底,折射出贾平凹内心对于乡村未来的迷茫与困惑。

综观贾平凹的创作,可以发现他一直秉承着尊重文学的态度进行创作,虽不是一个单纯的形式主义者,但积极运用各种创作方法完善自己的写作。《极花》这部小说是贾平凹创作的又一次尝试与创新。他借鉴水墨画绘画技巧,以水墨笔法构思小说,用意象精心打造了一片凋敝又神奇的土地,用空白增添了小说的余韵,这些手法的运用,给读者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印象和心灵冲击,也显示了其在叙事艺术追求上的高度自觉。这种独特的水墨画表现方法,不仅给小说带来了新的风格和美学特色,在某种意义上也回归了传统小说的审美方式,拓展了当代小说的表现形式。因此,《极花》将获得持久生命力和永久魅力。

参考文献:

[1]陈灿.贾平凹出新书《极花》——四个关键词带你走进他的文学世界.[2016-04-20]http://news.xinhuanet.com/book/2016-04/20/c_128913146.htm.

[2][5][8][9][10][13]贾平凹.极花[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208,209,206,10,78,211.

[3][6]韩鲁华.写出乡村背后的隐痛——〈极花〉阅读札记[J].当代作家评论,2016,(3):63.

[4]宗白华.艺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103,105,111.

[7][11]韩鲁华.精神的映像——贾平凹文学创作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61,62.

[12]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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