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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博士热”六人谈

2016-06-21

东方艺术·书法 2016年1期
关键词:国展美术史写字

时间:2016年1月23日

地点:北京梅江书院

主持人:谭振飞

对话嘉宾:祝帅、周勋君、罗亚琳、龙友、陆霞

谭振飞(《东方艺术·书法》主编)

祝帅(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

周勋君(中央美术学院博士、北京师范大学博士后)

罗亚琳(中央美术学院博士、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书法研究所博士后)

龙友(中央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

陆霞(《中国书法》编辑)

“书法博士”现状解读

谭振飞:不久前在常州举办了“博士风骨”书法作品展,这个活动是我们今天话题的缘起,最近一两年冠名“博士”的书法展览,画廊的“博士”作品收藏热点,可以说形成了一种“博士”现象,今天请大家就“书法博士现象”谈谈各自的看法和解读,也可以就“书法博士”现象延伸至相关话题。

祝帅:前几天和一个画家朋友聊天,他说,绘画专业的博士全部加起来都没有书法的这么多。书法博士为什么特别多?一个原因,书法博士招生的门槛低一些,很多教师自己不是专业出身都可以当书法博导。另外一个,是书法博士招生的点比较多,不光是美术类的,中文、历史、哲学、考古、管理、传播……很多学校、学院都在招书法博士。比如像吉林大学,没有美术的博士,吉林大学美术学院都没有,但是它有书法博士,它放在历史文献下边,丛文俊老师带的学生不在少数,其实这类书法博士和创作没有任何关系,他研究的就是历史文献,只是导师爱好书法,学生也都跟着写写字,但到了外边一概都叫书法博士。某种程度上,目前书法博士招生是一个挺多挺烂的现状。

2015年办了两个和书法博士有关的展览,一个是内蒙的,一个是常州的。常州的人数是最多的,内蒙这个还是提名展,提了20个人,常州的这个特别多,所有的博士都可以加入,也邀请过我,我觉得人太多了,就没有参加。书法专业的博士能有120多个人参加,这在过去肯定不可想象的。所以我觉得书法博士以后会越来越淡化,多了以后含金量就不像以前那么高了。

罗亚琳:书法博士里面可能要区分一下,这里面有实践还有史论。问题是美术学院是有美术史论这样的专业,但它没有书法史论这样的专业,为什么书法博士比绘画博士多,这是一个很重要原因。绘画里面,我们讲的绘画博士是搞创作实践的博士;另外就是美术史论专业的博士,他们之间区分得很清楚。书法毕竟跟文字有关,基本上能写几笔,跟书法史论有关的博士,他也能称为书法博士。中央美院的书法博士分得是比较清楚的,有实践和理论两个方向,在一些综合性大学里大概没有这样分。

谭振飞:中国美术学院、广州美术学院等美术类的院校也有这样的区分。

祝帅:浙江大学是人文学院艺术系,他们有时对外称艺术学院。

谭振飞:社会上很难分清这些具体的情况。

陆霞:我记得2015年上半年《中国书法报》做过相关的话题,统计了目前全国书法博士的招生点,《中国书法》杂志就书法博士现象也做过相关的讨论。

祝帅:美术史的博士,不能等同美术博士,在书法界这是一种现象,但是做书法史的就会说自己是书法博士。

罗亚琳:这就涉及到是否要成立一个书法史论专业,如果有的话,也会像美术史论专业那样,能够提高书法研究领域的专业水准。在美院,美术史论专业和绘画专业分得特别清楚。

谭振飞:做美术史的绝大多数是不会画画的。书法专业的特殊之处在于,自古以来参与的人群非常多,会写字的都可以称为书法家,和书法有一点联系的博士专业,都称为书法博士,这两个展览书法理论专业的也参加这样的活动。

祝帅:主要是做理论的参加,真正创作类的书法博士只有美术学院有,别的书法博士都是理论类的,一个侧面说明书法博士的门槛确实低,在创作方面,搞理论的都会写字,但是搞美术史的未必会画画,绝大部分不会。

谭振飞:搞美术史的几乎没有人会说自己是一个画家。

罗亚琳:做美术史论的如果不懂实践,大概只能谈到某一层面,再往下深入可能就深入不下去了,或者说所做的研究跟绘画实践本身基本无太大关系。

祝帅:这个观点肯定很多人不同意。中央美院很多美术史家就不画画,比如金维诺就不画画。

罗亚琳:金先生早年也是学绘画出身的,只是近些年懂实践的人越来越少,老一代做美术史论研究的学者还是有绘画经验的。

祝帅:我有一次听邵大箴解释过,他说为什么搞美术史的人不画画?说是西方就是这样,西方搞美术史的人不画画有一个理由,就是美术史研究需要研究各个流派,需要客观,如果你画画了你要从属于某家某派,作为美术史家,做一个裁判员的时候容易不客观,会有倾向性,西方明确美术史家是不画画的。这一点日本实践得特别好,日本的书法理论家就是不写字,像西川宁这样的是极少极少,日本的书法理论家基本都会写字,但他不会以书法家自居。这一点祁小春老师也跟我说过,他在日本的时候,他就不写字,他说,杉村邦彦老师就不让他写字,写字就好像是不走正路的样子,他是回国以后开始大量写字的。

龙友:作为书法理论家,如果不写字,也很难体验到微妙的地方。

周勋君:祝帅刚才说的话,乍一听,有道理。但想想,又不对。中国书法同西方绘画不是一回事。从一开始,它的发生、参与的群体以及人们对它的阐释方式就同西方绘画截然不同。离开了士大夫、知识分子,简直可以说,就没有中国书法的发生与发展,仅靠字匠是产生不了中国书法艺术的。这是它与西方绘画很大的一个区别。所以,说到书法,大概不能简单拿西方美术史的情况来参照。换句话说,写字与读书,与一个人学养的深厚可能还真分不开。同样,让一个对写字毫无体验、体验不深的人来说中国书法,恐怕也说不到点子上。

祝帅:我想到社会大众对书法博士的期待,有可能反过来造就了书法博士的面貌,你考上书法专业的博士,大众期待你要写字。

谭振飞:书法博士周围的人都期待你写书法。

祝帅:对了,我就认识一位,他本科学中文的,做书法史、书法理论,做得也很好,本来不写字,但是小的时候,也上过少年宫,也写过两笔字,已经好多年不写了,但是好多场合,别人问他,你书法博士,写不写字?时间久了,他说,我也写字。社会上也是一个误导,包括画廊,炒作书法博士的概念反过来也会影响书法博士的现象。“书法博士”的社会期待

龙友:最近有人对“学院风骨”提出质疑,现在的书法博士能不能守住风骨,能不能继承传统文人风骨的大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当代书法博士的社会责任感,或者说分工问题?作为书法理论方向的博士他的标准是什么,做实践的又如何。当然,理论和实践也可以兼顾。

谭振飞:这个标准是很难确立的。

龙友:从本质上讲,书法的理论和实践之间很难划清界限,也不宜过分的区隔开。

祝帅:《中国书法》杂志的讨论,我文章里就写过这个问题,分书法理论和书法实践的博士,严格说是不科学的,国家的教育制度里面,博士就是要通过论文答辩获得学位的,也就是说只要是博士,所有的博士都要通过论文答辩,其实都是理论博士。但是美术院校招实践类的学生,最初是清华美院,工艺美院刚合并到清华,2000年,张仃开始招博士,丘挺就是第一个张仃的博士,实践类的。在此之前中央美院只有美术史有博士,那时靳尚谊都没有博士生,绘画最高到硕士。有一个例子特别有意思,我是1999年上中央美院,刘彦湖是1998年调到中央美院任教的,我那一年考中央美院本科的简章里就写,中国画系在职教师有多少多少人,后面有一个括号,说“其中含博士1人”,那就是刘彦湖。你就知道,那时的博士是多稀罕的,其实他的博士学位跟艺术专业都没有关系,更别说是书法博士了。他本科是学物理的,硕士没有念,按照国家规定本科毕业六年之后可以直接考博,他考的是埃及文字的博士。

谭振飞:这是概念的混淆。

祝帅:好多人有这个疑问,他们提出书法博士其实应该叫书法学博士。还有一个现象,书法博士好用到什么程度,你到市场上去卖字,那些国展获奖的,金奖、一等奖的,都不如书法博士好使。

罗亚琳:这就跟以前中国书协会员的身份的价值一样。

祝帅:现在是中国书协理事都卖不过美院的书法博士,甚至多数中国书协副主席都卖不过。有些书法博士根本没有入选过国展,连中国书协会员都不是,但就是卖得很好,这样的例子我们身边就有。

谭振飞:这个行业和书法其实是两回事,它是经营行业,只不过他经营的是书法。

祝帅:但是反过来产生很大的影响。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八九十年代,国展获奖像明星一样,我认识的一些获奖专业户,没有任何学历的,他就是卖不过美院的博士。

罗亚琳:大概美院博士的作品具备商品好卖的基本因素,本人身份、作品卖相都不缺,价位也可以接受,所以比较好卖也是有原因的。

祝帅:还有一个例子,就是一位画家博士,他画得多好!他不是不投全国美展,他说连初评都过不了,因此中国美协会员都不是,但是到山东去一点都不受影响。换一个地方,他要打开另一个省的市场,人家问他,你是不是中国美协会员?他说在山东这么多年,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他说,我不是中国美协会员。人家说,你不是美协会员,还卖什么画?这个例子,也是从一个侧面说明山东市场的成熟。

谭振飞:山东的市场成熟也只认博士,书画博士的概念最早大概就是从受到山东书画市场的追捧开始的。

祝帅:对,博士再多,书法博士不也才200多个嘛!中国书协会员可能几十倍上百倍。

龙友:收藏界的兴趣点有很多,一部分始终关注获奖书家,也有一部分需要寻找新的收藏对象。相对于人数较多的会员和获奖书家群体,博士有些独特性。我原来在地方书协工作,对这个问题有一些了解。

谭振飞:怎么看中国书协会员,怎么看书法博士,还是要区别来看,从每一个个体来认识他们的真正水平,社会和市场往往以一个简单的标签,以此作为水平的判断途径。我所接触的实践类的书法博士,他们在书法创作的取向、风格、趣味,与书协会员有明显的区别,与“展览体”全然不同。

龙友:从我自身来说,一方面参加书协的活动,也在国展中有获奖的经历,现在又是书法博士生。虽然两者的关系并不相违,但从个人定位的角度讲,确实要面对转换观念的问题。有时头衔、身份和创作水平不能划等号,但至少要相对应,否则意义不大。社会上看书法博士群体及书协会员这两个群体,认为普遍都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甚至相互不能理解。到底矛盾在哪里?我想这是观念和自身认定的差异所带来的。

在学术导向方面,书协作为艺术团体不能漫无边际。过于强调学术性势必让很大一部分人群因没有参与的机会而被挡在门外。如果说要求投稿作品必须有纯正的文人气、书卷气,那么一部分坚持写字的非职业书家可能面临更高门槛。作为群众艺术团体,书协也得考虑相互适应的问题。作为书法博士群体的一员,一方面想写好,还有提高理论素养的要求。或许还要写得和一般书家有点不一样,才算对得起这个称谓,这样一来,内心就会有一个蓝图。但是两者的差异到底会在哪里是模糊的问题,说不清楚,并且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我能理解两种身份之间存在的矛盾。

祝帅:客观上,中国书协也开始注意博士,现在中国书协新招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博士,另外你从这届领导的思路上就可以看出来,虽然没有明确说,秘书长的人选也是从博士里面选的。

龙友:作为学术团体,应该也想极力培养出学术精神来,提高整个书写水准及文化素养,这一点从书协近两年的工作中反映得很明确。引导的力度很大,如压缩展览频率,办“国学班”等。前几年展览迭出,最多的时候一年内30多次全国性大展,大批新面孔、新形式涌现出来,对于营造氛围很有促动,但同时给区分水平也带来困难。“书法博士”与专业标准

祝帅:书法的群众基础这么好,三教九流、良莠不齐,但大家需要一个标准,需要一个共同认同的东西,过去没有招书法博士的时候,就是书协。入国展,入书协,只有这么一条路,现在有了博士群体以后,和书协分庭抗礼,对书协来说不好,唯一性受到了冲击,但是对社会也是好事。至少书法现在有两个标准,你想以书协为标准,那你就写展览体;你想以博士为标准,那你就做点学问,有点书卷气。这两个东西好像是不搭界的,甚至互相看不起。书协那个可能写得再好,获了10次20次奖,可能是大学都没有念过的。同样,再有书卷气,参加国展,恐怕初评你都过不了。

罗亚琳:书协的标准是怎么形成的?书法博士的标准又是怎么形成的?其实从古代到现代,书法的好坏只有一个标准,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两套标准呢?这两套标准究竟谁是主要的?

陆霞:目前中书协会员不到17000人,获得中书协会员资格有两种方式:理论或创作,做理论的人有可能都没有写过字。在我工作中接触的人里,就有只做理论不写字的。当然获得中书协会员可以不需要你会写字,只要在核心期刊发两篇相关字数的专业文章,就可以审批一个中书协会员,我想这些隋况也可能导致收藏界、社会上对中书协会员的认知度不那么信任。我想起祝帅写的一篇文章,说中书协要建立积分制。

祝帅:我写《国展之后怎样》那篇文章时,脑子里反复出现一个人,是一个获奖专业户。我认识他,他国展获奖过多少次!为什么还投?按说获奖多了,该是中国书协的理事了吧!但书协这个机制里,他还是会员。

陆霞:我在《中国书法》杂志做编辑时曾统计过,中书协办的展览,两年中的20多次国展,有一个人获奖8次。而我身边有朋友就是获奖专业户,其实他平时不是都在写字,他就是一件作品写了无数遍,看这次展览的评委有哪些,他就投其所好,适合这些评委的眼光,到另外一个展览又换一种方式。

祝帅:中国书协不是很多委员会嘛!我看下面还可以再成立一个博士书法专业委员会。

陆霞:2015年中书协办的展览就很少了。

祝帅:展览还有个问题,就是各领风骚三五天。哪怕“兰亭奖”也就是两三年一届,三年两年以后又换了一批人了,不可能连着是他。画廊一看,慢慢失去信心了。至少博士是一辈子的。

陆霞:我记得湖南有一个获奖专业户,当时我很想去采访他,我想给他电话,我身边熟悉他的人就告诉我,他是一个小学老师,他不怎么敢接受采访。有人去向他请教为什么获那么多奖,怎么写好书法的,而他诚惶诚恐,将他自己的作品拿给对方请对方指导,并说他不懂书法是什么,就平时写写,不懂什么理论、书法技巧之类的。

祝帅:书法理论界也是同样的问题。我有一个朋友,书法理论搞得非常好,他的工作是火车站扳道工,铁路局的。美术领域开会,哪个不是学院的教授或者研究员?书法理论界开会,千什么工作的都有。有一位写了很多文章的书法理论家,他本人只是一个小学老师,却写了很多的书法理论著作。

谭振飞:从这些现象来看,那写字和读书究竟有没有关系?有多大的关系?他没有读什么书,入那么多展,获那么多奖!

周勋君:如果你觉得他入展、获奖就是写得好的话,那很可能就是没有关系。

谭振飞:至少他符合某一种标准。

周勋君:“某一种标准”是什么标准,谁制定的标准?大约是去年,白谦慎先生有一个访谈,里边说到他回国时看了一些参加国展的作品,他感到现在参展的作品里都缺一样东西:蕴藉。我们看看他的标准是什么?是“蕴藉”。他退休时,他的学生要给他做一个书法展览做纪念,他说,在书法上我是业余的,我不是书法家;听邱振中先生与人谈话时,常会听到这样的内容,某人说“大家都说他写得好”、“大家都这样写”,邱先生会反问他,“你说的‘大家是谁?是些什么人?”所以,我的意思是,说到标准,先要区分一下,是谁的标准,谁来制定的标准,它是否使人们信服?比如白谦慎先生说的“蕴藉”,这好像不单单是技术能解决的。我们可以说一个人技艺高超,精绝,但它很可能跟“蕴藉”没有什么关系,与“蕴藉”有关系的是另外一些东西,这就是书法的特殊和迷人之处。

谭振飞:这是一种国展现象,入展获奖成为他们的书法判断的标准和追求。

周勋君:如果只掉进一件事里,许多外面的东西可能就看不到了。昨天在停云书法学堂,邱振中先生对即将结业的一个短期班的学生说了几句话,后来大家反复在说那几句话。他说,很可能结业以后,你们中的一些人不写字了,没关系,你可以不写,但你知道了书法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知道如何进入一件作品去观赏、体验它了,你的人生不一样了,你多了一种享受,生命不就是要多一些这样的经验和享受吗?当一幅好的书法作品,印刷品,你看进去了,被它深深地吸引,从中获得了从别的地方获得不到的乐趣,这多好,是不要钱就能得到的超级享受。好比去书店,你看到几页好书,那是多大的享受,但那一分钱都不要花!谁会因为你看了几页好书就要收费呢?没有那样的事。你们说的那位书法家,如果不受类似这些东西的教化,不多读读书,没有感到他距离一种东西的遥远的话,也许很难有改变。

谭振飞:这种改变在于每一个人自身对书法的认识,我看大部分获奖书家要改变非常困难,因为他们获得了一种很大的肯定和自信,而且我看获奖书家的面貌相似度很高,这是我一直感到疑惑的地方。

周勋君:那他们就是把“写字”仅仅是当作是“写字”了。

陆霞:河北就有一位书家,他办了一个国展班,他的学员15人中有11名入了第十一届国展。

祝帅:一些通过篆隶书、中山王鼎获奖的书法家,你看他的落款就知道他不会写正常的字。

周勋君:那就是说,也许不能把这些“标准”当作“标准”。

祝帅:按说,文化程度越高的人越欣赏书法。但是我发现在北大办书画展览的,经常有些不入流的人,三教九流的人在那里办书画展览,而且领导还会出席。他不搞这个专业,哪怕是院士,对书法也一点儿不懂。很多人挂的都是北大高研班、研究生课程班的名义来办展,水平差到没有入门,但在北大没有人提这个问题,没有这个意识,他们对书法没有专业的判断力,就像社会上看到头发很长的就觉得这个艺术家是很厉害的一样,他们并没有建立起专业的判断标准。

周勋君:一个人身居要职,由衷地喜欢书法,可是又不懂书法,是最糟糕的。喜欢、向往与懂是两回事。

祝帅:综合大学就存在这个问题。中央美院是不可能让这些人来办展览的,但在北大,他就敢大张旗鼓地办展。“书法博士”的理论与实践

陆霞:理论和实践的问题,当今的社会情况是有一批书法博士们是从理论出发,有些综合大学也有相关挂靠的书法博士招生头衔,这批人尽管是书法博士,但他们并不怎么写字,但他们就是以书法博士的身份参加各种研讨会,而相关的话语权自然在他们手里。

祝帅:照我看,还是社会期待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谭振飞:亚琳从没有把自己看作书法家。

罗亚琳:我虽然读的是书法理论的博士,但我的感觉是你自己得有自己的标准。很多做实践的博士往往只注重一些技巧,真正读书的、能够把书论画论读进去的很少,这也是不妥的。我也为自己不善书写而惭愧,这些都是需要加强弥补的。对实践不了解、体验少,怎能谈得深入,实践是非常重要的,不实践,书论画论是读不懂的,实践到一定程度,古人的书论画论可能会体味得非常明白。我的理解是“书法博士”应该是理论和实践俱很精湛的人,它一定是有标准的,而且这并不矛盾。我们在讨论书协的现象,这些在美协也同样存在,这不是单独的现象。我们不能只谈现象,得围绕现象追问下去。

谭振飞:有一个说法,好的作家、好的诗人都不是中文系出来的。

周勋君:听到这里,忽然觉得理想的书法博士,应该是能够把书法这件事说得很清楚、很透彻的人。他不一定写得怎么样,能写当然更好,更重要的是,能把书法这件事令人信服地说清楚,它的来龙去脉,它的各种问题,怎么去欣赏它、判断它,怎么才能把字写好,各种历史、理论问题等,说得人们心服口服。

龙友:在古代,书法的话语权大多由社会精英把握,新时代的书法创作不应该划定界限,也就是说不应该有身份上的分别。也不应该设置太高的门槛,因为这里讲的是参与的概念。过去如包世臣,是一位重要的书法理论,但是他的创作并不是太强,但他对书学的贡献很大。书法博士是不是可以不把创作作为绝对的标准,如果创作可以做得很好,当然最好。当书法创作遇到困境的时候,书法博士群体是不是应该担当重任?如伺让大家更能理解书法、继承传统,把传统书法创作及书学研究推进一步?

罗亚琳:书法博士应该是文化精英、艺术精英。

龙友:不论实践还是理论的博士,或者两者兼进,目标就是都要有所贡献,哪怕往前推进一点,那也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如果没有做到这一点,可能就没有达到这个要求,我自己很有压力。

祝帅:书法博士简单说至少要懂书法,在懂书法的基础上,最好有一些实践。

周勋君:2009年我写过一篇文章,《中国书法:观看的困惑》,谈的就是一个实践与观赏的关系。我花了很大的篇幅作了一个历史梳理,但基本的观点就是,假如不写,不深度书写,并通过这种书写经验到写下的一点一画与你的动作、呼吸的关系,经验到动作、力量、节奏与线条的生命力的关系,单凭一个他者(一个纯粹的观者)的眼光,恐怕永远不知道姜夔所说“余尝历观古今名书,无不点画振动,如见其挥运之时”是怎么一回事,实际上,也做不到真正的欣赏。文章最后我引了雷德侯类似的一句话作为结尾。说到雷德侯,他让人很意外,一个外国人,却能对中国书法有这样的体验。后来我查了一下他的履历,发现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到台湾、日本学习书法。

祝帅:雷德侯是西方汉学家里最瞳书法的。

周勋君:这就是说他有很深的书写经验,他不一定看到了姜夔那句话,但他的意思与姜夔是一样的,并且说得更具体。他说,“一个内行一字一行地追随毛笔的运动,由此再现那种发生在过去的毛笔运动。他可以感觉出书者手部的动作,它的技巧和微妙所在。他还能觉得他似乎就站在书者身后亲见书写的实际场面。”这是一个真正懂书法的人说的话。

龙友:现在用动作这个概念来看书法的不多,包括书法家群体。

周勋君:我们说到书法的时候,往往跳过了很多中间环节,直接说书法能看出人的生命状态,这听起来太玄了,一般人不会相信的。但事实确实这样。当你对线条的形状,力量,节奏,速度,对这些有真切的体验,那么,每一个点画都成为了活鲜的生命的载体,一张字也就忠实记录下了写字那个人当时的生命气息。这样,再去想想历史上传言董其昌所说的,某人的字有杀气,果然这个人不久因起义被杀——这当然可能是传说,但道理却是有的,原理是相通的。就是说,它确实能反映出人的因素来,性格是安静还是活跃,是平稳还是狂躁,某些特质,等等。

祝帅:画能看出来吗?

谭振飞:绘画的元素和技法层次太多、太复杂了。

罗亚琳:我觉得画也能看出来。

谭振飞:有时我看朋友的书法,非常亲切,见字如见人,有这样的体会。

周勋君:在书法里,见字如见人的说法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仅就北宋一个时间段来说,像黄庭坚、苏轼他们的文集、题跋,随处可以看到不期遇见前贤、亲友的手迹时“怅然”、“泫然”、“为一太息…‘感叹不已”的记录,使你不能不印象深刻。但画论里,据跟朋友聊起,几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记录,人们从来没有“见画如见人”的意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书法的特殊,它更纯粹、直接的留下了一个人的生命印迹。画太容易受到造型、色彩的干扰了。

陆霞:有时候看参加展览的字,你根本看不出来。

谭振飞:这或许就是展览的问题。

罗亚琳:我觉得绘画是可以看出来的,可能绝大部分当代做书法的人对绘画关注得不是那么多。书画的标准是有一致性的,是相同的,不是说绘画一个标准,书法一个标准,好的作品内在的东西一定是有规律的。

(嘉宾发言经个人审核.不代表本刊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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