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树

我家斜对面有一间修鞋的小店，是一对来自安徽的夫妻开的，刚开始是路边摊，后来因为生意不错，便租了门面开了店。接触久了，我发现小店的女主人不寻常。一次，男主人把顾客的一双价值不菲的皮鞋给喷花了。顾客骂骂咧咧，要求全款赔偿，男主人窝火地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这时，女主人面不改色地说：“我全款赔你，但我得分一年期还你。”顾客欣然同意，不想女主人这时补了一句：“你刚才骂了我老公，得道歉。”她这不卑不亢的姿态令在场的人都仰视之。这件事的结果是那名顾客不得不说了声“对不起”，女主人用10个月支付完赔款。

10年间，夫妻俩凭着这间小店供出了两个大学生。而10年来，男主人没少捅娄子：今天弄丢一只鞋，明天下错了单子……每一次都是女主人帮她善后。

我常想，这个女主人完全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过得更好。可是，10年过去了，她就守着这个小店和一个扶不上墙的老公，乐悠悠地生活着。

一次，趁男主人不在，我对女主人说：“你家老公有点配不上你。”“嗯，我知道。”女主人如此爽快的回答吓了我一跳，但她还有下文：“但他知道疼我。”说着，女主人掀开帘子，拿出一双Coach的新款高跟凉鞋，对我说：“他给我买的。每年海鲜上市，他都让我吃到够，却说自己吃海鲜过敏。这是他给我买的手膜……”女主人拿出一盒某著名品牌的手膜给我看，然后说：“他脾气不好，但没委屈着我。”从她的神情里，我看得出来，对于这桩外人看起来不够般配的婚姻，她没嫌弃。

按照很多人的观点，像鞋店男主人这样的老公，就该一离了之。然后，女主人靠着自己的本事过得风生水起。但，那又怎样

我还是觉得，当男主人骂骂咧咧时，她把那些话当歌听的样子，挺美；她伸着一双做过手膜还依然粗糙的双手，问男主人“是不是嫩了”的样子，挺美。她知道自己嫁的人缺点丛生，也知道凭自己的能量可以一个人走得更好更远，但她还是扶着他一起共赴将来。我在她的小店里，看到了另外一种女人气象：弱德之美。

这种弱，是一种接纳和选择，所谓夫妻一场，不是比武招亲，不奉行“优就过，劣就离”的原则。这不是将就，而是对自己内心的最大遵从与持守。

（摘自《家庭》2016年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