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雪

2016年6月欧洲杯期间，法国警察在主办城市的街头捡到了不少球迷的丢失物品，这其中，俄罗斯球迷的失物最多，大到结婚戒指，小到啤酒饮料，只有想不到，没有丢不掉，他们也因此被称为世界上“最漫不经心的球迷”。事实上，俄罗斯人的这种性格由来已久。哈尔滨人乔光2009年开始从事对俄罗斯的边境贸易，在与俄罗斯人的接触过程中，他遭遇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但也加深了对这个民族的了解——俄罗斯人看似神经大条，不太走心，但其实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过随遇而安的生活，这让他们比很多人都生活得更加开心和快乐。

满不在乎的俄罗斯男人

和心思细腻的女人相比，男性似乎天生就要粗心大意一些，不过像俄罗斯男人这样“心大”的，我倒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2010年，公司要和一个俄罗斯农场合作项目，考察阶段，我一直住在俄方项目主管谢尔盖的家里。一天早上，谢尔盖发现家里的水箱漏了水，便赶紧打电话叫水管工前来修理。可是等到工人上了门，他却吃惊地发现自己忙中出错，居然拨错电话，叫来了电工。

按照我的想法，这个时候谢尔盖应该把电工打发回去，然后再找水管工，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谢尔盖竟然煞有其事地指挥电工把家里完全没有问题的电路检查了一遍。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反倒一脸轻松，完全没把这件既费时又费工的麻烦事放在心上，还笑称“反正电工上门也要付钱，什么都不做就让人家回去，太没诚意。”

原本以为荒唐事件到此可以告一段落，谁知道更令人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半小时后，工人再次上门，虽说这次千呼万唤的水管工终于登场，可这位水管工居然比谢尔盖还要“搞笑”——第一次来，他忘了拿量尺；第二次来，量尺倒是拿了，却忘记了专业钳子；第三次，他终于带全所有工具，用了三天的时间修好了水箱，可验收时，我们突然发现了一个更令人崩溃的问题：他居然一个漫不经心把取暖器修报废了。

这一下，就连之前还满不在乎的谢尔盖都忍不下去了，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我想，摊上大事的水管工这时候应该一脸惶恐了吧，偷眼瞧他，真是被他惊到了，只见这位老兄不但满脸淡定，还亲热地一把搂过谢尔盖的肩膀，笑道：“小事小事，别担心，我找暖器工帮你搞定，费用我来出。”

两天后，那个惹事的水管工果然找来暖器工修好了取暖器，只是他支付给暖器工的费用，几乎是他自己拿到的水箱修理费的两倍，这不能不说是件让人恼火的事。可看那个水管工嘿嘿傻笑的模样，好像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儿，心理素质当真十分过硬。

大多数俄罗斯人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天塌不下来。这就难怪在我常去的那个海参崴农贸集市，即便一整天卖不掉多少东西，人们也仍然笑得像过节一样开怀。

2011年2月，我去圣彼得堡出差，顺便拜访多年的供货商阿列克谢。一见面，我就发现阿列克谢看上去有些奇怪，打量了半天，才发现问题出在他的头发上。当时已是隆冬腊月，圣彼得堡更是呵气成霜，可阿列克谢却偏偏在数九寒天里顶着一个光可鉴人的脑袋。看到我满眼疑惑又强忍笑意的模样，阿列克谢自己也摸着光头笑个不停。

原来，两天前阿列克谢去找一位做美发师的朋友喝酒，酒过三巡之后，他一时兴起，提议让朋友帮自己理发，谁知那位不走心的朋友一个不留神，将阿列克谢左边的鬓角剃得精光，无论怎么修补也很难像原来一样美观好看。朋友不停道歉，阿列克谢却完全不介意，后来干脆拒绝修补，让朋友将自己的头发全部剃光。“你们中国人说头发是‘三千烦恼丝，还真是这样。现在都剃光了，果然就不用烦恼了。”看阿列克谢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再想想自己每天在镜子前摆弄发型所花费的时间，或许我还真是有点自寻烦恼呢。

俄罗斯天气寒冷，有人认为俄罗斯人粗线条的性格也与气候有着一定关系。他们既不含蓄，也不敏感，直来直去，不过这种性格倒也为他们省却了思前想后的烦恼，或者可以说是“不走心是福”。

有一次，我陪国内的一个经贸团去莫斯科考察，晚上到达酒店后，俄方的接待人员问客人晚上想要吃中餐还是西餐，团长客气地回答：“随便吧，什么都可以。”在中国人看来，这应该是一个很礼貌，也很得体的答案，不过在不怎么“走心”的俄罗斯人看来，这番客套完全没有意义，他们随后真的给客人弄了一个相当“随便”的食谱——两片面包、一杯牛奶，还有一根香肠，害得大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再也不敢说“随便”，以防再吃到什么“随便”的东西。

大大咧咧的俄罗斯女人

如果说“不走心”的俄罗斯男人有时会令人啼笑皆非的话，那么“不走心”的俄罗斯女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纯真直爽，无需费力就能变得像家人一样亲近，这也是四年前我决定娶俄罗斯女孩伊琳娜做太太的主要原因。

伊琳娜原本是一位莫斯科客户的女儿。2012年，我去他们家做客，并给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没想到还没等我这个客人完全落座，所有礼物盒子就已经被伊琳娜拆得一个不剩，从送给她妈妈的衣服，到送给弟弟的鞋子，每样东西她都要好奇地一一试穿。回想到我的母亲每次都要等送客完毕才把礼物拿回自己房间一看究竟，看来即便是直肠子的东北女人，见了俄罗斯姑娘也要甘拜下风。

那一次的碰面让我对伊琳娜印象深刻。偏巧一周后她要到哈尔滨玩，我们一路同行，没想到登机之前却出了岔子，伊琳娜在入闸口突然大叫自己找不到护照了。飞机不等人，我连忙帮她把随身的背包翻了个遍，又提醒她把所有衣服口袋一一翻过，却还是见不到护照的影子。惟一的希望就是行李箱了，可伊琳娜却指天发誓护照肯定不在行李箱里，因为是她自己亲自整理的箱子。

我不甘心，拉着她坐在地上，飞速在箱子里翻找，并最终在两本书中间发现了护照，而此时距离办理登机结束只有短短的两分钟。看着伊琳娜一边天真大笑，一边牵起我的手向飞机一路狂奔，我莫名其妙就对她突然动了心。设想这样一个神经大条、粗心迷糊的女孩，如果没有我来充当护花使者，没准会找不到家，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婚后和伊琳娜说起这件事，她笑称我们是“臭气相投”，因为两个人都粗枝大叶，所以才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磁场”，并最终成为一家人。

或许是受到家传影响，妻妹莉莉娅也是一个粗放性格的姑娘。据说有一次她带着一儿一女去逛街，结果在商场里碰到高中时的一个闺蜜，多年未见的两个人聊得昏天黑地，等到莉莉娅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孩子们早已不知去向。两个女人吓得魂飞魄散，在卖场里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找人。后来，虽说人是找到了，可是还没等一家三口迈进家门，莉莉娅就再一次在书店里把儿子阿瘳沙弄丢了。后来我问莉莉娅，儿子是你亲生的吗？她面不改色地笑答：“我和我姐小时候不知被妈丢过多少回，每次都能找回来，没事的。”摊上这样的老妈，阿瘳沙还真得运气够好才行。

私下里，俄罗斯女人很满意她们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甚至将此看作一种福气，因为这让她们在与男性的相处中，同样能够变得豪气冲天，完全不见小家子气。

同事小李最近也交了一位莫斯科女友，有一天和他聊天，发现他的女友娜塔莎同样属于“不走心”的类型。就在一个月前，他送娜塔莎回家，谁知娜塔莎在电梯间被邻居家一只体格像小山一样的阿拉斯加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护花心切的小李还和对方激烈地大吵了一架。

前几天，娜塔莎出门时又遇到那位出去遛狗的邻居，对方感到十分尴尬，也很抱歉，可娜塔莎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热情地和人家打招呼。人家担心再吓到她，故意把狗拖得远远的，可她却好像害了失忆症一样，追在对方身后不停地问狗多大了，爱吃什么，搞得人家莫名其妙。

我问小李，这样的女友可不可爱，他笑得有点“邪恶”：“当然可爱。我今早不小心把她的衬衫领口烫糊了，现在她肯定已经不记得，也不会跟我算账，我是不是太幸福了？”

小事不走心，大事不糊涂

和俄罗斯人相处久了，越来越发现他们虽说时常表现得不太走心，但那都是在小事情上，轮到重大事件或者原则性的问题，人家可绝对不糊涂，脑袋灵光着呢。

岳父是俄罗斯足球队的铁杆球迷，6月份的欧洲杯开幕前两天，他就已经飞到法国图卢兹准备为母队呐喊助威了。岳母一直为他出门后的安全担心，果然，三天后岳父发来消息，说他的旅行箱不见了；又过了一天，他说银行卡也被偷了……岳母吓得不轻，说他既然已经身无分文，就赶紧回家吧，可岳父却说球票还在身上，一定要看完球再回去。我们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一个道理：为什么岳父的随身财物已经丢得不剩什么，球票却偏偏得以幸存呢？后来还是岳父自己揭开了谜底：原来出门之前，他将球票分别缝在了内裤里和鞋垫下面，这样即便他再怎么粗心大意，盗贼再怎么神通广大，球票也能力保不失。看来“不走心”的人一旦走了心，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其实不只是岳父，和俄罗斯人打交道越多，我越发现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大是大非面前，都极有“内秀”，甚至会由“不走心”变得“心细如发”。

安德烈是我在叶卡捷琳堡旅游时结交的朋友，人很实在，就是做事不拘小节，干什么都满不在乎。有一天他开车上班，已经到公司停车场了，才想起忘记带办公桌的钥匙。急忙回家去取，谁知回来的路上却遭遇车祸现场，一个年轻司机撞倒一位女士后驾车逃逸，安德烈在不远处目击了整个过程。

由于当时正值上班的高峰时段，人车混杂，警察原本并没指望能获得更多线索，谁知在询问安德烈时却有意外收获，他不但清晰地说出对方穿了一件黑格子衬衫，甚至还记得对方的车牌号。后来，警察凭借安德烈的证词很快便找到了肇事者，令正义得以伸张。

我听说此事后，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你那时距离肇事车辆足有50米，怎么会把车牌号记得那么清楚呢？”安德烈笑着眨了眨眼睛：“因为那个车牌对我来说十分好记：字母部分是我名字的前三个字母，数字部分是我的生日，那还有错？”看来那个肇事的家伙正好撞到了枪口上。当他遇到一个正在“用心”的糊涂人，那恐怕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