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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入者

2016-09-29

新民周刊 2016年38期
关键词:江湾垂柳火烧云

洪放

中国作协会员,安徽桐城市作协主席。出版有长篇小说多部,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作品曾被《小说选刊》《新华文摘》等转载。曾获安徽文学奖、首届鲁彦周文学奖提名奖等。

那是一辆黑色的奥迪,Q5,是她喜欢的车型。这会儿,它正沿着江边公路慢慢地行驶过来。长江从上游的城市流过,到了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江湾。在江湾的正中心,是一座小岛。早些年,岛上住着人,如今,已是荒无人烟。说是江边公路,其实是荒废了的内江公路。现在的公路已改道了。奥迪正行驶在正对着小岛的江湾的内弯处。它像一只黑色的小甲虫,慢慢地移动着。以至于在她的眼里,它根本就不动了。她有些奇怪了,是谁开着这么慢的车,在慢慢地欣赏风景。或者,正在接电话,听歌,想心思?反正这辆古怪的黑色的奥迪,打破了她在这里一直呆着的宁静。她抬着眼,看着。现在她自己的位置,正是江边公路旁边,也就是这江湾最高的点。其实就是一小片突起的石坡。据说是当年炸江矶留下的残留物。这石坡呈现出青灰色,仿佛还能看见浸泡在水中留下的痕迹。摸上去,石身冰凉。大概也是在江水中呆久了的缘故。虽然这么些年日晒雨打,它还是没能从江水里醒过来。她坐在石坡上,江风在这湾里回旋着,风里有江水的浑腥气。她觉得江风跟海风的气味不一样,海风是腥咸的,而江风的腥味里有浑浊气。就像海水与江水。海水是蔚蓝的、澄澈的,而江水则是浊黄的、凝重的。

不一样就不一样呗,无所谓。她想着。

那辆车越来越开到跟前了。虽然慢,但是毕竟在行驶。它黑色的车身,半倾斜地往石坡驶来。这是她这个下午看见的唯一一辆车子,那上面的人,也或许将是她这个下午看见的唯一的人。她从午饭后离开城市,就一个人打的跑了二十公里,然后就到了这个江湾。三年前,她曾来过这里。那时这江湾里都是柳树,垂着柳条。春风十里,柳条依依,这是她当时吟诵出来的话,有些古诗味,也有些矫情。他听着,笑着说:“江流千古,唯独爱君。”她哭了。他抱着她,坐在这石坡上,说:“往江上看,那里正过来一艘船,要接新娘呢!”

这些声音,这些说话,现在都沉在江水里了。这一刻,只有她和更近了的奥迪Q5。Q5是她喜欢的车型,他曾问她将来要什么车,她答说:“Q5。”他说:“好。就Q5。”但现在,她显然很难再喜欢起眼前正行驶过来的Q5了。甚至,她有些仇恨。她狠狠地盯着它,它越来越近了,离这石坡也只有四五十米了。她要是眼力再好一些,或许就能看见驾驶者了。可是,她没看见。江湾里升起了一缕少有的雾气,如同一段飘摇的丝绸,正好从它的上面拂过。等到雾气散尽,车子已经停了。停在江湾里的Q5,像经历了一场爱情后的女人,温柔地聆听着江水。她想:要是早年的那些柳条还在,那多好。柳条摆动,江风轻吹,Q5,下午,江湾,将是一幅多么静美的画面。以前,他曾带她过来写生,他说将画一幅巨大的画,将她放在画的中心,画的名字就叫《江湾》。她现在觉得那其实是不美的,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学美术系女学生,放在那巨大的画的中心,是不美的。不如一辆Q5。所有静物的美,胜过活动的美。这是她刚才在石坡上得出的结论。就如同所有的爱情。不,她对自己说请原谅,又想到爱情了。就如同所有的爱情,静静的世俗的美,一定胜过那些内心轰轰烈烈的呈示。

车子停在她眼前大约四十米处,静静地,泊在下午的江湾里。她没有看见有人出来,她半蹲着,看看整个江湾。被砍了垂柳的江湾,甚至也没有了那些红的、绿的、黄的杂色的铺满江滩的小花。难道,那些花与垂柳是伴生的?垂柳没了,花们就消失了?且不管了,这会儿,江滩上光秃秃的,正是初秋,不远处的江水,开始趋向平静。小岛那边,因为荒凉,显得比以往更远。没有人,只有那辆车子,停着。就像一个说话的人,说着说着,突然就卡住了。早就想好的语词,就硬生生地横在喉咙里。她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如果也能算得上是有爱情的话,那爱情现在也是这么地卡着,横着。而且,卡得她出血了,横着让她感到了绝望。她不想再折腾下去了。她选择了江湾,选择了这个下午。她觉得这是一个适合于做最后陈述的地方。安静,隔绝,平缓,独立。她对自己陈述。因此,正停着的车子成了闯入者。它蛮横无理地闯入了她的下午,成为了她最后陈述的见证者。

她不想动。也不想回忆。一切都无所谓了。人有时候真的一下子放下来了,就什么也不怕了。她已经把那些画,那些颜料,那些日记,那些他曾亲吻过的裙子和CD,都打包寄给了远在西藏的某所小学的孩子们。她觉得或许对那些孩子们来说,那些东西还有用。他们不可能读出那些东西所包含的信息,但是,他们应该能感受得到那些东西里,都有她的体温和情感的,甚至还有泪水。最近,她的泪水也流干了。流干了泪水,才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回到乡下,去看望了年迈的祖母。她从小跟随着祖母长大。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只在十岁那年听说过一次。那是一个远房的表哥告诉她的:她的父亲是小城师范里的美术老师。她就问:那他怎么不见了呢?表哥说:他有家。她想再问,被突然出现的母亲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表哥也立即被轰走了。从此,她再也没有接触过这个问题。没有人禁止她接触,但她居然就真的禁止了自己。

她的目光回到Q5上。它依然不动,停在那里,恍惚有些古旧。她看着,就在她差一点要起身的时候,车门打开了。她看见一条腿伸出来,黑色的皮鞋,银灰色的裤腿,接着是一侧的身体。是个男人,她马上作出了判断。不错,的确是个男人,等到他从车里完全下来时,她就看清了,这是一个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的中年男人。他上身着白色衬衫,扎在裤腰里。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他似乎看了看四周,先是看远处的江水,和那荒凉的小岛。然后是近处的江滩,或许他也在感叹那些消失了的垂柳与小花。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了近处。这样,她感到了他的目光与自己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但是,这碰着的目光,似乎都过于沉静,缺少那种怦怦的感觉。只是缓缓地,慢慢地,不经意地,就好比两只爬在路上的壁虎,眼睛里都只有执着的猎物,而忽视了对方。他在车子前停了会儿,然后便挪开步子,往江湾里走。他走得很慢,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到了车子边,开了车门,似乎将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放回到车子上了。他又往前走,在走了二十六步后,他停下来了。她看见他坐在一块稍稍突起的墩子上。她觉得那应该是被砍了的垂柳的根部。他坐着。她想:下面他应该是摸出一根烟来,点燃……但没有。他只是坐着。面朝着江水,或者是朝着小岛。他大概是有意识地只想让她看到背影。这换一个角度想也说明:他根本不想看到她。或者说他不在乎她也正在这片江湾里。这不符合常理,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既然他只愿意坐在那树根上,只愿意将自己坐成树根的一部分,那么,她也就收回目光,又看了下那辆Q5。同样款型的车子,她开过一回。是在4S店。他带着她去看车,她一眼就喜欢上了Q5。流线型,有力度,隐约中还透着神秘。她抚摸着那车子,他说:喜欢就订一台吧。她摇摇头,其实她是想订一台的。但是,她不能说出口。后来,她知道他其实是真的想给她订一台的。他想用那台车对他们的事作个了结。他说我总得给你个交待。她说不必了。能有什么交待呢?就像那幅巨画,到现在还在他的画室里,上面只画了一棵垂柳,垂柳的脚底下,是她前几天才画上去的一朵猩红的小花。她觉得她当时摇头是对的,冥冥中她已经回答了他。很多时候,回答是不需要文字和语言的。只需要时间,或者行动。这个下午,初秋的下午,江湾,这个合适的地点,她觉得她是选对了。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有了闯入者。

他坐在那树根上,她看得见江风吹着他的头发。她想他或许是个白领,也可能是个公务员,但绝对不像是老师,或者警察。在所有的人群中,她没有理由地恨警察。十六岁时,就在她刚刚高二正学习美术时,那个满脸大胡子的警察强行住进了她的家里。她看不得母亲对那大胡子笑,更不容许他们在她面前说话。为此,她曾离家三天,住在一个男同学的家里。那次,她和那个大她一岁的大男孩差一点就……后来当她躺在他的怀里,正承受着第一次的疼痛与甜蜜时,她忽然想到那个大男孩:如果……她没往下想。一切都是注定,哪有如果呢?要是真有如果,那么,这个下午,这江湾,如果在这辆Q5之后,在那个正坐在树根上的男人之后,如果再出现车辆,再出现男人,再出现小鸟,再出现汹涌的江水……

没有如果了。她想着,叹了口气。

但事实上,如果还是出现了。那男人忽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想:他可能要起身回到车里,然后开车回到城里了。对于他来说,这下午的江湾只是一处休憩地。而对于她,却是一处理想的终结地。她看着他,他果然往车子前走去,步伐很慢,几乎有些迟缓。到了车前,他打开车门,却又关上了。他站在车门边,朝她望着。而她,这会儿,她觉得身下的石坡越发地冰凉了。时光正在向晚,天边,蒙蒙地有些青灰色了。

他走了过来。

她怔着。

他走得更近了。

她移了移身子。

他到了跟前。

她望着他。

他问道:“一个人吗?”声音低沉,而她看他的脸,白净,有些清瘦,鬓角上有几丝花白。应该正是奔五的年龄。而她,二十三岁的脸,即使被泪水冲刷过,也还是闪动着光泽。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如同一首诗的仄声结尾。

她问:“还有人吗?”

“没有。”他竟然答着。

她不经意地笑了。

他清瘦的脸耸动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样,他离石坡也就一米的距离了。他又问:“怎么了?一个人来看风景?”

“来寻死!”她被自己的回答吓了一跳。

他却平静着,笑着,说:“那不至于吧?寻死,一点也不好玩。这么年轻,人生才开始呢。”

她说:“什么叫才开始?开始就是结束!”

“你太悲观了。孩子!”他将脚抵在石坡上,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彻底一些。他说:“你应该才二十多点吧,跟我女儿差不多。她在大学里学美术。”

“学美术?”她侧过头认真地看了下他,觉得那张清瘦的脸跟自己印象中的某张脸有些重合了。但她还是没问,这些对她已经不重要了。即使那张同样在大学里的女孩子的脸,现在成了她最致命的敌人。换句话想:那张脸同她一样,也是受害者。她们不过在争一只已经在井中的月亮。争一片虚幻而已。而他,就在那次他带她看Q5之后的某一个早晨,当他从她的身体里出来后,硬邦邦地给了她一句话:“早早地去过日子吧,我只可能给你梦想,而不可能给你生活。”而事实上,她要的是生活,能够带回去向母亲炫耀的生活。梦想?梦想到底是什么呢?现在,梦想就是有着那张脸的女孩子,梦想就是撕碎梦想的过程。

她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这里面有厌恶,有同情,还有些许悲悯。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眼神柔和,但暗淡。她觉得那眼神有些虚幻了,她本来想请他离开,但改了口问:“你也来看风景?”

“是啊,看风景!”他很快答道。

她不说话了。

他也不说话。

天边,青色的云层正在消失,一缕羞涩的浅红正从云层后探出来。浊重的江风这会儿加大了,他问道:“去过那小岛吗?”

她望向小岛。以前听他说过,那岛只有三个足球场大,上面住着三户人家。后来一夜之间被上涨的江水给吞没了。从此,岛就荒芜了。

“我就是从那岛上出来的。”他幽幽地说,“那天我到城里高中讨大学录取通知书,天晚了,就住在学校里。结果第二天回来,岛就没了。一切都没了。那江水啊,从来没见过那么高的江水,都站立着,这江湾里的垂柳都被它们踩到了脚下。那江水过后,我回了一趟小岛。岛上静得就像死了一般,没有了房子,没有了树,也没有了人。岛一下子回到了远古洪荒年代。第二年我再到这江湾来看,那岛上长满了草,雨后,岛上出现彩虹,里面还活动着许多人影……”

她听着,望着他。她惊讶于他的叙述语气,平缓,客观。她知道一个人要做到这分上,是需要不凡的经历的。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天边。那浅红色越来越重了,它不仅仅从云层里探出了头,还伸出了手,它浅红的身子,正在慢慢地点燃。

她想起什么似的,催促说:“快黄昏了,不打算回去吗?”

“回去?”他反问了句,随即又道,“是得回去。你呢?”

“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

“我说过我是来寻死的。”

“傻孩子,怎么真这样想呢?这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这个年龄,遇到也正常。我那女儿也遇到了。我对她说:人只要活着,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就好比走路,有平路,也有上坡,还有转弯,甚至还有悬崖。都得过,过了,才算活了。”他半倚在石坡上,继续说:“二十来岁,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呢?爱情?失去的爱情,那注定不是你的,何必强求?事业?事业才刚刚开始,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急什么呢?二十来岁,再平常也是美好,再疼痛也是幸福。多好!孩子,是吧?多好!”

她的心动了下。倒不是仅仅因为他说的话,而是他不断地喊她“孩子”。确实是真好,他喊着,她听着,这个初秋下午的时光,渐渐地柔软了。

Q5停在路边上,黑色的,他离开石坡,回到车子边,打开车门,又很快回到石坡边。他手里拿着些照片,他递给她,说:“看看,这是我女儿的照片。多好!”

她接过照片,她像被针刺了下,猛地一颤抖,照片从手里抖落下来,滑到了石坡四周。他赶紧弯腰,很小心地一张张捡起来。捡起来后又吹了吹,紧紧地捏在手上。她说:“对不起,我没……”

他笑了下,说:“没事。她和你差不多大。她也遇到过很多事。前不久她爱上了她的老师,寻死觅活的。我劝她。现在不也过来了?都是坎。过不来,便是死结。过来了,便是阅历。”

“啊!”她居然平静了些。

他望了望她,又望了望天边,那抹浅红更浓了。接着,浅红变成了深红,他说:“你看,火烧云来了。多美!它马上会变成火红的,火红的,仿佛天空都被燃烧了。”

她抬头望着。确实,那是火烧云,正在一点点地燃烧起来。她明白再过一段时间,那云会更加强烈,直到整个天空都被烧得通红。她隐隐地觉得内心里有些东西正在融化,松动,瓦解。她想起她早就想问母亲的那个问题:“当时怎么就原谅了父亲呢?”现在想来,这问题其实毫无意义。母亲别无选择。她选择了生下孩子,活着。这是母亲!为此,她也选择了原谅。选择原谅就是一种忘却,忘却了,才能重新上路。就像后来母亲选择了大胡子的警察。如此看,母亲是明智的。母亲的明智,和她的爱一样深邃。

“黄昏了,回家吧!”他将照片揣在手心里说。

她犹豫了下。

他说:“等会儿我开车送你。这个时候开车回城,一路上正好可以看到天上的火烧云,美极了。孩子,不想看看吗?”

她继续犹豫着。

他又道:“就算是死,也得看了这难得看见的美丽的火烧云吧?多难得啊,孩子,你看了,然后一夜过来,说不定什么都想明白了。”

她感到自己犹豫的心里,其实已经在动了。她这一会儿真的忘记了大学,忘记了那幅巨大的画,忘记了垂柳和那张与面前这个男人有着差不多同样的脸。她笑了下,从石坡上起身,说:“走吧!”

“好。走!”他很干净地答着,语气里有些兴奋。

她下了石坡,又望了眼江湾,和江心的那座小岛。近处,Q5已经发动起来了,清脆的马达声,散发出汽油的芳香味。他朝正走向车子的她招着手,说:“上来吧,火烧云正在成长呢。”

上了车,江湾就在车外了。她开了车窗,江风吹过来,依然浊重和浑腥。她朝前望,正是火烧云布满的天空。他不知是盯着方向盘还是天空,姿势端正,清瘦的脸上,浮着层淡淡的笑意。

车子拐过废旧公路,上了江边公路。一路往西,车前是满眼的火烧云,车内是沉默。巨大的火烧云似乎要漫到车子里面来,红彤彤的,无边无际,把天和地,以及车子、人,都裹挟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大学的门前。他说:“到了。”

“啊,到了!”她慢慢地下了车,回头望了望他说:“真的谢谢你!”

他说:“孩子,不谢。”

她还想说其实……但是,她没说,只是看着Q5转过身,驶上了刚才回城的那条路。黑色的车身,像一尾鱼,游进了廓大无边的城市。

……晚上,她出现在画室,她碰见了那个和Q5上的他有差不多同样的脸的女孩。她朝她笑了笑。而那个曾带她到江湾的他,正挽着妻子的手,走向画室边的林荫深处。

一周后,她偶然地翻看本地晚报,在二版看到一条消息:市政府副秘书长叶旗,在江湾坠江自杀。据警方初步判断:自杀时间为黄昏,现场停留有其座驾奥迪Q5。车内留有遗书一封,声明系长期患有忧郁症,痛苦不堪;其自杀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她又搜索了一下本地论坛,果然有不少关于叶旗自杀的议论,同时配有图片。其中一张图片就是他坐在江湾树根上的侧影。而最让她感到刺眼的评论是:据传闻,叶旗正因经济问题接受组织调查。

她笑了下,说:“你们都不知道,他是回小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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