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到底是不是书？

2016-09-02

看天下 2016年23期

沈佳音

神秘的书中书、12万字不同颜色的手写笔记、23个不同材质的附件……现象级畅销书《S.》真的能被称为“书”吗？

预告片中，一个男人的嘴被用黑线缝上，然后慢慢消失。“人被抹除，然后重生。”然后镜头转向一个凌乱的犯罪现场，墙上有血迹。“死亡，还不是最可怕的事。这本书只是开始。”

执导了影片《星际迷航》和《星球大战7》以及电视剧《迷失》的美国导演J.J.艾布拉姆斯在YouTube又发布了一个预告片，吸引了2500余万人观看。不过，这个预告片并非为某部大片而作，而是为了他与美国作家道格·道斯特合作的小说《S.》而推出的。

《S.》内含一本书中书《忒修斯之船》，在其空白处的旁注中又暗藏着另一个故事。全书还自带23个不同材质、制作精良的附件。所以，《S.》甫一上市就是一本现象级的畅销书。出版社打出“最烧脑的小说”、“最美的书”这样的宣传语，市场也很买账：美国版首印20万册，销售一空;台湾版则占据当年诚品书店全年畅销榜冠军;大陆简体版定价168元，自五月中旬预售以来也已销售了二十余万册。

扑朔迷离的书中书

大约十八年前，艾布拉姆斯在旅途中捡到一本陌生人留下的书，扉页上有人用笔写着：“致发现这本书的人——看完请留给下一个读者。”他不禁笑了，这也让他想起大学时，可以在图书馆书籍的边缘看到别人借阅后留下的笔记。“如果有一本非常酷的书被两个人写满了旁注和笔记会怎么样呢？如果一种交流或者一段关系因这本书而开始呢？”

这个想法一直盘旋在艾布拉姆斯脑海中，最终成了《S.》这本书构思的开始：“一本小说的旁注中暗藏着另外一个故事。”艾布拉姆斯所在的坏机器人制片公司的电影部门负责人把道格·道斯特推荐给了他。道斯特当时正在读谁是真正的莎士比亚的谜题，这开启了小说的另一个灵感来源。于是，两人开始合作。

书中书《忒修斯之船》是神秘作家V.M.石察卡于1949年出版的作品，这也是石察卡的最后一本小说。石察卡是个笔名，连与他合作了超过二十年，为他翻译了十三部作品的译者柯岱拉也从没见过他，只限于书信往返。石察卡离奇失踪，生死未卜，其真实身份是一个谜，世间流传着十几种传说，人选甚至包括哲学家费尔巴哈。

《忒修斯之船》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名叫“S.”的失忆了的男人，被拐到了陌生的船上，与一群古怪的船员展开了一段冒险的旅程，不断地离岸、上船，又下船、上岸，又离岸……柯岱拉也在书中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译注：有的在字的下方加了下脚点，有的字比其他字高出半行，有的数字以特别的方式列出……

不过，如果仅仅是看完456页的《忒修斯之船》，读者依然如坠云雾之中。这只是一个引子，小说空白处密密麻麻的批注才是破解正文的关键。

面临毕业的大学文学系女生珍在图书馆兼职。有一天，她在书架上偶然找到了这本《忒修斯之船》，发现有一位热心的读者用铅笔在书中做了很多笔记，她被其笔记深深吸引住了。于是她在书中的空白处，给这位做笔记的陌生人写了很多留言（蓝色字）。

没想到，她再次来到图书馆，翻开这本书，竟然看到了那位陌生人的留言（黑色字）。陌生人名叫埃里克，是一位被开除的文学研究生。于是，两人就在书的空白处开始鸿雁传书。一张张泛黄的、布满咖啡渍和霉斑的纸张上布满了他们在不同时间分别留下的铅笔字、蓝字、黑字、橙字、绿字、紫字、红字……

悬疑外衣下的爱情故事

两位大学生首先是围绕译注展开，一心想揭开“谁是石察卡”这个谜，渐渐地开始暗生情愫。在破解谜题的批注里，他们互相试探、撒娇、表白、吃醋——

“我很喜欢在书页空白处听你说话。《忒修斯》是我最爱的书，它曾是我论文的主要内容，如今也成了我们的剪贴簿。”

“我们只是剪贴伙伴？这倒是最新消息。”

“好吧，你说得对，但你不也还是喜欢写批注吗？至少当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时候……”

“当然，但我宁可多和你在一起。”

当珍和埃里克以为快要接近真相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了第三个人的笔迹，他们的生活开始如《忒修斯之船》一样陷入危险的境地，笼罩着跟踪、纵火的阴影。他们似乎要重蹈石察卡和柯岱拉的覆辙，一辈子在打哑谜，最终错失所爱。

艾布拉姆斯的多数影视剧都是科幻题材的，他的法宝之一就是险象迭起、悬疑层叠的情节设计。这也是他的《迷失》每个星期能够吸引1500万观众的原因吧：给故事添加各种神秘，让人人拥有秘密。而这一次，他把悬疑的展开设置在书本中的书信往来，使故事自带有古典、浪漫的色彩。

艾布拉姆斯曾如此形容这个故事：“我希望他们觉得正在开启一扇带来不同体验的门，可以进入到一段关系中，探索和调查一个谜题和感受到与V. M. 石察卡相关的整个世界。我认为里面的谈话是如此有趣，他们的调情是如此甜蜜，其中的神秘是如此引人注目，而危险是如此真实。正如你们所知道的，《S.》的理念并不是去创造一个邪恶的九宫格游戏。它既感人又甜蜜，既浪漫又严肃，既悬疑又恐怖，甚至有些地方令人困惑不已。读者如果深入探究这本书，会有身临其境的体验，会获得更多乐趣。”

纸质书的反击？

这是一本注重参与感的书，读者要运用书中介绍的虚无加密法、栅栏加密法以及23个制作精良的附件进行推理、解密。

黑色函套正面印着神秘的“S.”，函套开口方向为左侧。小心揭开封印抽出来就是那本做旧的《忒修斯之船》，这是图书馆收藏的1949年的古书。书脊上贴着印有馆藏号的白色标签。翻开书，“借阅用书”的红色印章映入眼帘，还斜斜地敲了“绿湖高中图书馆藏书”的紫色印章。封三则敲满了图书馆借阅日期和归还日期，力图做到逼真。每一页都有着泛黄的印记，还有一些发霉的斑点，像是岁月的痕迹。

空白处便是珍和埃里克多达12万字的各种颜色的手写笔记，这是《S.》最引人注目的亮点之一。艾布拉姆斯说：“我都记不起上一次看到别人的笔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并且，手写信件和笔记的语言非常真实自然，读来感觉好像在窥探隐私。” 简体中文版也为男女主角公开征集了“影子写手”，最终从200多名应征者中挑选而来。

书页间夹着23个各种材质的附件：信件、照片、明信片、剪报、画在餐巾纸上的地图、罗盘等资料文件。细节也追求逼真，信件上有钢笔水擦花的痕迹，老照片做了龟裂的效果，餐巾纸是真的餐巾纸，还是双层的。

这都是作者刻意而为之的。艾布拉姆斯说：“我们有意将书中的附件设计成有形的物品。在这个一切均在向数据云端迁移、化为无形的时代，我们却更愿意把书中的附件设计为摸得着的东西。”

这种质感的确是电子书无法复制的，不过也有评论文章质疑这种过度装帧使其失去了书最重要的本质：“过分精美的装帧不仅是一种资源浪费，也容易有喧宾夺主的危险。过度装帧造成的高价和不易携带等特性也在天然地排斥着阅读本身：书变得不像是书，更像是展示品，收藏品甚至是桌面游戏。”

宣传方给出的阅读指南是按顺序读六遍才能解答书中的谜团。但文本本身的吸引力能否支撑读者读完六遍，恐怕还是存疑的。例如，上述评论文章进一步抨击说：“在这种标签化的文化消费下，内容上的薄弱与否便显得没那么重要：《S.》的设定围绕着一位神秘作家最后也最出色的小说《忒修斯之船》。而这本作为《S.》的内核、隐含巨大谜团并为两位大学生的推理提供支点的小说，无论是在故事性抑或文学性上都可谓贫瘠且单薄，比起带来良好的阅读体验而言，更大的作用是服务于解谜游戏的形式。”

《S.》是艾布拉姆斯的一个创意，这位鬼才导演为纸质书带来了新鲜的体验。或许，这本书正如其官方宣传所言：“阅读它的过程，更像是一个游戏，一次探险。可以说，自你从函套中取出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参与到J. J.导演的一部‘电影中了。”至于其它的，恐怕不能追求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