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

[摘要]日本青春动画是日本青春电影的一个重要分支，有别于真人版电影的创作与拍摄局限，日本青春动画具有更加灵活、多变且广阔的创作空间，在永恒不变的青春感伤主题下，可以肆意地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创造出更具戏剧冲突的故事内容。日本动画导演新海诚的第三部作品《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将青春与爱情置于虚构的架空世界当中，在剧情编写、人物形象与镜头语言等方面均呈现出日式唯美主义艺术特征。

[关键词]唯美主义；美学；艺术特征；日本电影

青春校园电影在日本电影当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对青春的无限唏嘘与深情描绘正是日本文化中物哀美学的影像映射——青春易逝、年华易老，哀叹美好的事物总是容易消逝。日本青春校园电影的创作，一方面源于对日本漫画作品的改编；另一方面则源于动画电影导演的原创。日本是漫画大国，漫画受众群体的庞大使得很多动画电影导演倾向于选择改编漫画作品，以保证观众口碑与票房成绩。而原创动画导演相对匮乏，重新塑造受欢迎的角色形象和故事剧情具有相当大的难度，尤其是在日本这一从不缺乏青春漫画改编素材的地域。

新海诚是日本近年来少有的原创动画电影导演，他所创作的动画电影都是以青春为题材，在舒缓、唯美的镜头语言下呈现出青春时期关于爱情、关于友情、关于未来等或大或小的事情，浪漫诗意地呈现着青春期的年轻人挣扎彷徨的情感世界。尤其以动画电影《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为标志性作品，新海诚开始制作叙事内容与主题思想相对复杂化的动画长片，并且人物形象的塑造、画面风格的设置与叙事节奏的把握上整体表现出日式唯美主义艺术特征。也正是从这部作品开始，新海诚逐渐确立了自己日式唯美青春动画的整体风格，在不急不躁的叙事节奏中，无限哀叹地抒解着对于青春美好的眷恋。

一、架空世界——叙事空间的唯美构建

架空世界是在艺术作品中经常出现的概念，从文学作品到电影作品，以现实世界为基础的架空世界成为组织故事情节与塑造人物形象的基础。尤其在科幻小说或是科幻电影当中，更是需要一个合理的架空世界，这一架空世界是违背现实世界甚至是超越现实社会的，以承载相关的理论体系和故事情节的矛盾冲突。架空世界虽然基于现实社会而设计勾画，但其中仍然会被刻意设置有悖于常理的部分存在，正是这些不合常理的部分才催生并放大了故事情节中的戏剧冲突与内在主题。

在《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当中，架空世界的设计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融入了战争背景与高科技的元素，构建了一个温情与冷酷、梦想与现实交织的世界，一个既让人熟悉，同时又充满超现实色彩的世界。新海诚在架空世界的设计思想中，体现出深刻的反战主题思想，同时在藤泽浩纪与白川拓也追逐爱情与梦想的过程中，肯定了对承诺、对梦想以及对青春负责的坚持。可以说，新海诚以青春与爱情为起点，企图增加更多的元素和主题使得整个故事、整部电影丰满起来，甚至渲染出磅礴、壮丽的叙事氛围。

但是，新海诚在《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中创造的架空世界，最终呈现在观众面前时，更多地表现出新海诚在之前的短片作品中擅长的日式唯美主义艺术特征，在藤泽浩纪、白川拓也与泽度佐由理三人的青春羁绊与懵懂的爱情纠葛中，混杂着战争的故事背景，更反衬出三人的青春、爱情、理想甚至命运的飘忽不定和脆弱不堪，这种容易破碎的美感也凸显出新海诚艺术创作中的物哀美学思想。

在影片开始，导演新海诚将叙事空间修饰得唯美浪漫，故事背景中的战争因素的负面情绪尽可能地被消解，以巍然矗立在远方的通天高塔为标志物，标志着战争已经结束，日本被分为南北两部分，现在已经是战后的和平年代。影片当中作为叙事线索的通天高塔是诗意化、唯美化叙事空间的重要元素，在三人尚未成人之前，高塔完全以一种符号化的姿态存在于远方。虽然矗立在远方的通天高塔始终在提醒着人们战争切切实实地存在过，但战争后遗留下来的通天高塔被人们赋予了更多的神秘色彩与个人感情色彩，成为藤泽浩纪、白川拓也与泽度佐由理约定长大后要一起抵达的神秘之地。在少年的眼中，战争也被抹去了悲伤的色调，一切都呈现出单纯、梦幻的光彩，即便是代表战争的通天高塔，在他们的眼中也被看作是不能达到的神秘之境，同时，远方的高塔也隐喻着处于少年时期的三人梦想的未来，仿佛可以看见整体轮廓，但是又捉摸不透、遥不可及。在年少无知的岁月中，三人一边幻想着高塔的真实模样，一边感受着彼此懵懂的、纯纯的心动，呈现着青春最真实的模样。同时，藤泽浩纪与白川拓也利用暑假期间，拾到了坠落的飞行器，在一幢废弃的仓库里密谋着二人的飞行计划。即便是泽度佐由理在后来陷入了无尽的昏睡，可三人曾经的高塔梦，藤泽浩纪与白川拓也的飞行梦以及二人对泽度佐由理的爱恋，都让整个故事变得浪漫唯美，战争的残酷记忆与伤痕被青春的无知与懵懂消解殆尽，成为助长影片梦幻情调的催化剂。

二、纯爱世界——青春记忆的唯美勾勒

在日本青春电影中，对于青春时期的爱情描绘都是纯洁而美好的，但是在浪漫唯美的描绘过后，往往留下的都是青春逝去、爱情未果的失意与惘然。

在新海诚的青春动画电影中，青春与爱情同样是唯美、浪漫且充满遗憾的，爱情与理想很难两全。无论是新海诚的第一部短片作品《她和她的猫》（1999）当中，公猫与女主人之间略带伤感的“爱恋”；第二部短片作品《星之声》（2002）当中，美加子与阿升之间跨越时空无法触碰的爱恋；还是到了《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当中，藤泽浩纪与白川拓也默默爱恋着泽度佐由理，青春时期的爱情始终是充满遗憾且无法圆满的，也正因为这种悲剧化的处理方式，更符合青春期爱情的特征，使得这种爱情更显示出一种脆弱之美，这也正是日式美学特征的表现。

但是，《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由于构建了一个相对庞大的架空世界，让这段青春校园爱情故事延续到了三人的成人时期，虽然青春时期的约定、理想和爱情都没能实现，但在故事的结尾却给予了一个完美的结局。在少年时期，浩纪与拓也都默默地喜欢着佐由理，日子每天都在重复相似的场景，平淡无奇，但又时时刻刻充满着内心的悸动。在浩纪与拓也的飞往高塔的梦想中，佐由理加入了进来，三个人在一整个暑假中或平淡，或惊险，或感动，所有的瞬间凝结在一起，构成了三个人最难忘却的青春记忆。可是这份纠缠在一起的青春记忆，随着佐由理在中学三年级转学到东京画上了句点，佐由理的离开让浩纪与拓也失去了对于高塔梦想的憧憬，浩纪也在中学毕业后继续到东京求学，而拓也则留在了老家青森。可以说，大多数的青春电影中，青春都是充满着不忍的离别或者是不欢而散，那个曾经让三个人激动不已的飞行梦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人事物的变动而逐渐模糊不清，最终只能成为彼此心中偶尔想起的遗憾。新海诚在影片中构建的纯爱世界依然是在年少无知时，轻易地破碎，呈现出脆弱的美感。

随着影片剧情的推进，片中对于平行时空、高塔和佐由理的沉睡不醒进行着科幻片和悬疑片类型结合式探索，不断从硬科幻类型片的角度考察这三者存在的内在理论联系，解释这种平行时空存在的可能性和意义。因此，片中的佐由理躺在病床上始终沉睡着，但其另一个分身却始终存在于平行时空当中，呈现出奇幻的色彩。在平行时空中的佐由理，像幽灵一样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能够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如隐形人一样观察着这个世界。在得知佐由理与云端高塔的联系以后，浩纪与拓也为了拯救佐由理或拯救世界而挣扎着，二人曾放下的飞行计划又再次进行，而这次不只是因为想一睹高塔的样子，还具有更为复杂的情绪。当佐由理在飞行器中苏醒，与浩纪深情相拥时，此时跨越漫长岁月的告白显得无比动人。二人青春之歌在战争中的续写，也呈现出别样的美感。

三、理想世界——唯美镜头画面的影像构建

虽然新海诚的第一部动画短片《遥远世界》只有1分30秒钟长度，并且是黑白风格的影像，但人物的线条、场景的塑造与镜头画面的运用已经显示出新海诚的影像风格。此后的短片《被包围的世界》与《她和她的猫》巩固了他的个人影像风格的确立。人物轮廓线条简单，场景的美术设计用色大胆，善于使用明度较高的色彩，重视画面构图的比例与美感，整体呈现出一种清新明快的、具有唯美主义特征的影像风格。这种影像风格在《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更游刃有余地展现出来，对于浩纪、拓也和佐由理年少无知的青春岁月，具有超现实色彩的战争背景，以及三个人的命运与一触即发的战争的相互纠缠，在新海诚清新明快的影像风格构建之下呈现出唯美浪漫的艺术美感。

影片《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当中，并没有过多的固定镜头之间的硬切换，镜头常常是运动的，在流动的画面当中，展现人物形象或是展现周围环境。在运动镜头当中，镜头和画面具有更强的叙事功能，在观察人物与展现周围环境时，运动的镜头具有更强烈的感情色彩。例如，浩纪与拓也带领佐由理来到他们的秘密基地时，佐由理面对眼前辽阔的草地和大海，兴奋地奔跑起来，镜头始终跟随着佐由理，直到她看到远方的高塔停了下来，高塔的轮廓与佐由理重合在中间。佐由理虽然不知道远方的高塔是做什么的，只知道是战争遗留下来的，面对高塔，她有的只是内心的好奇，高塔就像一个距离遥远、不可抵达的远方，正如同自己的未来，好似触手可及，又全然摸不着头脑。在镜头的运动中，高塔的神秘感与高大形象被强调，并且镜头始终从高塔相反的一端运动至高塔的一端，也表明了高塔是驱动整个故事发展的关键线索。

对于画面的构图方面，在表现云端高塔和承载着三人梦想的飞行器时，常常用仰视视角将高塔与飞行器置于画面中心位置，以凸显他们的高大形象与重要意义。展现三个人在一起的画面时，常常将镜头拉远，以远景的方式呈现三个人的状态，尤其是三个人在水边高谈阔论着自己的高塔梦、飞行梦时，镜头以偷窥的方式透过木架呈现三人的状态，并将远方高塔附近流动的巨大云层也摄入其中，流动的云层渲染着深浅不一的色彩，云层之中翻滚着雷电，这也预示着三个人的未来似乎十分渺茫且充满诸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影片以画面构图的方式进行着主观的情绪表达。

但是从整体来看，无论经历过相聚和分别的三个人，他们的人生终究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影片的镜头语言和画面色彩以及画面构图都呈现出唯美浪漫的特征。在青春校园时期，画面中常常呈现大面积的蓝天和白云，以大块的明度较高的色彩填补画面，与影片的后半部分相较而言，更多地展现了户外空间，以表现青春岁月的无拘无束和怡然自得；而在三人各奔东西，佐由理沉睡不起之后的故事情节中，更多的是展现室内场景，室内幽暗的光线呈现出逼仄、压抑的室内氛围。长时间的暗色调画面凸显了影片最终浩纪与佐由理飞向高塔，佐由理苏醒后的碧海蓝天的明快之感，好似经历过漫长压抑的灰暗时期，终于迎来了光明的未来一般，浩纪与佐由理相拥着在飞行器中，在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动画电影《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以无比深情的电影语言，展现了浩纪、拓也和佐由理从校园到社会，经历过青春的懵懂无知与成人世界战争的牵绊，最终兑现了儿时的约定和理想，在看似不可思议的情节之中，映射的却是源自现实生活中对于青春时期梦想和爱情的无限唏嘘与怀念，呈现出对于青春的唯美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