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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君启节庐江考

2016-07-25谢明宏

珞珈史苑 2016年0期
关键词:庐江水经注南江

谢明宏

鄂君启节庐江考

谢明宏

本文在学界已有的研究基础上,试将鄂君启节的水道庐江在传世文献,如《汉书》《水经注》中的记载加以对比,结合舟行路线,提供一些猜想和佐证,希望对加深鄂君启节的理解有所补益。

鄂君启舟节;传世文献;庐江

鄂君启节自1957年出土以来,除东鄂、西鄂两说尚有较大争议外,其余相关地名水道的释字已取得了重要成绩。但由于铭文文字古奥,交通路线所涉及多为小地名,有些问题还有进一步探讨的余地。①晏昌贵、郭涛:《〈鄂君启节〉铭文地理研究二题》,《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学报》(社科版),2012年第5期。笔者拟就鄂君启舟节的庐江水道,对比传世文献记载,求教于大家。

一、从舟行路线推考庐江的特点

关于庐江的定位,谭其骧先生认为:指的是汉代的庐江郡得名所自的那条庐江,即今安徽庐江、桐城、枞阳三县境内的白兔河。今白兔河上游正好流经庐江县西南三十里处。据此推断,可见白兔河应该就是铭文中的“庐江”,亦即汉初(或秦末)庐江建郡时得名所自的那条庐江。①谭其骧:《鄂君启节铭文释地》,《中华文史论丛》第2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76页。

谭其骧先生认为白兔河应当是庐江存在以下几点疑问:第一,从舟节路线的书写习惯来看,“内(逾、上)某江河,就某地”的路线,“某地”一定可以通过“某江河”的水路达到。比如“逾汉,就襄”是通过汉水到达襄城(今湖北襄阳),“逾江,就彭射,就松昜”是通过长江到达彭射(今江西彭蠡),松昜(今安徽枞阳),“内湘,就,就易”就是通过湘江到达洮阳(今广西全州北),“内,就”就是通过耒水到达郴州,“上江,就木关,就郢”就是通过长江到达郢都。归纳来看,“内江,就爰陵”也应当是通过“庐江”的水道直接到达“爰陵”,而白兔河在长江北岸,比较公认的“爰陵”地点都在长江南岸,这是不符合舟行的路线习惯的。第二,白兔河就是战国时期的“庐江”缺乏直接文献记载,传世文献记载的“庐江”(无论是否确定为鄂君启舟节所言的庐江)都在长江南岸。白兔河既然是鄂君启通往“爰陵”的重要水道,为何不见载于同时代的相关文献呢?

黄盛璋先生以为庐江:乃青弋江之古名,历史地理上长期争论不明之庐江问题,自此它全获得解决。②黄盛璋:《鄂君启节地理问题若干补正》,《历史地理论集》,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88页。

黄说仍然有不妥处,第一,按照鄂君启舟节的行舟路线的习惯来看,就“某地”之后再上(逾)“某水”,这里的“某地”应当在“某水”的河口附近。如“就郧阳,逾汉,就襄,逾夏”,郧阳就在汉水边,襄城就是夏水的起点上游。那么铭文行至松阳后,庐江入长江的河口也应该在松阳附近,而非远至数百里外的青弋江河口。第二,即便青弋江就是舟节所言的庐江,也无法通达目前比较公认的爰陵(今安徽宣城),虽然战国时期安徽长江南岸这一带的水路沟通情况已经很难考究,但是从青弋江直通爰陵明显缺乏证据。第三,按照谭其骧先生的论述,浍江当即桑钦所谓淮水,即今青弋江。楚灭越以前在大江南岸的疆域大致即东尽于此。①谭其骧:《再论鄂君启节地理答黄盛璋同志》,《长水集》(下),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20页。庐江为青弋江,可能并未考虑到当时楚国疆域的问题。有学者认为水行只在境内,陆行出入国界。陈伟先生认为陆路近楚越边界境的程度,并不过于水路。②陈伟:《〈鄂君启节〉与楚国的免税问题》,《江汉考古》1989年第3期。还有学者认为,边境贸易可能是楚国为了巩固疆域伺机扩张。可见,不能以未确定的楚越边界来否定青弋江说。

综合谭其骧与黄盛璋两位先生的“白兔河说”与“青弋江说”,不难看出两说都忽略了鄂君启舟节的行舟路线的惯性。关于铭文中的庐江,当有如下特征:第一,进入长江的河口当离松阳(今安徽枞阳)不远。第二,与爰陵有水道相通。(即便没有直接水道,也应有间接水道相通)第三,作为战国末年和汉初的重要水道,应当有传世文献的记载加以印证。

二、传世文献关于庐江的记载

观诸庐江的传世文献记载,主要有《汉书》说、《水经注》说。《山海经》关于庐江的记载和《水经注》几乎无异,在此合为一说。

《汉书·地理志》云:“庐江,出陵阳东南,北入江。”③《汉书》卷28,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1568页。《水经注》云:“庐江水出三天子都,北过彭泽县,西北入于江。”④郦道元:《水经注》卷39,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297页。按照前面归纳的特征,《水经注》所云的庐江,因为远在松阳的上游,当非鄂君启节铭文所言庐江。如图1所示。

值得注意的是,《汉书·地理志》实际上记载了江南江北两条庐江。一条“出陵阳东南,北入江”,在江南。另外一条,没有明确指出,却可以判断在江北无疑。

图1 《汉书》说与《水经注》说

《汉书·地理志》:“襄安,莽曰庐江亭也。”①《汉书》卷28,中华书局1964年版,第1568页。传世文献所见的“某江(水)亭”,无论是泗水亭、沁水亭、枝江亭都有某江流经,且多靠近河流汇合口。如泗水亭在泗水东岸,《水经注》卷二十五载:“丰水于城南东注泗,即泡水也。《地理志》曰泡水自平乐县东北至沛入泗者也,泗水南迳小沛县东,县治故城南垞上。东岸有泗水亭,汉祖为泗水亭长,即此亭也。”又如沁水亭在沁水之南岸,《水经注》卷九:“沁水又东迳沁水亭北,世谓之小沁城。”再如热水亭近热水上游,《水经注》卷十三:“东北热水注之,水出绫罗泽,泽际有热水亭,其水东北流注祁夷水。”②郦道元:《水经注》卷9、卷13、卷25,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72、100、193页。

按照这样的命名规律推演,襄安所在之江北,乃是由发源于陵阳东南的庐江所流经,此种可能性极微。因此推测《汉书》中所载,实则有两条庐江,一条在江北,另一条在江南。

流经襄安的庐江,钱坫《新斠注地理志》卷六引洪亮吉言:“今无为州北境有襄河,与全椒县界,则汉襄安之名盖取襄水安流之义。”①钱坫:《新斠注地理志》卷10,清同治十三年刻本,第13页。襄河如果流经襄安,则和《汉书》“庐江亭”的记载矛盾。

清人提出这或许和亭与县被混淆所致,王绍兰《汉书地理志校注》卷上:“莽传称改县以亭为名者,三百六十。今据志数之仅得一百有十。”②王绍兰:《汉书地理志校注》卷上,开明书店1937年版,第17页。王氏就将襄安纳入“伪改县以为亭”的一类,按此观点,则汉书之“襄安,庐江亭也”的记载就要视作“襄安,庐江县也”。《汉书·地理志》记载庐江郡有十二个县,分别是:舒、居巢、龙舒、临湖、零娄、襄安、枞阳、寻阳、灊、晥、湖林邑、松兹。为何偏偏只将襄安一县改成亭呢?王绍兰的观点或不可据。

王先谦《汉书补注·地理志第八上》提出:“江水自桐城来,左入无为州境,汉襄安地也,西对临湖,东下繁昌,旧置巡检司于此。”③王先谦:《汉书补注·地理志第八上·汉书二十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357页。王氏所言的江水应当就是流经襄安的庐江,即今泥汊河。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二十六载:“州东南五十里有泥汊河,又东流南入江为泥汊河口,有巡司所辖江道,上自鲤鱼套下至薛家湾,凡五十里。”④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26,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285页。

这里引出了历史地理学一个长期的讨论:汉代庐江郡之命名,究竟是源于江北流经襄安之庐江(泥汊河),还是源于江南发源于陵阳东南之庐江?

《史记·淮南衡山列传》载:“庐江王边越,数使使相交,故徙为衡山王,王江北。”⑤《史记》卷118,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082页。此为庐江在江南的明证。王先谦等清代学者认为:“郡称庐江,明以水氏,疑文帝时郡跨江南,陵阳黟歙诸县本其所属。其后诸县割隶,丹阳仅存庐江空名耳,此志文不载而可以理推者。”

但不论庐江郡的命名源出何江,结合鄂君启节的舟行特点,要从庐江经水道到达位于江南之宛陵,则舟节所言之庐江,必在江南无疑。

三、与江南庐江混淆的古水道列论

1.庐江与大通河

《水经》的作者桑钦或将淮水与庐江混为一谈,清代学者多有指正。洪亮吉《更生斋集》言:“地理志,庐江出陵阳东南,北入江。而丹阳郡下又引桑钦言淮水出陵阳东南,北入大江。所出同,所入同,是淮水即庐江水。”①洪亮吉:《更生斋集》文甲集卷3,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1021页。钱坫《新斠注地理志》言:“桑钦言淮水出东南,北入大江。即今大通河也,原曰五溪河,岀青阳县南山,北流迳县城。西南西北至大通镇,南入江,志于庐江郡。云淮水岀,又云庐江水岀陵阳东南,北入江,互证者似桑氏以庐江水为淮水也。”②钱坫:《新斠注地理志》卷10,清同治十三年刻本,第13页。

淮水,即今大通河,跨南陵、泾县、青阳、贵池、铜陵五县。东界顺安河,西邻九华河,南依九华山脉,北临长江。或为庐江通向宛陵的重要水道,但从发源和流向来看,绝非鄂君启节和《汉书·地理志》所言庐江。

2.庐江与鲁港河

清人洪亮吉认为庐江就是鲁港河,《更生斋集》文甲集卷三载:“淮水即庐江水。又淮水下流名鲁港,又名鲁明江,至繁昌县境入江,庐、鲁音同,鲁港当即庐江音之转。”③洪亮吉:《更生斋集》文甲集卷3,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1021页。

《明史》卷四十芜湖下载:“南有鲁明江,一名鲁港,又有硊河,俱往大江。”④《明史》卷40,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926页。将鲁港河划分到芜湖下辖,离《汉书》所言的发源于陵阳东南的庐江已经相去百余里。而鲁港河的河口鲁港,距离鄂君启舟节的上一个港口枞阳亦相去数百里,这是不符合庐江入江口去枞阳不远的特点的。

3.庐江与青弋江

鄂君启舟节所言之庐江当非青弋江,前文已述。但不可否认的是,青弋江或是由庐江通往宣城必经的最后一段古水道。

青弋江,宋人王象之《舆地纪胜》卷第十九载:“在宣城县西五十里。”①王象之:《舆地纪胜》卷19,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873页。李默《(嘉靖)宁国府志》卷二载:“宣城,汉县,本治青弋江,东汉省入宛陵。”②李默:《(嘉靖)宁国府志》卷2,上海古籍书店1962年影印,第4页。宣城是在青弋江流域范围内的。

庐江基本上是一条南北向的河流,而宣城远在其水道主干所流经的范围外。想要从庐江不经过其他水道网络的帮助而到达宣城,是不近理的。

四、从庐江如何通达宛陵(宣城)

《汉书·地理志》所言的庐江是比较符合前文归纳特征的,唯独缺乏和爰陵水道相通的例证,显得不足。

《水经注》卷二十九记载南江故道:“江水自石城今贵池,东出迳吴国南,为南江,江水自石城东入为贵口,东迳石城县北,东大谿,谿水首受江北,迳其县故城,东又北入南江,南江又东与贵长池水合,水出县南,即山北流为贵长池,池又北注于南江,南江又东迳宣城之临城县南,今青阳。又东合注泾水,南江又东与桐水合,又东迳安吴县,今泾县号曰安吴溪,又东旋谿水注之,水出陵阳山下,迳陵阳县,今石埭。”③郦道元:《水经注》卷29,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224~225页。

南江之水从贵池出发,依次流经了:青阳、安吴、陵阳。迂曲环绕,已足见此地古水道之复杂。

《晋书·桓彝传》:“乃遣将军朱绰讨贼别帅于芜湖,破之。彝寻出石硊。”④《晋书》卷74,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1940页。清人黄钺《壹斋集》卷七认为:“石硊河,通鲁港河,宛陵人趁夜航多分明事出《桓彝传》……《晋书·桓彝传》,彝为宣城内史,苏峻之乱,彝遣将军朱绰讨贼别帅于芜湖。彝寻出石硊,类篇石部有硊文,注石硊江名,在宛陵西,按今芜湖县南三十五里有石硊河,源岀南陵,通鲁港河,出江徽宁。行人多自此趁夜航船,是时峻由历阳陷姑熟,彝遣将帅芜湖已由宣城岀石硊,则据上游也。至今人呼石硊悉与桓传合。”①黄钺:《续修四库全书·集部·壹斋集》卷7,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70页。

桓彝寻出石跪,足见晋时石硊河是一条重要水道。《清通志》卷三十《地理略》载:“芜湖县西南有石硊河,自南陵县来会,又东北有鲁明江,即清弋江,汇旌徳太平石埭泾县诸水,经宣城县。”②稽璜、刘墉等:《皇朝通志》卷26,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6890页。

《后汉书·度尚传》注:“宣城县故城,在今宣州南陵县东。”③《后汉书》卷38,中华书局1999年版,第864~865页。然无论鄂君启舟节所言的宛陵地望何处,当不脱南陵、泾县、宣城三城连线附近一带。

纵观此段长江水道以南的诸河:庐江,源出陵阳东南,北入江。大通河,跨南陵、泾县、青阳、贵池、铜陵等五县。南江古道依次流经青阳、安吴、陵阳。石硊河,源岀南陵,通鲁港河。

图2 枞阳至宣城诸水道

(作者系武汉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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