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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意义浮现时

2016-08-12

中国国家旅游 2016年8期
关键词:国际歌人类学家重温

有位音乐家去南方的乡村采风,乡间的一首歌谣引发了他的兴趣:其实歌词只是普通的男女求爱题材,但那旋律却与其他的当地歌曲差别很大;就算很多段落采用了典型的民歌手法,可专业研究者听起来,总还是觉得这首歌有特别之处——虽然一时也说不上具体原因。

我们的音乐家用录音机录下歌曲,又仔细做好了标记。直到这天晚上,他回住处整理当天收集的素材,听着录音记谱时,才猛然领悟了歌谣的真相:这根本就是改头换面的《国际歌》旋律。原来,当地早年是工农红军根据地,在革命政权的推广下,《国际歌》等红色歌曲曾在民众中广为流传;而随着部队战略转移、反动势力复辟镇压,百姓无法再公开唱起《国际歌》,只能用情歌的词句、民乐的润饰把它伪装起来;再加上年代久远、传唱失真,才形成了采风者最后听到的旋律。若没有这次采风旅程,又有谁会想到,在貌似平凡的曲调中隐藏着峥嵘岁月的先烈事迹!

虽然这段趣事发生在音乐研究领域,但它其实与我们旅行时常遇到的一种情形有类似之处:旅行者在经历某个瞬间、某个事件时,会突然感到有所触动,但又无法立即分辨出其中的缘由;只是在事后(甚至是相当长时间之后)留意重温,才会明白这段经历的真实意义。我们不妨说,旅行体验由此分裂为两个环节:首先是经历发生的时刻,其后是意义浮现的时刻;后者虽然姗姗来迟,但却绝非次要或冗余,相反,只有当旅途的意义向我们充分展露时,一次旅行才算完满,行程的目的才算是最终达成。如此一来,整段旅程的原则或前提,反而要等到最后方会显露。

在一篇有名的小品文中(我们的译文收录在本期杂志“至所未致”栏目里),18世纪的英国大学者约翰逊博士曾抱怨说,游记算得上所有图书里顶无趣的一类。照理说,旅游者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动起笔来应该引人入胜才对,可约翰逊博士发现,这类书要么是一味罗列行程、记流水账,要么是大惊小怪地发些“苍翠欲滴”“美不胜收”之类的感叹;因此作者写得越是兴高采烈,滔滔不绝,读者读着就越是味如嚼蜡,无所会心。按照我们前面的分析,或许可以说,这些游记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它们只是铺陈了旅行的经历,没能抽绎出旅行的意义;蹩脚作者们的旅行从根本上说还不够完整,其中缺席的,正是我们所说的“意义浮现的时刻”。

人是寻求意义的动物。我们无论是重温旧经典,还是学习新知识,都会把它们编织进一张无所不包的意义网络之中;因此所谓“意义”,也就是我们在自己的“认知地图”上为各类零散经历、片断体验添加的方位标记。对于这一点,也许没有人比人类学家们感触更深:他们在调研地域的深入考察,往往只是为了洞悉当地人为事物赋予意义的方式,从中归纳出若干世人尚不熟悉的文化机制。在拉萨河谷地区,人们常用的“吉都”一词到底指什么?被黄土高原上的蝎子蛰了是怎样一种体验?……辛勤的人类学家们不仅要经受、记录这一切,还将把它们全都织入认知与理解的整体网络。在本期杂志的专题报道《两种目光的相遇:三位人类学家的中国行旅》中,我们邀读者一起见证这些意义浮现的绝妙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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