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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另一支笔写时评

2016-06-30

青年文学家 2016年16期
关键词:明报笔名副刊

金庸,本名查良镛,浙江海宁人,生于1924年。曾任报社记者、翻译、编辑,电影公司编剧、导演,等等;1959年在香港创办《明报》,出版报纸、杂志及书籍。1993年退休。先后撰写武侠小说15部,广受当代读者欢迎。

提起金庸先生的大名,华人世界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知其本名“查良镛”的读者想必要减去一半,至于他的另一个笔名“徐慧之”,估计连资深“金粉”都要茫然问句:“是谁?”不久前,90岁金庸在大陆出版了一本旧作集结的新书——《明窗小札1963》,里面收录的就是他以“徐慧之”为笔名发表的时评文章。

“左手写社评,右手写小说”是香港文化人对金庸先生文字生涯的生动概括。不过,金庸先生以小说构建的江湖实在太强大了,以至于真实世界里的“江湖论剑”反倒被忽略。时隔半个世纪,透过这些文字,我们得以看到岁月风烟中另一个金庸。

同时扮演4个不同角色

《明窗小札》是金庸先生为《明报》专门开设的一个栏目,内容以国际政局分析和时评为主。这个专栏从1962年12月1日开始,直至1968年10月30日,除了1967年曾经中断约5个半月外,几乎每日一篇,间或遇到金庸先生公务繁忙或出差在外,该版面的位置会刊登其它的文章填补空缺,但都不标明属于《明窗小札》专栏。此次结集出版的《明窗小札1963》,即收录了金庸于1963年在《明窗小札》发表的专栏文章,之后还将陆续出版其余年份的结集。

笔者于1994年有幸来到金庸先生身边工作,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负责收集、整理和编辑他的文字数据,尤其是小说创作、翻译、艺术评论、社评,以及艺术性和政论性的专栏文章。

金庸先生亲笔书写了当时他所使用的笔名交给我,嘱我到香港中央图书馆和各大学图书馆查找收集。就此,我曾在《编辑手记》中谈到“历史的遗憾”,最主要是:其一,原版报纸的残缺,造成金庸专栏文章残缺不全;其二,报纸本身缺失,有的甚至整个月的报纸不见踪影;其三,由于铅字排版油墨印刷等原因,造成部分文字模糊,难以辨清;其四,金庸先生对写作十分投入,笔耕甚勤,但对于留存底稿,或是重新抄写一遍历来都不太重视。目前所存大多是从上世纪80年代末由秘书负责保留的,至于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的,几乎都无法寻到。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由于当时是用铅字印刷,金庸先生每天写好文章后,就交给排版的工人,当铅字版排好可以送去付印之时,那手稿大多已皱到难以辨认,也就没有保留价值了。

笔者借着收集金庸先生的文章,倒是对他武侠小说以外的文字,有了颇多了解。

从上世纪40年代第一次求职到杭州的《东南日报》担任翻译开始,金庸先生就与文字创作和新闻写作结下不解之缘,他所翻译和撰写的文字数量之巨,迄今尚难统计完整。

1950年到1953年,金庸先生在香港《新晚报》主持副刊版“下午茶”,同时负责翻译、撰稿、编辑及主持专栏等各项工作。比如,他翻译了美国著名记者杰克·贝尔登的《中国震撼世界》 (共341则)等文,还曾以“姚馥兰”和“程子畅”为笔名撰写过“馥兰影评”“馥兰影话”和“子畅影话”3个专栏,几乎是每日一篇。

1953年至1958年,金庸先生在香港《大公报》主持副刊。这期间,他以“萧子嘉”为笔名撰写“每日影谈”专栏;以“姚嘉衣”为笔名负责“影谈”的撰稿;以“子畅”为笔名从事翻译;以“林欢”为笔名撰写艺术评论。

为了不让读者产生混淆和误解,金庸先生采用多种角色的写作策略,有意识地将自己在报纸上扮演的不同身份和角色严格区分开来。在上世纪60年代初的《明报》撰稿中,这种区别尤其明显。

在《明报》上,金庸先生每天甚至都要扮演4个不同的角色。其一,撰写社评,这是身为报纸主笔的工作,需要面对的是全球和香港本地最新的时事动态和新闻,撰写代表《明报》立场和观点的文章。其二,他必须完成每天连载的武侠小说。上世纪50年代,香港武术界太极派和白鹤派发生争执,双方先是在报纸上相互攻击,后来掌门人相约在澳门开擂台一决雌雄。一场大比武,引发了当代文学史上新派武侠小说的崛起,当时香港各大报纸都在副刊上连载武侠小说。而金庸先生,则早在任职香港《新晚报》副刊时,就以金庸为笔名发表武侠作品。创办《明报》后,主笔武侠连载自然当仁不让。其三,撰写《明窗小札》的专栏文章,以分析国际形势为主。其四,发表连载的翻译文章。多重身份的展现和不同角色的扮演,是现实的必要,也是金庸惊人天赋和能力的展示。

从某种意义上说,迄今为止,香港同行仍然尊称金庸先生为报界第一人,因为他的写作,不是偶尔的几天突击,也不是特殊情况的应变,而是长达数年持续不断的担当。

最擅长观察人、描写人和剖析人

自1959年创办《明报》伊始,金庸先生就持有自己独立的新闻理念和原则,并将其贯彻到办报的整体过程以及写作之中。他十分敬仰当年创办《大公报》的张季鸾先生,立志以其为榜样,尤其是遵循从事新闻事业的“不党、不卖、不私、不盲”原则。

《明窗小札1963》第一篇专栏《明辨是非 积极中立》中,金庸先生就旗帜鲜明地告诉读者,此专栏所秉持的依然是《明报》的宗旨,即“明辨是非,积极中立”。所谓积极中立,“乃是站在中国人的爱国立场,对中共和国府的施政一视同仁地对待,凡是有利于国家和老百姓者,我们赞扬之,有害于国家和老百姓者,我们反对之。如果国家的利益和老百姓的利益发生矛盾之时,我们以老百姓为重”。他认为自己有三方面的优势:“第一是旁观者清,没有利己利党的打算,头脑容易清醒。第二是说话总比做事容易,指手画脚地批评,自是方便过手忙脚乱地做事万倍。第三是我们很肯接受读者诸君的批评意见。”在政治氛围还很浓烈的上世纪60年代,这份中立,难能可贵。

金庸擅长文学叙述,观察人、描写人和剖析人,是他最擅长的,也是他看待事物的切入点。明眼的读者会发现,在《明窗小札1963》中,对炙手可热的政坛名流和社会精英的剖析和评论,所占篇幅不少。与其它时事政论性的专栏文章相比,尤显突出。通常这类专栏的撰稿人,都尽力回避直接写人,更乐于就事论事。金庸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窗小札1963》中,有4篇文章从不同角度论及时任南越第一夫人的陈丽春,指出其个性刚强,精力充沛,口才伶俐,从不向男人示弱,虽身体瘦弱,但却掌握极大的权力,而这一切并非源于她的才干,而是其泼辣性格所致,乃至有人认为她属于自恋狂。正由于她的冷峻倔强,刚愎自用,影响了南越当局推行的政策,也为南越后来发生政变、总统惨死埋下了伏笔。金庸写美国总统肯尼迪,从标题就挑起读者的阅读欲:《肯尼迪被戴红帽子》。他还写过一篇《康熙强过彼得大帝》,其中写道:签订《尼布楚条约》时,“康熙执政已28年,对俄国曾数度用兵……彼得大帝却刚于这一年开始掌握全部政权(起初7年由他姊姊摄政),政治上的知识远不及康熙,国内统治又极不稳固……比较起来还是中国人占了上风。”

至今香港报界仍公认:“《明报》当年的中国评论,最为精确。譬如文革中刘少奇被打倒,查先生(金庸)的《明报》率先说破,此等触觉,只有查先生才有。”

金庸先生曾将自己对专栏文章的经验总结为5个字,那就是:短、趣、近、快、图。他曾亲笔书写了“短趣近快图”,作为“明报副刊编辑方针五字箴言”交给时任副刊编辑主任的邱鸿安先生,同时又亲笔书写了“明报副刊廿四字诀”:“新奇有趣首选,事实胜于雄辩,不喜长吁短叹,自吹吹人投篮。”所谓投篮,就是投入废纸篓,不用此稿件。据《明报》资深报人张圭阳记载,金庸先生还补充说:“事实胜于雄辨者,并非不用议论文字,而是夹叙夹议者较受欢迎。最劣之字是自我吹嘘,无原则地利用本报做广告;其次则为风花雪月,无病呻吟。”

与之相同,金庸先生对新闻报道也提出更高要求,即新闻副刊化,“把新闻版办成图文并茂,短、好、快、多(短是新闻写得精简,好是写得流畅动人,快是迅速报道,多是新闻事件多而丰富)。”他对香港的读者和市场了如指掌,曾指出:“一张报纸把‘港闻做得出色”,可以增加销量,“因此,社会新闻记者的素质,常常决定一张报纸的优劣”,而报纸是否成功的关键,除了记者外,很重要的还要看总编辑以及负责港闻采访的主任。

他的主张不仅在《明报》及其系列报纸刊物上都得到充分的实践,甚至可以说,这种独到的编辑报道方针,影响了众多的香港报纸以及新闻工作者。不难看到,数十年前,金庸先生根据自己的办报经验对媒体新闻提出的要求和期望,数十年后依然是当今传媒新闻行业所执着追求的理想和践行的方向。

眼里容不得错别字

金庸先生写作时,喜欢使用500格的稿纸,直行书写,从右到左,完全按照传统的中国文稿书写格式。他的手稿,字迹清晰工整,严格按照最标准的格式,每字或每个符号均占一格。虽难免有增删涂改之处,但无论是订正错字,或是修改句子,乃至一整段文字的改动,其标示都十分清晰,一律遵循约定俗成的业内编辑方式一一标明,绝无含糊和混乱的地方。对具体负责的编辑来说,金庸先生的文稿就是最标准可以直接送去打字排版的定稿,无需再花费更多的时间去订正错字,或重新誊写描摹。

金庸先生读书也有此习惯,但凡他手头有笔,无论面前是印刷精美的书籍,或是别人的大作,或是官式文件等,他的眼里容不下错别字和错误使用的标点符号,肯定会将其一一勾出,并作订正。显然,这与他长年从事文字工作,尤其是担任新闻编辑工作息息相关。

如今数十年过去,金庸小说的影响可谓无远弗届,除了作为印刷文字载体的图书之外,经正式授权改编的各种艺术形式,包括电影、电视、音乐、舞蹈、杂技、绘画、动漫,乃至游戏和电视节目的知识竞答,等等,遍及文化诸多领域,读者之众难以计数。然而若只读过金庸的武侠小说,没有读过他的时评,所知道的只是一个不完整的金庸。

同一个人,同一支笔,同样的稿纸,却可以写出截然不同类型的专栏文章。尽管其表面上泾渭分明,事实归事实,虚构归虚构,绝无混淆和含糊,但究其内里,毕竟源于同一人。金庸先生的时评,也都在说着他小说里的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摘自《明窗小札1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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