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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狗离奇事件

2016-09-22庞鸿

少年文艺(1953) 2016年8期
关键词:木头小狗妈妈

庞鸿

门锁咔哒扣上的一刹那,阿洛猜想自己已经不能回头。

凌晨,妈妈熟睡的呼吸声被关在了门的那一边,老旧小区的路灯发出微弱惨白的光,照亮了15岁女生面前下行的阶梯,宣告这场深夜出逃的开始。

高低不平的水泥路上空无一人。居住小区里一栋栋六层高的建筑像楼房的幽灵,每一扇漆黑黯淡的窗户里正酝酿着诸多梦境。明明此刻被居民楼包围,却又仿佛身处无人的世界——这种寂寞的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坐在三年级(4)班的教室里——这个念头像一道白光划过女生的思绪。妈妈带着阿洛之所以租住在这个偏远、破旧的小区,最大的原因在于低廉的房租。阿洛从来没有带同学来过这里,她将这归咎于住处的不堪。

门房的老头靠着椅背,仰天张嘴,睡得正酣。阿洛轻轻迈出了小区的大门,仿佛从某个磁场的巨大引力中挣脱,有一种释然的错觉。

深夜的街道上偶有车辆驶来,又匆匆遁去。阿洛觉得有些冷。她闭上眼睛,感受到心中的指南针在跳跃。在第一次离家出走的紧张与刺激中慌乱地摇摆了一番后,女生看到自己的心中射出一道指引方向的光束——山。她看到那些连绵起伏的曲线,大山,那些青翠碧绿的温柔——她要回大山里去。

6个小时前,阿洛和妈妈有一场争吵。

“那些钱去哪了?!”妈妈咆哮着。她的一缕头发落下来,显得憔悴不堪。

阿洛低着头站立,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班主任打电话来的时候,妈妈正在工地上拉货,把一些废旧的材料装进二手的小面包车里,可以换一点钱。金属哐当的巨响吵得她听不清老师的话:“阿洛……英语补习班……没有报名……就她一个……全班……”

“我给你的钱呢?为什么没有报名?”现在,妈妈徒劳地问着,“你不听话,不想在城里住,就回去和那个死人待一起吧。”

阿洛信以为真地抬起头。

妈妈恨恨地要开口,但她的电话响了。阿洛趁机躲回了房间。

阿洛猜想妈妈完全可以把她和爸爸都丢下,放下一切,逃去另一个城市生活,就像镇上杨木头的妈妈那样——也许妈妈曾经或现在也有过这个念头。爸爸遇到车祸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从那时起妈妈开始去城里工作,拉车运货维持家里的开销。阿洛的家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小镇,她每次目送妈妈搭乘的汽车远去时,都想象着车子如何笔直地开上山坡,灵巧地避开一根接一根的树木,穿过缭绕的白色雾霭,往五光十色的城市驶去。两个月前和妈妈一起离开小镇时,她才发现自己真傻,汽车是不需要笔直地爬坡的,因为有修筑好的公路,平坦宽阔地在山与山之间连接。她离城市其实未必很遥远。妈妈说她在城里租了房子,可以带着阿洛一起生活,想办法让她在城里念书。

隔着房门,阿洛听见妈妈对着电话讨价还价,然后她挂电话,洗碗,洗漱,进房间,传来电视节目的嘈杂声。许久,嘈杂声消失,一切恢复安静。阿洛觉得很困,但强撑着没有睡。她靠着房门抱膝而坐,闭上眼睛,想念那些墨绿色的群山。但山上那些笔直的树木变成了她的新同学们,他们侧目而视,令阿洛凛然。

时钟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蓦然放大数倍。阿洛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打开房门,看到妈妈的房间里已然熄灯。站在幽黑的屋子里,整个世界悄无声响,女生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动着,她好想回山里,她想念山间零星的小房子,还有蜿蜒而行的河流。

她穿上外套,拿起书包,那里面有一个MCM的皮夹。

阿洛受够了妈妈带回来的旧衣服。她知道那些衣服是别的女孩穿剩的、不要的。她穿上那些衣服,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她受够了含胸缩背地走在校园里;她受够了对蛮不讲理的要求点头应允;她受够了不断说“好的”;她受够了被排挤却无处伸张。

她受够了这一切。

门锁咔哒扣上的一刹那,阿洛猜想自己已经不能回头。

阿洛凭着记忆找寻着回小镇的路线。走一个晚上,再走一个白天,兴许就能到家了。她曾经总是和杨木头一起爬山,有的是脚力。

城里的同学们手机里自带电子地图,每当他们要去哪里聚会时就会互相说着“我发你定位”“你导航一下”之类的话。和他们的手机相比,阿洛的手机就像个幼稚的玩具。要是此刻能有一部像样的智能手机,就能立刻知道回家的路了。

女生倔强地在无人的街道上走着,早已打烊的店铺徒留亮灯的招牌,发出寂寥的荧光。昏黄的路灯下,影子忙忙碌碌地跑前跑后。她记得应该会有一个路牌,指向小镇的方向。但此刻环顾四周,身边只有一些平淡无奇的楼房。

阿洛早就明白,那些绚丽的广厦只会聚集在城市的某个区域,而其他地方都充斥着无聊的建筑。从山区来到城市,阿洛越发觉得那些楼房面貌丑陋,难以想象是人类这么美丽的生物创造出来的东西,全无灵气与韵律,及不上自然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只黑色的小狗站在自己面前。

阿洛第一次走进三年级(4)班的教室时,曾经充满了快乐和期待。

“以后就是同学了,大家和睦相处。”班主任的音调没什么起伏。马上要中考,她无意强调同窗之情,只是暗下希望这位新来的学生不要拉低平均分。

一整个教室的男生女生注视着她入座,脸上带着一抹像笑又不似笑的表情。

“当然了,大家都是好同学嘛。”某个爱耍宝的男生拉长了音调找存在感。有人稀稀拉拉地笑了,阿洛觉得有些不自在。

课间,没人来和阿洛说话。她环顾四周,看看她的同学们。他们体面,整洁,漂亮。阿洛想和杨木头炫耀,自己和这些城里人做同学了。但是他们在说些什么,阿洛都不了解。学校里的事,城市里的事,网络里的事,他们说得那么起劲,争分夺秒地利用课间滔滔不绝。最新的漫展,cosplay的服装,三小只的单曲,金色的UGG,网文出了番外,追剧停更,允儿和石原哪个更美,米兰达可儿,隔壁班的36号像我男神……陌生的关键词织成密网,朝着新来的转校生兜头落下,让她觉得窒息。

“那个……”

阿洛小心翼翼地开口,话语间还带着乡音,她想借着询问作业的事加入他们。

热火朝天的聊天停止了,一个白净的漂亮女生——后来阿洛知道她叫陈琳——客客气气地为她解答,但没有与她再说更多。

渐渐地,阿洛觉得有一块块砖瓦开始砌在她的周围,将她封闭成孤岛。这种封闭不动声色但足够坚定,只需一周时间,那低矮的墙垣就变成铜墙铁壁。

上课时坐在教室里,阿洛的心浮到高空,俯瞰着教室的平面,她看到唯有她的头顶上方是暗的,就像被关了灯,就像被遮盖了乌云,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小狗有着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皮毛,像是由夜色幻化而成的。

阿洛蹲下身:“你也一个人吗?唔,但我和你不一样,我可不在流浪,我是要回山里去的。”

小黑狗转身跑开,在十米外的地方,又停下来看着阿洛。

阿洛跟了上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阿洛跟着小狗闯入一片田地。绿色的大株植物几乎要没过她的头顶。阿洛一瞬间怀疑自己为何身处此地,她想到妈妈,猜测她醒来后会有什么反应。几公里开外的远处灯火通明。阿洛的头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周身闪耀着光芒的铁鸟呼啸着向夜幕中飞去。阿洛发现自己竟走到了机场附近。

女生抬头目送着飞机消失,突然听到一个男人如释重负的声音:“阿青,你总算回来了,害我不睡觉到处找你。”

田地的中央有一块空地,建着简易的平房,房外搭着许多围栏。尽管隔着夜色,仍能看到一些黑乎乎的小身影。狗儿们发现了不请自来的阿洛,如同合唱队般此起彼伏地吠了起来。

好像来到一个狗的世界,阿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穿着T恤、牛仔裤的男人站在平房前,先前的小黑狗在他身边,热络地摇着尾巴。

“哦,还带了新朋友来。你迷路了吗?”

有学生偷偷向班主任抱怨,希望不要让阿洛参加校庆的演出。因为她学动作太慢,碍手碍脚,拖班级的后腿。排练时因为受到陈琳太明显的嫌弃,阿洛跑到花坛偷偷落泪。班主任找到她。她看阿洛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大麻烦。

“你这样半途跑掉,很影响大家的进度啊。所以你自己也不想参加了,是吗?”

阿洛垂首摇了摇头,眼泪像散了的珠串似的落在地面,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既然想要参加,为什么要耍脾气走人呢?”班主任的眉头拧在一起。

阿洛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正在欢声笑语地排练,没有人注意她。

“欢迎阿洛回来!”陈琳率先拍了拍手,微笑地看着阿洛。其他女生也停下说笑,面面相觑,犹豫地跟着鼓起掌来。

阿洛想起小镇的山,山边是清涧,再远处,又是层层叠叠的山,就像放置了数不尽的背景板似的。

她坐在车上,头探出车窗,头发呼啦呼啦地被风吹成一面旗帜。那是她离开小镇的那天。汽车在青山间穿梭,山上的墓穴像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她看;穿过隧道的时候,像经过山的心脏,能听到有节律的轰鸣。那些山啊,延绵起伏,一座连着一座地跟着她,抓着她的衣角,拉着她的胳膊,直到离沿海越来越近,它们才不甘心地缓缓退去,变得遥远,最终化为平原。

阿洛想,群山一定是在挽留她。可她那时不知道,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城市里霓虹的灯光。

“这是我经营的救助犬舍。”男人引着阿洛走进平房,他亲热地抚弄着一只小狗毛茸茸的耳朵,“它们都是我救来的。许多狗来时都奄奄一息,我带它们看病,做绝育。很多讨厌狗权大于人权的人不喜欢我,叫我‘狗奴。我只是不喜欢看到狗被当街残忍地打死,被虐待,或带着病菌在外流浪。如果没有人来做这些事,我想尝试着做做看。”

阿洛走进平房,看到室内也放满了笼子和围栏,在平房的后面似乎也有许多狗。狗儿扒着围栏,站起来注视着阿洛。它们的长相五花八门,个性也不尽相同,但都无一例外地晃动尾巴,整齐划一像在指挥一支交响乐队。

“在这个城市里已经不太能见到流浪狗了吧。”

“它们害怕人群和车流,只在深夜时出来,在没有人的马路上游荡。——姑娘,和家人闹别扭了吗?”

“我和小狗不一样,我是要回山里去的。”

前不久的年级大会上,别班的一个男生公然顶撞了校领导。

“我们的生命也很不堪,我们也是需要被破碎的。但自由在哪里?”那个男生好像说了类似这样的话,然后强作潇洒地走了出去。阿洛低头坐着,心中却佩服他的勇气。仿佛在他因为紧张而冒冷汗时,她也和他一样在冒冷汗;在他感到孤独时,她和他一样孤独。

大会结束时,陈琳和一些女生在议论。

“逞什么英雄啊,谁又要他争取自由啦。”

“什么不堪啊破碎啊,简直是犯中二病,我全程尴尬症发作。”

“这样的人啊最傻了。”

“也许人家有背景,才能这么嚣张吧。”

回到教室后,那几个女生彼此嬉笑着跑来,拜托阿洛替她们做值日。阿洛早就听见她们约好了要去新开的LINEFRIENDS专卖店。

阿洛真希望自己能像那个男生一样,她期盼着内心深处隐藏的勇敢强硬的性格跳出来控制自己。但看着对方的脸,阿洛说不出一个“不”字。

“阿洛最好了!以后的值日也拜托咯!”陈琳甜腻腻地抱了一下阿洛,后者顿时僵直了身体。

校园里人群散去,夕阳金色的光芒镀在课桌椅上,升腾起喧嚣之后的浮尘。阿洛独自打扫着教室,任脑海中思绪翻滚。她有过许多幻想,幻想爸爸突然站起来行走,那些褥疮也都痊愈。她幻想杨木头突然出现在教室的后门,对她说:“阿洛,我们去爬山!”城里的男生和杨木头不一样,他们都太潮,穿宽大的球衣、硕大的白色球鞋,她看不懂,不喜欢。曾经阿洛觉得只要坚定意念,心想就能事成。但她现在15岁了,她知道幻想就是幻想,和现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本人急于出售二手MCM钱包。有意者私我。”

现在回忆起来,阿洛在贴吧里看到这条消息时,大概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阿洛曾看到女生们围绕在陈琳的课桌周围讨论她的新钱包。“我爸爸从韩国带回来的,比国内专柜便宜很多。”陈琳说。

阿洛记住了那个叫“MCM”的牌子。

当她知道一个皮夹要花一千多元时着实吓了一跳,但也许是恶魔打碎的镜子碎片掉入了她的眼睛里,阿洛内心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也想拥有这个叫MCM的皮夹。

如果她有了这个皮夹,那些女生们会不会围绕着自己?

“我也好想要哦!”一个女生半是羡慕半是开玩笑地嘟囔着。

“太奢侈了啦!”另一个女生卷起书本轻拍对方的头。

阿洛联系了在贴吧发布信息的人。

“钱包是真的吗?”

“当然,有身份卡。”

“可以再便宜一些吗,我是学生。”

“800不能更低。先打款,后发货。”

阿洛手头的钱,是妈妈给她用来报名英文补习班的。她趁着午休去银行转账,看着ATM机吞噬了纸币,她突然一阵轻松,也好,她本来就不想和那群人一起上补习班。

然而当她再去逛贴吧时,发现与她交易的ID被扒皮了,对方是职业骗子,专门售卖假货。

阿洛颤抖着拖动页面,看到下面的跟帖。

“先款后货的肯定是骗子啊。”

“中学生用什么MCM嘛,是不是太虚荣?”

“骗子会寄给你脏兮兮、字母印得很乱的假包,假得不能更假了。”

……

阿洛试图私信对方,但意料之中,没有回复,杳无音信。她清醒过来,讶异于自己竟会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轻信一个素昧平生的网络ID。

她原以为这笔交易会不了了之,但几天后阿洛居然真的在学校收到了包裹。随包裹寄来的,是一只脏兮兮的、花纹凌乱、假得不能更假的钱包。它就像是骗子派来嘲笑阿洛的使者,刺得她眼睛生疼,几乎要落下泪来。女生因愤恨而神经质地走过走廊,只想把这只愚蠢的钱包塞进书包的最深处。经过班主任的时候,阿洛没有听到她正在打电话:“英语补习班没有报名,是的,喂,能听见吗?全班就她一个人没……”

“所以因为这些事,你决定离家出走?”男人抱着小黑狗,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问道。

阿洛在诉说时打量着这座平房的内部,砖墙结构的小屋内没有任何装饰,一个黄色的简易灯从天花板悬落,刷成白色的墙体上已经污秽不堪,架子上胡乱摆放着还未清洗的不锈钢碗和调羹、抹布,以及一些针剂和药物,地上堆放着大袋的狗粮。小狗们或是睡觉,或是虎视眈眈地盯着阿洛。男人刚才曾说他租在这里不仅因为价格便宜,还因为他喜欢听飞机远去的声音,好像他也要去远方。但阿洛依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为了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一厢情愿地付出自己全部的生活。从房屋仅有的窗户向外看去,能望见机场黄色的灯光连绵不绝,向道路的那一头延伸。天开始微微发亮了。

“我本来就是属于大山的。”阿洛生硬地说。

在小镇的时候,杨木头来唤阿洛去爬山。

阿洛喜欢钻到林子深处,植物的清香氤氲着围绕着她。朝晖打亮天地间矗立的岩壁,显露出风化的斑驳表面。植被绵延,树木像茸茸的毛发,生长在山的躯体上。地上遍布粗黑的千足虫,或是蠕动着钻入石缝消失不见,或是已经死去,干枯成脆硬的壳。她气喘吁吁地冲向山顶,俯视着积木般的小房子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山谷间。站在巅峰时的豁朗让阿洛有呐喊的冲动,但她很快又觉得寂寞——无论怎么爬高,也爬不出群山,她永远被一层又一层静默的山峦环抱着。

下山时,阿洛坚持走没有修路的地方,坡度过于陡峭,她不慎滑了下去。

杨木头在身后着急地叫唤:“阿洛!阿洛!快叫山神佑你!”

在失重的恐惧中,阿洛闭上眼睛,手臂和额头不断碰撞在树干和枯枝上,脚踝被奇怪的藤蔓缠绕又松开,像是某种羁绊。她蜷缩成婴儿的姿态,觉得自己被大山温柔地拥入怀中。杨木头的声音渐渐远了。

在真空般的寂静里,阿洛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山啊,我敬畏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洛缓缓地停在了斜坡上。前面传来杨木头火急火燎赶来的脚步声。

城里的同学们有时候会想知道关于山的趣事,阿洛发现他们喜欢听奇谈怪论,却不喜欢听她说山有多美。山有神明,神明会庇佑阿洛。那城市呢?城市的神明会是什么样子的?阿洛想象不出来。

“天亮了我可以送你回镇上。但是,”男人顿了顿,“你觉得大山会接受你吗?”

“诶?”阿洛有些恍惚,她听到外边传来昭示天亮的鸟鸣,但似乎很遥远。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困了。

“逃离了这里,就能逃离所有的不快吗?你凭着一时兴起做某个决定,但在我看来,大山……”

“大山……”阿洛喃喃道,“你怎么送我回去呢?”

男人突然站了起来。

小狗涌了进来。

一只,两只,三只……成千上万的小狗,它们吵吵闹闹地跑进小屋,将阿洛腾空托了起来。

小黑狗阿青趴在阿洛身边,它开口说话了:“所以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不,不可能,不一样。”

小狗们发出快乐的呜呜声,像是某种回荡的呼号。它们载着阿洛,冲出平房,越过来路上大片的绿植,挣脱地心引力,飞升到万米高空。阿洛惊奇地看着脚下的城市,她在一幢幢楼宇间跳跃,轻盈如同飞鸟,正如她无数次幻想着跨越在山峰与山峰之间,俯瞰着变小的世界。阿洛觉得自己看到了神明,城市的神明,那是一个女子的形象,她披着华丽的袍子,衣衫变幻着金黄与紫红的色彩,黄色路灯连成金色的珠串,缠绕在她的手腕和脚踝,发出夺目的光芒。

“阿洛,叫神明佑你!”一个男孩在立交桥上挥手。

“杨木头,你怎么在这!”阿洛在高空欣喜地喊道。

“拥抱她!别让她被吞噬!”杨木头变得越来越远了。

阿洛仍在空中轻巧地跳跃,她踮一踮脚尖,便可震颤气流和云朵,无数小狗前簇后拥地围绕在她身旁,欢快地疾驰着。

阿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小区的传达室里。门房的老头依然睡着,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

云端,小狗,杨木头,都消失了。

原来是梦。

女生打开书包,看到那枚丑陋的MCM皮夹还在,里面多了800元钱,和一张字条。

“一跟你讲大道理就睡着,真拿你没办法。我在家长联系手册上看到的地址。假期来犬舍帮忙吧,这些钱就当预支工资了。”

阿洛回到家中,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忘拿东西了吗?我以为你生着气,早饭也不吃就去学校。”她看到进门的阿洛,像是松了一口气,“我想过了,如果你想回镇上……”

“我会留在这里。”

“哦。”妈妈背对着阿洛站着,没有回头。

迟早要回到大山里去,但不是现在。

阿洛想,她要去报英语补习班,要对陈琳说不再为她做值日,要努力地练习校庆演出的动作,要去照顾那群毛茸茸的小狗儿,还要珍藏起那只假得不能再假的钱包。

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阿洛拿起早饭,匆匆走出家门。她走在那条6个小时前也曾走过的路上,太阳好亮,把世界照得透明,好像黑夜从不曾来过。

她要继续待在城市里,她一定能生活得很好。

她想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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