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宏志

“文革”中一个普通农民与省长的莫逆之交

■王宏志

时任云南省省长周兴

1966年12月，对昆明来说是一个不寻常的冬天，八二三、炮兵团这两个完全对立的群众组织相继成立，矛头都直指云南省的党政领导。打倒阎红彦（云南省委第一书记）、炮轰周兴（云南省省长）、火烧赵健民（云南省委书记）的标语布满昆明市的大街小巷，今天这派来“抢”，明天那派来“夺”。身为云南省行政最高领导的周兴更是不能幸免，“文革”以来，他被拉去参加大大小小的批斗一百余次，一斗就是好几个小时，批斗期间，不准喝水、不准吃饭、不准解手，备受折磨，在一次批斗中因身体不支昏倒在地，生命危在旦夕。周兴的江西老乡、下属，时任云南省计委军代表的毕连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为周兴找一个避难的地方，可是当时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已烧到城市的各行各业，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他突然想起位于昆明市东郊，离昆明有30多公里的花箐村，那里倒是个“世外桃源”。那里还有一个可托之人——翁寿，他是中共党员，1937年生，1956年入伍，在118团任战士、副班长，1960年转业后回花箐村当过生产队队长，现任大队民兵连长兼治保主任。毕连芳支左前是昆明八公里步校的后勤处长，在带领学员野营拉练时住在花箐，于是就认识了同样当过兵，老实忠厚的翁寿，时间一长与其成了好朋友。

为防止老领导再遭不测，他连夜赶到大板桥公社花箐大队，找到了翁寿，并开门见山告诉翁寿，他要把正在被批斗的周兴送到花箐避难，翁寿从老朋友一脸严肃的表情中深感自己责任的重大，也有些担忧，就说：“老毕，这么大的领导，我怕万一出了问题交代不了。”毕连芳说：“小翁，不要怕，我们都是当兵的，你为人可靠，首长交给你我放心”。听了毕连芳的话后，他像在部队接受命令一样答应下来。毕叮嘱他：“此事一定要保密，不能向外泄露。”毕连芳临走时告诉他第二天一早天亮之前就把周兴接过来，让他在村头的竹林旁等候。

毕连芳走后，翁寿经过考虑再三，决定把周兴安排在村里的公房二楼，一是这里相对偏僻，过路人不多。二是公房离他家近，他家的房子就公房前面，两所房子的窗户打开就可以对话，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他一边让媳妇把公房打扫干净，一边召集村里的几个民兵带上锄头，以防止外面的造反派开着大卡车进来搞武斗为由，在离村子两公里处的公路上挖了S型的三个大坑，只能走小车，不能走大车。

第二天一大早，翁寿就在村头的竹林旁等候了，大概是6点多钟，毕连芳的小车到了，他把周兴介绍给翁寿，彼此打过个招呼后，翁寿在前面带路把他们领进了公房，毕连芳指挥手下的人从附近的省计委农场抬了一个木床，把随车带来的铺盖铺好后就匆匆离开了。

“文革”中的翁寿（右2）

周兴住进村里，翁寿对媳妇也保密，没有说出周兴的真实身份，只是说有个朋友要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让她每天做饭。当时农村吃两餐，考虑到城里人吃三餐的习惯，她每天给他做三餐：早上是面条，中午、晚上吃的是米饭掺包谷面加点老腊肉和炒菜，逢大板桥赶街，翁寿就买点新鲜肉回来做给他吃。每天媳妇做好饭后，翁寿就用一个铝制的饭盒装好后给他送去。周兴性格随和，也不捡嘴，做什么他就吃什么。有时翁寿怕他一个人寂寞，就陪他聊天，周兴讲了他从江西参加革命后的一些经历。有两次周兴在公房里呆闷了，就让他陪他去外面转转，有人的地方不敢去，翁寿就带着他爬附近的箐头山。就这样，在这个普通农民的保护下，这位省长在小山村住了半个多月。1967年1月8日，云南省委第一书记、共和国的上将阎红彦不堪“四人帮”的迫害自杀身亡。几天后，毕连芳再次来到花箐村，告诉翁寿：“阎红彦被他们逼死了，根据中央的通知，要让老领导处理有关事宜，所以我们今天接周省长回去了，谢谢你。”临行前，周兴紧紧握住翁寿的手说：“小翁，谢谢你这么多天对我的照顾，也替我谢谢你的爱人。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到省里找我，一定不要客气。”之后，周兴来过省计委农场三次，每次都要到花箐村看望翁寿。一次，周兴还告诉他省第一招待所缺一个所长，问他想不想去，被他谢绝了。

1971年村里准备架线通电，苦于买不到电线和变压器，翁寿到省委大院找已是云南省委第一书记兼省革委会主任的周兴，卫兵问他找谁，他说：“找周兴。”卫兵见翁寿穿着一个羊皮褂，带着一顶破棉帽，怎么也无法把他与云南省第一书记联系起来，便回了他一句“周兴是你叫的吗？”又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找首长有什么事？”翁寿回答：“不是我找他，是他让我找他的，不信你打他电话，就说花箐村的翁寿找他，”卫兵半信半疑的打通了电话，几分钟后周兴的秘书出来把翁寿带进了周兴办公室，周兴询问了村里的生产情况，当翁寿说起架电的困难后，便让秘书协助解决。1971年10月1日，花箐村家家户户点上了电灯，结束了煤油灯照明的历史，村里人都说跟翁寿沾了光。又有一次，花箐村到陆良买洋芋种，人家不卖，要用化肥换，在化肥紧张的那个年代，这成了花箐村的一大难题，村民们都非常着急，请翁寿找到周兴求助，在周兴的过问下，村里买到了化肥，换回了洋芋种，解决了花箐村的燃眉之急。1975年10月周兴因病在北京逝世，翁寿作为周兴的生前好友，参加了云南省组织的对他的悼念活动。

79岁高龄的翁寿在周兴避难时住过的地方缅怀（2016年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