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坚

中共建党95周年前一天的国防部例会上，国防部新闻发言人吴谦回应有关军队涨薪传言时称，近期部分媒体和网上传播的加薪方案不属实。吴谦表示，军人的工资调整历来是根据经济社会发展、军队建设需要和国家有关政策进行的，并与地方人员收入增长相适应。

吴谦指的“军队加薪方案”此前在大陆网络广为流传，其最初消息源为一家海外媒体。这份明显谬误的军队加薪方案在大陆微信、微博、BBS等社交空间传播至少半月有余，尽管军方此番已正式辟谣，但已造成很大的社会影响。

中共军队最近的一次调薪在去年年初，距离这次传闻不过一年多。但每次大陆军队涨薪消息的来源、传播渠道和时间节点的选择，颇值得玩味，几乎都是海外媒体所谓的引自军内消息人士发布，再“出口转内销”至内地，广为传播，而后军方再行辟谣。

眼下涨薪传闻正值大陆军改关键期，在完成顶层设计的改造后，军改向最为艰难的深水区迈进——大批军队机构被裁撤并转，一些军队中高级军官在善后办等待分配，军一级地方部队体制编制有待调整等等。

在大陆经济持续低迷不振，各省市城镇职工养老金增幅迟迟未予落实的今年，军队的突然大幅涨薪传闻对社会的刺激力可想而知。对处于改革攻坚期的中共军队来说，任何一个未经证实的涉军流言都可能产生巨大的改革反向力。

十余年间多次“被涨薪”

军队加薪时时成为公众敏感议题，恐怕也是除大陆外，很少有国家和地区有类似现象。这也许是公务员涨薪热在军队的延伸。

之前流传网络的这份“军改加薪方案”，引自海外博闻社，该机构言之凿凿地称，据军内人士信源，这次军官加薪已经落实，加薪后的排职可领人民币10360元，正团26070元，正师34270元。

该信息称，是次加薪早在军改前就有定案。这是中共军方1949年以来，第九次加薪。这次加薪使军官的薪资大致达到了地方中产的基本标准，是中共建政以来幅度最大的一次。但这份据说在7月1日实施的方案显然落空了。

“明显违反常识，对军队情况也根本不了解，完全是一个谣言。”军队有关人士对《凤凰周刊》称，他很诧异，该传言在网上从容传播，影响广泛，却久久未有相关部门出面澄清。事实上，有关军队的加薪传闻，在大陆形成一个独特有趣的现象，每隔一定时期，该话题成为公共议题，并持续发酵，而后军方出面辟谣。

一位北京部队的军官回忆说，“在我的记忆中，90年代北京曾多次传出军队‘工资大涨，从200-1500元/月不等，但所谓的轰动全民的两次大调整，没有哪次超过60元的。”

与本次加薪说法相仿，在2003年和2008年，两轮涨薪期间，有关军队涨薪的传言便不断出现。为了稳定军心，针对一些报章有关“军人工资将大幅调整”的报道，2005年中旬，解放军总部有关负责人专门辟谣称，该消息毫无根据。

而2011年涨薪也是海外传闻，当时据说涨幅由5%到40%加薪不等，级别越低加薪幅度越高。加得最多的是士官，一律加薪40%。但原总后财务部工薪福利局有关人士随后对《凤凰周刊》记者称，军方涨薪报道有误，正追查消息来源，并要求媒体撤销此类报道说辞。

与时下大陆地方政府对舆情的快速反应不同，每有军队涨薪传闻时，官方的反应显得较为滞后，或不声明或迟不作答。尽管大陆军队已有微博、微信等新媒体实时发布手段，但其官方通报往往需等到国防部的新闻例会，外宣发布机制似已落后。

正师军官工资1万出头

大陆军队工资制度改革自1980年代初开始，到1990年代初基本定型。职业军人工资由职务工资、军衔工资、工作性津贴、生活补贴等组成，有些艰苦地区还会根据艰苦类别发放艰苦地区补助。

职务工资是基本工资的主体，设若干档次，按干部职务高低、责任轻重设置工资标准。军衔工资是军人荣誉在工资待遇上的体现，按军衔等级、衔龄设置。基础工资是保障干部本人基本生活的费用，军龄工资是军人服役年龄贡献的体现。

大陆军队的工资制度与国家公务员工资结构相对应，随国家公务员工资制度同步调整，有利于解决转业军人的工资套改难题。中共军队的很多军官退役后，大多选择进入公务员序列，军地的薪资差异比较、职位安置的好坏是被安置者人生第二岗位高下的考量。

形成于邓小平时期的这套军队工资制度，设计之初要求军队干部工资应高出国家公务员工资20%。但在本世纪初，军队干部比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仅高出3.7%，未达到高出20%的标准，因此，军队涨薪呼声强烈。

此后，军方的加薪幅度频密，从2000年开始，2001年、2003年、2006年、2009年分别加薪，从加薪的时间节点不难看出，军方加薪规律间隔长则3年，短的仅一年就加薪。而上世纪90年代，中国军队仅在1993年和1997年作小幅调薪，1980年代调整大约在三次左右。

2006年军队涨薪是有史以来幅度最大的一次，这次加薪，军龄工资由原来的每年增加1元，调整为每年增加10元，基础工资由原来每月230元调整为600元，军衔工资则平均增加约3倍，职务工资则平均增加约两倍。经过这次调整，原来50元至200多元的生活补贴，将不分职级增加至每月560元。

“这年工资的增幅在100%—150%之间，涨幅之大很令人惊喜。”受访的军方人士称，加薪后一个30年军龄的副师级军官，月基本工资可达5000多元，还不包括各类补助津贴。此后，2009年的涨薪力度也较大，根据不同军龄级别，这次调薪幅度为连职1200元左右、营职1500元左右、团级军官工资则将上涨大约2000元左右。

两年后的2011年，军队包括士官和连排以上军官再次涨薪，调整后的职业军官工资普遍比原先高出一个等级，“基本高过二三线城市同级公务员，但北京的处级公务员工资收入应该比部队正团级要高。”北京一位军方人士称。

2015年春节前后，军队统一调薪，北京一名副团军官涨幅有900多元，三、四级士官作为军队骨干力量也是这次涨薪的重点，普遍增资1000多元。不过，涨薪后的军官工资也不是外界所想象的那么高。

“去年涨薪后，正师级军官平均工资为11000元左右，相当于北京一名普通白领收入水平，远没有传闻中的3万月薪。而退休师职在一万二三左右，退休正军少将现在月薪在一万六七左右。”上述军方人士称，涨薪主要涨的是基础工资，包括军龄工资以前是一年15元，现在为20元。

薪酬增长或为抵消通胀

粗略考证军队涨薪的一些重大节点多在领导人交接班、历次军改等重大改革政策措施出台前后等。如6月以来军队涨薪传闻的背景，或是去年底开始实施的大军改，已确定裁减30万员额，大批军官仕途受到影响。此时加薪有助于提振士气，留住人才。

职业军官的去留安置向来被中共视为讲政治的体现。 6月7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在全国军队转业干部安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严厉告诫地方政府，“不许以任何理由拒绝接收军转干部。”但即使这样，个别地方仍对接收退役军官有抵触情绪。某野战军一位团政委前不久转业安置到南方某市的一所大学，被“连降数级”任主任科员，该团政委申诉时受到学校组织部的斥责，认为军队职务无法与地方对等使用，“上头没明确文件。”

政治意义以外的军队涨薪有时也迫于时势无奈。每年中央财政拨付的国防经费中，据称有三分之一用于保障军人工资等开支，稳定的薪酬增长机制，有利于使得国防经费与通涨率挂钩，抵消物价上涨的影响，以实现国防经费的保值和军人工资福利待遇的稳定。

军队的生活物质采办完全来自于地方，但近年通货膨胀严重，特别是副食品的价格上涨对军队饮食保障带来巨大的冲击。早几年，军内的调查结果显示，物价上涨后，现行伙食标准很难满足官兵对基本膳食营养的要求，海、空军的一类灶专门服务需要特殊保障的岗位，但基本吃不到相应的军人食物定量标准。

2016年国防经费的增长比例十几年来首次从两位数下降到个位数，根据今年全国两会公布的预算草案报告，2016年国防支出为9543.54亿元，比2015年增长7.6%。抵消今年的物价实际通胀率，军队国防开支增幅实际低于这个数字。

“物价年年涨，工资却涨幅不大，军人的生活水平已有所下降。”一位大陆现役军人如此感叹。北京熟悉军情的消息人士告诉《凤凰周刊》，大陆现役军人特别是野战军部队职业军官的实际收入，如果考虑夫妻两地分居或者随军这些因素，其实并不高。

在国防部辟谣“正师3万传言”时，另一版本的涨薪传闻又在军内外传播，这是一个近似于2011年军队涨薪的版本，据传闻推测或在 “八一”前推行，“我觉得这个比较靠谱！”国防大学一位军官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