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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沉疴:月光与萝卜灯的现代演绎

2016-09-14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6年28期
关键词:沉疴嬷嬷爷爷

吴永强

2016年,两位山东作家出版的两本书,构成了故土与现代性之间的隐喻——赵月斌的长篇小说《沉疴》和黛安的散文集《月光下的萝卜灯》。两个人以不同的视角,深入文化的内核,探讨中国当下文化裂变的成因。

赵月斌通过上世纪90年代一个家族的裂变,向我们展示了传统崩塌的不可阻挡,语言犀利,视角独特,传承自鲁迅式的民族劣根性批判一以贯之;黛安通过一个小女孩的视角,观察上世纪80年代乡村的一年四季,温情中带有让人绝望又不可捉摸的命运阐释。

从80年代到90年代,乡村世界急转直下,通向崩塌边缘。不管是冷峻的批判,还是温情的回忆,不同的文本向我们揭示了一个类似的命题:如何重建故土家园。

赵月斌:土崩瓦解的家族与命运

爷爷死亡的漫长过程中,家族的矛盾和冲突暗流涌动。“爷爷奶奶”式的权威“死亡”时,一切便土崩瓦解了。

赵月斌,山东滕州人,青年评论家、作家。作家张炜评价长篇小说《沉疴》:“他以真挚的情感和深刻的思辨,为我们呈现了一幅人性的斑驳图画。”

一个人死亡的文化史意义

“一个人死亡的过程其实那么漫长,他不是在生命结束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死去了,而是在人们的生活中逐渐死去。”

——爷爷去世三年后,何斯体会到了爷爷真正死去的时间。

1999年,赵月斌写了一篇中篇小说。这个小说写的是爷爷的死亡过程,亲人们的悲伤和绝望。很多朋友看了小说的第二句话(即本文开头何斯的体会),感到很震动,于是,他开始了第二次书写。

“爷爷死亡之后的事,可能比死亡本身更重要。”第二次书写之后,他觉得还有一些东西没表现出来,又进行了第三次书写:父亲和母亲的口述。“我的生活当中经常会接触到这样的人,包括我的父母,我的一些亲人,他们经常用这样的语言来描述我们身边的人对他们所做的事情,尤其是不满的事情。”

小说中涉及大量鲁南方言,还有一些当地特有的礼俗,他又进行了第四次书写,对前面的三个文本进行注释。“注释有些地方是随意的,甚至可以忽略掉,但有些地方可以和其他文字有更重要的互补关系。”

小说整体分为九章,每一章有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爷爷死后的故事,第二部分是爷爷死亡的过程,第三部分是父母的口述,第四部分是注释。

小说以上世纪90年代的鲁南农村为背景,围绕一位老人的病、死亡、安葬,叙写了由此引发的亲情纠葛、人性之痛。作者用多个人称视角、多种文体样式,以多声部的方式呈现了千疮百孔的众生病相。

评论家马兵指出,这部小说中,“三、二、一、零”的结构方式新颖独到。“作者关注农村的变异,‘我看是对以往的追述,在‘我看的同时还有读者在‘看我,这就使该作品呈现出双向效果。小说家在为读者提供一个中立的视点,注释部分是在深层次上进行文本补充,例如小说中的方言补充,方言写作不仅仅是体现文本的乡土化色彩,而是要将文本可以扩大到整个乡土文化范围中。‘方言是区域文化的个性所在,其有暗语的成分,是区域存在达成默契的一种方式。”

独特的方言运用,使小说在乡土性和先锋性之间找到了存在的基点。比如“管”字,在小说里出现了很多次。大舅姥爷和父亲商量一个事情,父亲说:“这个事我不管了。”舅姥爷说:“你不管就管了吗?”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外号,就叫‘老管,是说这个人很厉害、很出名。”赵月斌指出,“管”的多重意思,显示了乡土文化的多面性。

恶奶奶与神嬷嬷暗影下的乡村

小说的主人公之一,是“我奶奶”。

莫言小说中的奶奶,是高粱地里的女豪杰。更多作家笔下的奶奶,是温情的童年想象。然而,赵月斌笔下的奶奶,却是一个恶人。

这个奶奶,一辈子“都无理”,把儿子女儿当自己的私产,“她索取、占有、挤榨着”他们,情绪变幻无常,成为这个家族冲突的“点火索”。“他们仅从一己之私出发,希望别人都百依百顺,甚至容忍他们的过分和过错,一旦稍有偏离,他们便觉得受损失了,被冒犯了,于是撒泼、发疯,撕破了原来的伪装。”

心灵的隔阂构成了文字背后的因素,“我们一落笔往往就出现所谓好奶奶、好爷爷,但是在我心目中恰恰隐藏了一个坏奶奶形象,可能每个人心目中都可能隐藏着这么一个形象。”赵月斌说。

小说中的奶奶,大概和现实生活有着复杂的对应关系。“我奶奶90岁去世,我们之间的关系在那几年已经缓和,甚至很好了。她去世之前,住在医院,那时候她大概已经知道自己可能要活不下去了。我带着从深圳来的小侄女一起去看她,她是第一次见那个小侄女,但是她抓着我侄女的手,嚎啕大哭。那个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继续写这个小说的下半部,写我奶奶活着这一段时间。当我写时,奶奶就要正式发言了。”

小说里还出现了一个姨奶奶,就是神嬷嬷、神婆或巫婆。今年春天,赵月斌回老家,在爷爷的坟旁边看到了一个新坟。父亲告诉他,村里那个神嬷嬷死了。“这神嬷嬷才60岁刚出头。我就问,怎么会死了呢?我妈说,她得了一身病,什么肺病、胃病、肝病,什么高血压、糖尿病,最后不治而死。”

“我很遗憾,一个村庄如果没有神嬷嬷,可能很没意思。”母亲告诉他,这个不用担心,现在她老公顶了她的班,就是神汉。后来赵月斌在微信上写了一段话,说这是“近神则神”。“在城市,一个人的死亡是和别人没有关系的,他只是病房里的一具肉体,死了就死了。但是在乡村,他可能跟‘神有关系,农村还有‘巫的传统。”

中国版《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

亲人间之所以难以沟通,是因为内心过于贫乏。我们更愿意去关心那些遥远的大事件、大灾难,哪里有水灾,哪里有地震,一下就激起我们的爱心来,但是对身边需要关爱的人,我们却形同路人。

赵月斌曾写过一篇随笔,谈到一种“零距离的感情冷漠”——为什么我们距离越近,感情反而越淡薄?

虚虚实实,到了最后,他已不知道小说里哪些地方是虚构的,哪些地方是真实的。“我觉得写作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它让我自己混淆了真实和虚构的关系。”

在评论家魏建看来,“沉疴”有两个特点,久治不愈的病才叫沉疴,能治好的不叫沉疴;普通的病不是沉疴,“沉疴”的范畴中,病态是常态。“这个小说写的沉疴,是中国国民性里病态东西的一个浓缩与象征。鲁迅先生提出来的命题,经过那么多年,不仅没有解决,好像更严重了。鲁迅式的母题得到了21世纪的现代叙述和现代阐释。”

评论家石华鹏指出,如果说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是对中国旧农民劣根性的揭示、沈从文先生的《丈夫》是对乡村妇人悲哀的同情的话,那么赵月斌的《沉疴》是对乡村家族亲情瓦解的暗示,也是一种对乡村故事很好的延续。

尼日利亚作家阿契贝经典小说《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描写了殖民到来之前一个原始部落瓦解的过程。就文本以及思想内涵来说,赵月斌的《沉疴》,可以看作是中国版的《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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