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

摘要：在东西方传统视觉艺术领域，唯有版画有一定的共性特征，图像所承载的文化依托与视觉属性有不谋而合之处。脱胎于印刷术的版画既受现代印刷术的滋养又深受现代媒体图像的冲击，从复数性艺术的自身特性到艺术之复数的公共问题的演变历程来探讨版画，对于图像泛滥的当代社会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版画；视觉图像；复数性；民主化；印刷术

一、作为复数艺术的版画

复数是数学中的重要名词，在微积分领域复数域是最大的数域。在版画中，复数的概念意味着制作过的模版可以连续重复印制多个相同图像。正因为如此，人们通常对版画心存偏见，认为版画是复制艺术。事实上，版画是复数性艺术，而非复制艺术。

提到复数性艺术，徐冰在《对复数性绘画的新探索与再认识》中提出了“具有美学意义的复数性”这一时常被人忽视的版画的精髓问题。当然这不同于以往技术层面的探讨，同时单一复数性也不能构成版画区别于其他艺术的关键，此外还有印痕性与间接性。与之不同，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注重于论证版画“复数性中的差异性”特征在创作中具有的美学价值。

版画最初承担着印刷功能，成为传播文化的纽带。从技术上看，版画脱离并延伸了印刷术，受益并推动着印刷术。尤其是现代印刷术拓展了版画空间，增强了版画的图像表现力。从文化上看，在影像出现之前，版画所载负的图像信息比任何一种视觉艺术都丰富。版画对文化普及功不可没，成为人们认知世界的重要窗口。

随着印刷术的系统化、标准化、程序化，数码与网络技术的日趋成熟，逐步实现摄取、PDF 输出、彩印、工序管理、网络传送等全程数字化，完全冲破了传统印刷术的局限。图像的信息承载量与传播速度非复数性艺术所能企及。至此，版画的传播功能显得过于滞后，以至于不足提及。

相比石板版画或木口木刻等传统版画而言，铜板版画和丝网版画的版本灵活度更高，技术综合性更强，与现代科技结合更密。如丝网版画在制版时以照相术相结合。普通的机器彩印多为四色分印，往往从几十色到上百色不等，学术上通常用“Serigraph printing”一词指称此种印刷，这种技术能够将油画、水粉画、水彩画等图像逼真的还原印刷。这也是生产独一性艺术品的衍生品的重要手段。

在今天看来，复数性艺术囊括范围甚广，已不局限于传统意义上的版画、摄影、雕塑等，也涵盖在现代科技催生下的数码影像或公共艺术等。它们共同促使艺术向更加多元的民主化方向发展，形成一种多元共生的文化生态。

二、艺术之复数与艺术民主化

“艺术民主化”的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启蒙运动时期，其初衷是让大众看到艺术，而非贵族特权。艺术之复数源于里希特对“艺术民主化”的强烈认同。2014年，里希特在德国杜塞尔多夫市著名的K20美术馆举办个展——《艺术之复数》。在展览上里希特写到：“我一直以来认为，版本是把唯一性的绘画作品平衡化的最佳方式。它提供了极大的可能性，让我的作品公众化。”①里希特并不希望自己的作品仅仅存在于美术馆或贵族手中，而是要“大众化”，最终走向公共领域，进入大众生活。“版本”（Editionen）的概念从形式上为里希特提供了机械工业化时代批量生产的可能。在机械复制时代里颠覆了艺术自古典时代以来根深蒂固的精英主义价值观，带有日常生活的寻常视角。里希特顺应时代趋势，借助现代工业生产的版画语言，大批量生产自己的“版本”作品，与艺术民主化、大众化共谋。

复数性艺术与复制艺术有明显的界限分别，复数艺术具有丰富的文化、社会、商业等价值，不同于“祛魅”的衍生艺术或“灵韵”消散的复制艺术。伴随着商业化进程，复数性艺术在市场上大量流通，最终沦为消费对象，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独一性艺术原作普遍价格高昂，消费群体级别高。与之相比，复数性艺术价格低廉，具有竞争优势。独一性艺术有限的数量与公众庞大的消费需求相比，存在巨大的供求矛盾，这就需要复数性艺术品和复制艺术品填补这一鸿沟。

便捷的信息传播与交流极大的推进了“艺术民主化”进程，消解了艺术的精英状态，瓦解了艺术的等级壁垒，不断加速趋向碎片化。微生活、微艺术、微图像等编织并维系着一个不断变化的多元世界。我们似乎悄然进入了“艺术民主化”的时代，媒体时代的图像普及与泛滥，使我们的视觉审美变得玄虚迷离，我们时常哀叹艺术历经“祛魅”之后其“灵韵”不在了。

三、作为视觉图像的版画

版画归根到底是视觉艺术，从世界视觉艺术发展来看，19世纪中叶绘画走向衰落，摄影术取代绘画占据视觉领域的“霸权”地位。此后的电影、影像等逐渐成为人们视觉的主导，这些新的大众文化传播媒介的出现极大的改变了人们的视觉习惯。

广义上讲，在印刷工业化以前所印制的图像普遍具有版画性质。当版画脱离圣经故事插图的从属地位，从文字的图解变成独立的艺术门类，越来越显示其图像的价值功能。版画把复数性艺术的特征进一步拓展和延伸。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采取照相版丝网漏印技术不厌其烦的复制，再复制。让画面像刚从印刷厂取来的未完成的一般，图像中常出现涂污的报纸网纹、油墨不朽的版面、套印不准的粗糙影像，让人像看电视一闪尔过，而非欣赏绘画般仔细观看。此后“这种复数性的绘画就被以后众多的前卫艺术家所效仿，成为当代艺术的一种重要表达方式。 ”

复数性艺术与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关系紧密。如石版印刷导致手工雕版印刷的衰落，现代胶版彩印致使石版印刷趋向没落，互联网与数码技术结合的影像艺术使传统复数性艺术逐渐边缘化。当今社会是一个虚拟网络与现实生活交织交融的社会，如英国艺术评论家约翰·伯格所言：“今天的我们总是以一种前人没用过的方式去观看艺术品。”照片式的眼光与动态的影像经验左右着我们的视觉观看方式。当然我们也看到前人没有看到的艺术，多媒体技术使我们越发步入“世界图像时代”， 空前的图像泛滥甚至成为一种文化灾难。

四、结语

海德格尔在《世界图像时代》中提出“世界成为图像与人成为主体”这两大进程决定了现代的本质。至此，我们面对一个当代视觉艺术无法回避的问题。版画作为最具复数性艺术特征的视觉艺术，从复数性艺术到艺术之复数是版画在技术困境和神性隐失的现代社会不容回避的趋势与问题。

【注释】

①见 1998年，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写给美国纽约现代美术馆信，2014年2月15日——2014年3月9日。

【参考文献】

[1]徐冰.对复数性绘画的新探索与再认识[J].美术，1987（10）.

[2]王鹏瑞.复数性：当代艺术的另一种表达》[J].学院美术，2007（04）.

[3]John Berger.Way of Seeing.New York：penguin，1972：3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