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瞒天过海

2016-09-23

东方剑 2016年2期
关键词:烛台张小龙旅馆

◆ 昆 金

瞒天过海

◆ 昆 金

(一)

依据种种迹象,周小红判断丈夫张小龙在外面有个相好。可是她除了女人的感觉,并无证据,所以也只能使使性子、发发脾气而已。

事实上张小龙确实有个相好。那个女人多次催促张小龙去跟妻子离婚,但他却不好直接提离婚,因为这样他会失去一大笔财产,因此必须另谋良策。

于是这次普陀山旅游便应运而生。

看到丈夫如此有心,周小红挺高兴,觉得丈夫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喜怒哀乐。或许确实如丈夫所言,自己真是多心了。

他们是松江人,这次计划赶去普陀山烧头香。可是如果从家里直接去坐早班船,时间上会有些困难,因此两人在前一天傍晚就来到市区,住进了一家挺不错的旅馆里,准备一大早再赶往码头登船。

现在已经是凌晨,夫妻俩开始收拾。

房间里有一对装饰用的烛台,张小龙一进房间就注意到了。现在那根沉沉的烛台正被张小龙捏在手里,慢慢朝妻子小红走去。

周小红此时正背对着张小龙,边收拾边轻声说着什么,但张小龙什么也没听进去,只顾着把烛台重重砸向妻子的后脑勺。

就在周小红回过头来的一刹那,被张小龙手里的烛台击中脑壳。周小红哼了一声,随即倒地。张小龙蹲下身,试探了一下,确认妻子已经咽气。

这只是第一步。

张小龙稍稍缓了口气,走到阳台,用烛台把阳台门上的玻璃敲碎,伪装成是有人趁黑爬上阳台,然后敲碎阳台门玻璃,再伸手进来打开门锁、闯进房间的模样。

随后张小龙走进房间,开始翻箱倒柜,意图是伪装出一幅入室盗窃,被周小红发现后又行凶杀人的现场。

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张小龙吓了一跳。这个敲门声也来得太是时候了。他看了看表,走到房门口:“谁呀?”

“是我。”门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张小龙放周怡进来,关门后一把抱住周怡,直接就把她摁在墙壁上亲吻。但此时周怡兴致全无,推开张小龙:“事情怎么样了?”

张小龙只好作罢,拉着她走过几步。周怡一眼看清倒在地上的周小红时,浑身就战栗起来。

“别怕,这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小龙笑笑。

周怡紧张:“小龙,我们这样是不是过分了?”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张小龙压抑着对周怡如此懦弱的不满,直奔主题,“进旅馆时,有人注意到你了吗?”

周怡想了想,摇头:“没有。”

张小龙拿出一个假发套、一件周小红的连衣裙、一双皮鞋,交给周怡:“马上去化装穿戴好。别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半小时后我们去码头坐船。”

周怡拿着东西到房间去。张小龙看着侧躺在地上的周小红,发愣。

这就是跟自己过了两年半的妻子。她一直爱着他,可他却厌倦婚姻,他是个爱自由的人,不想被任何羁绊限制自己。他希望摆脱,却也不想失去那份丰厚资产。但如果是意外身亡,那么这些就会落入张小龙手里。

随后他发现烛台底部已经有新鲜敲击产生的凹坑,马上就警觉起来。因为既然烛台原本就在室内,又怎么会被盗窃犯拿到手,从外面敲碎玻璃的?这些细节一点都不能马虎。

想到这些他暗暗侥幸,顺手就把烛台放进其中一个行李箱子里。

这个时候周怡穿戴完毕。张小龙打量了一下,满意:嗯,挺像她的。

周怡担忧:“再像也是冒充的。我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现在是半夜,你戴着跟小红发型类似的假发套,还有她的帽子和眼镜,她的裙子鞋子。你俩身材胖瘦又相似,再加上这里是市区,我们两个松江人怎么会有熟人?”张小龙安慰。

周怡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红,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有顾虑,也唯有勇往直前了。

时间所剩无几,两人收拾行李,准备去码头坐船。张小龙让周怡站在门口,自己逐一检查房间里的各项细节,不让现场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周小红,神色复杂,随即关了电灯,走出房间。

站在房门口锁门时,有人从走廊里经过。周怡下意识有些惊慌,张小龙一把抱住她。他感觉周怡的身体正在颤抖。

“害怕了?”那人走远后, 张小龙问。

“我说不怕你信吗?”周怡盯着他。

“多想想我们的未来,你或许就会好很多。”张小龙微笑。

在这之前,张小龙已经给足了周怡有关他们俩未来的承诺。周怡听罢,似乎安静了好多。

“放心,这件事不会有人看穿。”张小龙信心满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周怡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说些不恰当的话。

张小龙有些恼怒,但看着周怡的紧张劲,便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人家是女人,一旦承受不住这份压力和恐惧,或许就会坏了大事。

周怡装扮成周小红的模样,被张小龙挽着胳膊,走进码头售票窗口。那个酷似周小红发型的假发套遮住了周怡的大半个脸颊,一顶帽子遮住了她的头型,一副浅色墨镜更是遮住了她的鼻眼部位。

“我要两张头等舱的票。”张小龙对着售票窗口喊。

“先生,头等舱的票子,都是需要预约的。”售票员解释,同时看了周怡一眼。在夜里戴墨镜,总是会引起一些注目。

“预约?我们急匆匆赶过来,哪有时间预约呀。直接买不也一样吗?”张小龙装出一副蛮横相。

“可是先生,我们所有的头等舱票已经全部卖完了。”售票员解释。

张小龙愤怒,但也没办法:“那算了,给我两张一等舱的好了。”

售票员点点头,点清钞票后,撕下两张船票交给张小龙。还没等张小龙接过船票,周怡伸手就把两张船票推开:“我就要坐头等舱。不然我就不去了。”

售票员一愣。张小龙赶紧解释:“哎呀姑奶奶,你没听见人家说吗?头等舱已经没票了。”

周怡翻脸:“不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却要我跟人家挤在一起,你好意思么你?”

“问题不是我不肯出钱,这情况你也看到了。”

“我不要。不要不要!”周怡使性子。

张小龙无奈。售票员:“先生你这票子还要不要?”

张小龙请求:“好啦好啦。你就将就一下好了。一等舱也不错的,好不好?”

周怡不情愿。张小龙搂了搂她,见她没有反应,便当她是默认了:“一等舱,两张。”

说着接过票子,挽着不情愿的周怡,踏上了登船的悬梯过道。

售票员看了看两人背影,摇摇头。

就在通过登船通道时,有几个年轻人从后面相互追逐着冲了过来,不留神就撞在了张小龙身上。张小龙左手提的行李箱子被他们掀起,加上他捏得也不紧,箱子瞬间脱手,一个翻身就落入过道下面的江水里。

张小龙惊叫一声,几个年轻人早就不见影踪。再去看江水里的箱子,也已沉入江底。

“倒霉。”张小龙唯有咒骂几句,便也作罢。这次行程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的,箱子里除了那个烛台,并没要紧东西。而且这样更好,等于是把烛台也处理掉了。

一等舱虽说也比较干净,可却也是个大间。周怡和张小龙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六七个人。周怡见状,一脸不快,整个人变得拖拖拉拉起来。

“你怎么回事呀?”张小龙找到位子,两人坐下,有些不耐烦起来。

周怡一脸不满意:“这么多人,一股酸酸的味道。”

有人扭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周怡。周怡无所谓。

“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怎么还跟我来劲?”张小龙暗声呵斥。

周怡不干了,站起身来:“好,是我来劲,我无理取闹,这次普陀山你一个人去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张小龙拉住她:“哎呀你干什么呀?都已经上船了你还回什么回?赶紧给我坐下。”

“我就不去了。反正你也没把我放眼里。”周怡说着,拔腿就朝一等舱门口走去。

所有人都看到听到了夫妇俩的争吵,纷纷侧目。张小龙红着脸赶到门口,周怡正在让服务员开门。

“船马上就要开了,不知道舷梯撤了没有。”服务员跟周怡解释。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下船。”

“那好吧,我带你去看看。”服务员说着,就要带周怡出去。张小龙赶到,却被周怡把一等舱房门从外面关死,随后跟着服务员匆匆离开。

张小龙重新开门时,看到周怡已经沿舷梯走下了船。这个时候汽笛响,悬梯撤,船也开始动了。张小龙只好冲着周怡喊:“房间还没退掉。你回去睡一觉,我烧完头香就赶回来。”

周怡头也不回,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一侧船舷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张小龙无奈摇摇头,跟大家苦笑了一下,走进船舱。

而周怡走出码头后,很快就步行到了所在旅馆。她在门外站了一会,一直看到大厅里服务员趴在桌上睡着,便飞快闪进大门,悄悄地上了楼。

阿弥陀佛,沿途没有遇见一个人。

周小红的尸体依旧躺在客厅里,整个房子透着一股死亡的阴森和冰冷。周怡知道,接下去的动作将是整个计划的关键。她深深呼吸,摸黑脱下身上的裙子、帽子、眼镜以及鞋子,把它们扔在各个地方,然后换上自己的衣服,再次走出房间。

临出房间时,周怡突然停下脚步。此时此刻她很想打开电灯,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周小红。这个女人看上去跟自己年龄相仿,外貌也不输给自己,她们爱着同一个男人,难道就必定要这样你死我活?

一刹那间无数念头从周怡心底涌起。周怡很害怕自己会失了分寸,做出一些令自己陷入危险的傻事。她不敢逗留下去,朝着黑暗中的尸体看了一眼后,夺门而走。

张小龙烧完香回到旅馆,是在第二天下午两点。

开门后,张小龙直接走向客厅靠近阳台的位置。眼前的一幕令他大吃一惊。

原本躺在地上的周小红尸体不见了。

这个意外令他不知所措。尸体哪去了?周怡回来后都干了些什么?事情难道已经败露?

张小龙的衬衣顿时就有些湿润。

环视整个房间,张小龙发现整个已经变了个样子。原本他伪装翻乱的东西已经全部归拢。肯定是有人收拾过了。

谁干的?为了逼真,这个房间他订了三天,这样更能凸显出周小红之死的意外性。房间目前还没退订,应该不会有人进来。他和周怡离开前,也已经把请勿打扫的牌子挂出去,服务员不应该进来。刚才进门时,那块牌子还在门把手上挂着呢。

他原本也可以让服务员第二天早上进来打扫,然后发现尸体。但他不打算这么做,而是选择自己回来后发现尸体,然后报巡捕房。这样他似乎就一直掌控着整件事。而如果让服务员来发现尸体,报警,这样他看不到全局,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之所以要等自己回来后才让这件事公布于众,是因为死亡时间。周小红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从码头回到旅馆后,那么跟她实际死亡时间就会有个时间差。弄得不好,就会被看穿。而如果让尸体在房间里多停留一些时间,隔得久了,那么在确定死亡时间时,就会更容易把这个时间差模糊过去。

那么尸体到底哪去了?

张小龙正在苦思冥想,突然从室内走出一个男人。张小龙就跟见了鬼似的,差点没喊出声来。

那个男人显然也很惊讶。

“你是谁呀?”张小龙终于镇静下来,疑惑地问。

对方看了看他,微笑:“我叫周凤岐,是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你是……”

“我叫张小龙,这个房间我订了三天,你怎么会进来的?”张小龙闻听对方的身份后,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

“哦。你就是张小龙先生,我们正等你回来呢。”周凤岐打量着眼前着男人,说。

“等我干什么?我太太呢?”

周凤岐顿了一顿:“张先生,我要遗憾地告诉你,这个房间发生了入室盗窃,你太太身受重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张小龙的脸色抽搐了一下,顿时就变得惊慌起来。这种惊慌是发自他心底的,而不仅仅是在演戏。

“入室盗窃?身受重伤?”

“是的。”

“伤势怎么样?”张小龙最关心这个。

“挺严重的,不过还有救。”

原来周小红没有死!想起这个,张小龙的衬衣再次被湿润。

他想起他用烛台击中周小红的一刹那,周小红刚刚回过头来,且分明看清了自己举起烛台朝她击去的瞬间。假如,假如她没有死的话,那这事可就不妙了。

她怎么可能没有死呢?自己明明已经探不到她的脉搏了。

“她被歹徒击中后脑,引起休克。伤口很深,能够捡回一条命,真算是奇迹了。”周凤岐在说着。张小龙看到这个巡捕打量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些怜悯和同情。

张小龙在心中暗暗痛骂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再补上一记呢?想到这里,他一阵焦急,焦急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周凤岐看到张小龙流泪,默默站在一边,没有打搅。他哪里知道,张小龙的泪腺有些特别,一着急就会流泪。这个奇怪的特性眼下倒是帮了他一把。

“周探长,我想见见我妻子。”张小龙的第一反应,应该说还是符合常理的。

周凤岐:“可以。不过她现在还昏迷着,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

“她在哪?我马上想见到她。”张小龙真的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开车带你去医院吧。”周凤岐说,“顺便你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下。”

“刚才你怎么一个人在房间里?”张小龙突然想起。

“现场,我有些地方还没看周全,所以一个人又过来了。我正在内室,就听见你开门声,我还以为是我助手回来了呢。”周凤岐打量着张小龙,大大方方地说。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太太的?”张小龙继续问。

“说来也巧。昨天早上旅馆内突然断电。检查后判断可能是某个客人使用电器不当,引起电路过载,跳闸所致。因此服务员敲开了每一个房间,逐一询问,检查。有客人外出的房间,就用备用钥匙打开。这样才发现你太太躺在客厅里。”

张小龙擦泪,将信将疑,不再说话,跟在周凤岐身后朝门口走去。

趁着周凤岐不备,他又回过头去,望了望周小红倒地的那个位置,突然哆嗦了一下。

(四)

刚刚赶到医院病房门口,有个守卫在门口的制服巡捕站起来:“周探长,你来了。”

“病人情况怎么样?”周凤岐问。

张小龙站在周凤岐身边,屏住呼吸,紧张聆听。

看守笑笑:“病人刚刚苏醒过来。现在医生正在里面。”

周凤岐双目放光:“哦,那可太好了。是吧,张先生?”

说着回过头朝张小龙望望。

此时的张小龙,脸色灰青中带点惨白,一股股眼泪泉涌一般从眼眶里流出。这一幕在周凤岐看来,分明是因为激动,但张小龙实在是因为太紧张了。

周小红醒过来了。那自己也就彻底完蛋了。

“张先生,别激动。我们进去看看吧。”周凤岐催促。

张小龙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浑身开始颤栗。这一道病房门,对他而言,就是一道鬼门关。今天只要他进去了,周小红马上就会说出实情,或许现在已经说出实情了。

张小龙现在真想变成一条飞龙,尾巴一甩,腾空而起,逃出这个令他心惊胆战的地方。

周凤岐伸出手去,便要推门,不料从里面走出两个医生。

“医生,病人醒了吗?”周凤岐问。

医生点点头:“五分钟前她醒过来了。”

张小龙听到这里,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现在已经去世了。她的伤势实在严重,能够苏醒已经算是奇迹。”医生说。

张小龙体验着从巅峰落到谷底,又从谷底被托到半空的滋味。他愣在门口,许久。

周凤岐说道:“张先生,节哀顺变。”

张小龙又开始落泪。但这一次他也不清楚这眼泪是代表着紧张,还是真的有些悲伤。

周凤岐:“医生,病人苏醒期间,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这句话令张小龙再次紧张起来。是呀,整整几分钟,如果周小红想说什么,时间是足够的。

医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扭头看了看张小龙,神色复杂。

张小龙见状,顿时如履薄冰,就像是等待判决的囚徒一般。

“是的。病人苏醒过来后,只说了三个字。”医生点头。

“什么话?”周凤岐追问。

张小龙站在一边,恨不得脚下有个地洞。

“她只是喊了一声,张小龙,就又说不出话来了。”医生介绍。

周凤岐回过头去,惊异地望着张小龙。而张小龙的衬衣也再次被冷汗浸透。

“这位就是张小龙先生,他是死者的丈夫。”周凤岐向医生介绍。

医生点点头:“我估计到了。死者临死前喊丈夫的名字,这个也比较常见。”

医生走了。张小龙依旧呆呆站在病房门口。他明白周小红喊出自己名字,一定是想告诉别人伤害她的就是张小龙。可惜她没有机会说明白。

总算是虚惊一场。这也是天意!

这个案子调查至今,周凤岐基本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张小龙带着妻子去普陀山游玩进香。为了方便,他们在法租界一家旅馆订了三天房间,准备进香回来后再在市区玩几天。第一个晚上他们到轮船上后,因琐事吵了几句,妻子周小红一气之下没有去普陀山。凭借死亡时间判断,她应该是她在当晚回到旅馆后不久,就被一个入室盗窃的歹徒打成重伤,最后不治身亡。

凶手应该是从外墙攀进阳台,然后敲碎阳台门玻璃后,打开门锁,入室盗窃。但恰好被周小红撞见,歹徒狗急跳墙,用钝器击中周小红后脑勺,令其重伤。周凤岐猜测或许是盗窃犯目睹夫妇俩半夜离开房间,又或许知道他们没有退房,于是就想趁房间内无人过来行窃,却不料撞见了返回旅馆的周小红,酿成悲剧。

而根据张小龙提供的清单,歹徒拿走了周小红随身小包里的一笔钱,还有些她佩戴的首饰。被窃财物并不算多,遗憾的是周小红不幸遇难。

周凤岐让赵勤负责调查外围,自己继续在当事人和案发现场深入调查。同时他还让张小龙暂时留在市区,随叫随到,协助调查。

现场勘查后,周凤岐还是发现了一些疑问。比如歹徒既然是从阳台入室的,可是却找不到任何攀爬过的痕迹。这一点不排除歹徒手段高明这个因素,可是其他地方就很难解释。

比如在这次丢失的物品清单中,还有一个用来装饰客厅的烛台,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根烛台当天下午张小龙夫妇入住时,服务员还看到过。可是到第二天上午发现尸体时,烛台就不见了。对此周凤岐非常在意,最后他判断烛台要么是被客人带走,要么就是被歹徒带走,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但问题是这只是个不值钱的装饰物。小偷拿走他干什么呢?而如果是客人带走的,那就更不可思议了。

另外还有一点,当时周凤岐赶到现场时,看到周小红躺在阳台门附近。阳台门的玻璃已经被敲碎,碎玻璃飞溅到很远的位置。周凤岐在对碎玻璃的分布仔细观察后,发现了一个疑点。

歹徒既然是敲碎玻璃后才入室盗窃、行凶的,那么理应是敲碎玻璃在先,然后才是对周小红下手。可是周凤岐却发现,躺在地上的周小红身上,有很多碎玻璃。这样的状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周小红倒地在先,然后歹徒才敲碎玻璃,这样碎玻璃才有可能掉在周小红的身上。而这跟他们推断的案情就互相矛盾了。

最有意思的还有一点,那就是房间里的电灯。周凤岐当时来到现场后,旅馆里的供电还没有恢复。后来在勘察过程中,旅馆修复了电路故障,恢复供电,但是周小红所在的房间里却没有一盏灯亮起。周凤岐询问过所有进入过房间的人员,都说没有动过任何电灯开关。

而从现场状态来看,当时周小红刚刚换上睡衣,但却还没有上床。因为当时床单平整,没有任何坐过或者睡过的痕迹。那么也就是说,当时周小红还在活动,室内是不可能不开灯的。

这样说来歹徒在慌张离开房间时,居然还不忘把室内的电灯关掉。这种情况是极其罕见的。按照这个线索再进一步推断,假如盗窃犯想要入室作案,如果室内亮着灯,那么客人就有可能还没睡,那么他也一定会谨慎作案。

综上所述,周凤岐自然会对整个案情有所联想。对张小龙的陈述内容也开始留意起来。

赵勤调查回来,向周凤岐汇报了他在码头获得的情况。

“张小龙夫妇确实在船上吵了一架,很多人目睹,然后周小红就下了船。”

“当时周小红是什么穿戴?”周凤岐追问。

“紫色裙子,浅色帽子,大晚上的,还戴着一副墨镜,不过是墨色很浅的那种。还有穿一双咖啡色的皮鞋,拎着一个心形绣花布包。大致就这些。”

或许当时周小红回到旅馆后,就换上了睡衣裤,准备睡觉。从身上换下来的裙子帽子等东西都在房间里,也都跟目击者所说很吻合。

“另外船上目击者看到的周小红大概在一米六左右,偏瘦,长头发微微卷起,应该是烫过的。肤色挺白,当时还涂着唇膏,说话声音比较尖细。”赵勤继续汇报。

周凤岐在心里核对了一下。这些特征也都跟他们所了解到的周小红比较吻合。

“张小龙夫妇准备坐船去普陀山,这应该是事实吧。”末了赵勤补充了一句。

周凤岐沉默了一会,又问:“张小龙夫妇的背景查了没有?”

赵勤点点头:“两人结婚两年半,关系么,还可以。不过我们查实张小龙在外面有个女人。”

这一点马上就引起了周凤岐关注。男人一旦在外面有了女人,那他就会变得深不可测。作为涉案者之一的张小龙,自然也不例外。周凤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对张小龙多多关注一些。

由此他结合本次案件的种种细节,对案情又有了一些新的猜测。

周小红的死亡时间大致就在昨天凌晨前后。而根据目击者的陈述,周小红下船后,张小龙随船去了普陀山。而周小红在回到旅馆后随即被害,死亡时间和调查结果大抵相同。也就是说,当周小红遇害时,张小龙正在去往普陀山的船上,这是个事实,有很多证人,他便具备了不可能犯罪的事实。

而这恰恰是周凤岐所怀疑的。结合本案疑点,再加上张小龙在外有女人的背景,那么他同样具备谋害周小红,然后让另一个女人取而代之的动机。

那么会不会是张小龙施展了什么手段,让他一下子脱离了嫌疑人的范围呢?

周凤岐苦苦思索。

当周凤岐和赵勤走出旅馆大门时,无意间一抬头,恰好看到街对面的巷子口,有个女人站在僻静处,正直直朝着旅馆大门张望。当她看到周凤岐抬起头朝她张望时,马上就把身子缩了回去。而周凤岐却早就注意到了她。

“赵勤,街对面有个女人在偷窥我们。你绕过去……”周凤岐小声嘱咐赵勤,同时做了个手势。赵勤领会,离开旅馆大门后七拐八拐,就绕到那个巷子背后,果然看到有个女人正在偷偷朝旅馆大门张望,片刻离开。

赵勤暗暗跟在她身后,最后跟她到了另一家旅馆。当这个女人准备走进某个房间时,赵勤出现了。

周凤岐和赵勤在周怡住的旅馆房间里,跟周怡面对面坐下。

“周小姐,刚才你站在那边巷子口,在看什么?”周凤岐询问。

周怡一阵惊慌,嘟哝了一阵,什么也没说明白。

“周小姐,你认识张小龙吗?”周凤岐进一步逼问。

“不,不认识。”

周凤岐拿出一沓文件:“这是我助手刚刚查获的线索。你跟张小龙关系暧昧,这一点你别再隐瞒了。”

周怡听罢,马上就软了。

周凤岐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周怡。周怡有些心虚。

“周小姐的脸型,身材,胖瘦,高矮,跟周小红真的很相似呀。”周凤岐感叹。

周怡一阵惊慌。她努力把持着,闭口不言。

“现在看来,张小龙对女人的审美品味,还是很执着的呢。”周凤岐继续说,“如果周小姐穿上周小红的裙子,戴上她的帽子、眼镜,还有皮鞋,很容易被当成是周小红的。”

周怡一下子捂住脸。

周凤岐见状,心里便已经明白。那天晚上随张小龙去码头上船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周怡。他们俩在船上演了一出戏,而那个时候,周小红早就被害了。这一个替换,一下子就令张小龙摆脱了杀人嫌疑。船上所有的旅客,全都会成为他不可能犯罪的证人。

周凤岐单刀直入,把这个推断告诉了周怡,准备以此击溃她的心理防线,令她就范。

“周探长,你在说什么呢?”周怡突然一改刚才的懦弱,开始对抗起来。

周凤岐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感慨:“周小姐,看来你是不想承认了。”

“你根本就是在无中生有。我跟那个什么张小龙根本就不认识。”周怡冷冷说道。

“你家住哪里?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是松江人。来市区是想玩几天,买些东西。我刚才在外面只是迷路了,才东张西望了一会。”

“周小姐,你不承认,我们同样可以从别的地方证实你在说谎。可是到那个时候,你就被动了。我估计周小红不一定是你杀的,所以你到现在为止,也没犯什么大错。可是如果你包庇张小龙,甚至替他说假话,那就会有大麻烦。”周凤岐循循善诱。

周怡咬着嘴唇,看得出是在努力为自己鼓起勇气。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最后她说。

“周小姐,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想想周小红吧,她其实是那么的无辜,又那么的悲惨。她离开家庭,去跟着一个男人结婚过生活,本以为可以甜甜蜜蜜、相亲相爱地过着平凡日子,却不料遭此横祸。她有什么错,要让她承担如此不公和悲惨的命运?而作为你,又凭什么要去替一个手段如此阴暗、残忍的男人掩饰他的罪行呢?你跟周小红都是女人,都希望获得一份真真的爱情,都希望拥有一个善良、正直而又心疼自己的男人。可是张小龙是这样理想的男人吗?”周凤岐接连向周怡进攻。

看得出来,这些话对周怡的触动还是很深的。就在周凤岐连珠炮似的发问时,周怡的身体明显在颤抖。

“一个可以对自己结发妻子下死手的男人,真的值得你托付终身吗?”周凤岐意犹未尽。

“别说了。”周怡大喊一声,几近崩溃。

“我不说,并不等于这件事不存在。周小姐,你可要三思呀。”

“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周怡吼。

周凤岐和赵勤不得已离开周怡的旅馆。

“师傅,你说周怡这个女人,为什么会那么顽固?我看她真有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

“女人如果发疯,要么有精神病,要么是因为爱。”周凤岐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赵勤疑惑望着他,不解。

中午时分,张小龙被周凤岐的一个电话,叫到了韵福旅社。原因出乎他的意料:周怡自杀了。

张小龙赶到旅社门口时,周凤岐已经等在那里。

“张先生,我们已经调查到你跟周怡的关系。这件事我们并不想干预,可是因为周小红的死,我就想找她了解一些情况。我们一时心急,给她施加了过大的压力,她显然是承受不住,所以才……哎,真是对不起。”

周凤岐无奈坦白。

这个时候,张小龙远远看到有人正在把周怡的尸体装进袋子,然后运走。从显露出来的头脸看,真的就是周怡无疑。

张小龙想过去看个仔细,无奈车子已经驶离。

“为了表示我的遗憾和道歉,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吧。”周凤岐说着,就把懵懵懂懂的张小龙带到一家雅致的咖啡室内。

张小龙之前一直在担忧周怡会承受不住,泄露秘密。现在她既然自杀了,那就一了百了。想到这些,张小龙不免得意到有些狂妄起来。

“张先生,其实对于周小红的死,我们是有所怀疑的。”周凤岐开门见山,就把自己发现以及感悟到的所有疑点和猜测告诉了他。

“可是我没有证据。或者说,周怡小姐是唯一可以指证你的证人,但是现在她走了。”周凤岐最后遗憾地说。

张小龙望着周凤岐,目光中含有假装出来的镇静,还有侥幸,以及逃过一劫后的极度兴奋。

“这个案件,是我多年办案经历中最可惜的一个。因为是我亲手把证人逼上绝路。”周凤岐如实相告,一脸黯然。

此时此刻张小龙除了笑笑,还能做什么呢?

这样真的挺好。不是么?

“另外周怡小姐的死,我也要承担法律责任。这样我的神探形象就会毁于一旦,我将无法再在上海滩上立足,这个后果我实在是承受不起。所以我希望我们达成默契:我承诺永不追究你,请你也不要对外声张。这个案子就让它成为悬案好了。如果你答应,喝完这杯咖啡你就可以回家了。”

张小龙听到这里,内心顿时涌起一股无以言表的满足和膨胀。这件事变成现在这个状况,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过我还是要跟你道歉。毕竟你跟周怡小姐情投意合,可是最终你还是没法获得她。从今往后,你必定会孤独一人,长期生活在对她的思念和忏悔之中……”

“哈哈哈哈……”张小龙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狂喜,“好,我答应你的建议。”

两人握手。

“有一点你没有猜对,周探长。”张小龙得意忘形,“其实我根本就不爱周怡,她只是我用来完成计划的一枚棋子。因为她跟周小红外形类似,适合我完成这个完美杀人的计划。”

“你这么坦率,就不怕我抓你归案?”周凤岐问。

“你抓了我,自己也完蛋。你敢吗?”张小龙狂妄。

“可是周小姐是那么的爱你。她为了可以跟你在一起,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愿意协助你去杀人,多么痴情的姑娘呀。”周凤岐惊讶。

“她为了可以跟我在一起,居然愿意帮助我去谋害另一个女人。这样的女人,也是个蛇蝎心肠,根本不值得我去真心爱她。我需要的仅仅是女人,而不是束缚,更不是愚蠢的婚姻。”

周凤岐听到这里,睁大眼睛:“张先生,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如果周小姐地下有知,该会有多么难过呀。”

“她难过是因为她自己愚蠢。她自作自受。好了,后会有期,周探长。”张小龙潇洒地朝着周凤岐挥挥手,慢慢转身。

他一转身,猛然看到门后面站着一个人,一个流泪满面的女人。

“啊……周怡,你,你不是死了吗?”张小龙惊骇。

周怡想说什么,却哽咽得话不成语,随后,号啕大哭。

周凤岐微笑着站到周怡跟前,轻声细语:“周小姐,现在知道你在张小龙心目中的位置了吧?你还想为他隐瞒事实,协助他逃脱法律制裁吗?”

张小龙听到这些话,两腿发软:“你……原来这是你设的圈套!”

周凤岐呵呵一笑:“为了说服周怡站出来作证,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探长,我愿意作证。我就算被牵连进去,也要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周怡愤怒。

“谢谢你。”周凤歧轻声说着。周怡随后就被赵勤带走。

“我以前一直以为,女人一旦变得疯狂,要么是得了精神病,要么就是为了爱。现在我依然同意这句话,并且还想再加上一句:女人一旦觉得有人辜负了她,就会变得非常危险。”周凤岐注视着张小龙,微笑着说。

发稿编辑/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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