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嘉月

英国为什么要闹“离婚”

南方周末：从历史上看，英欧之间总给人分分合合、无法真正融合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马振岗：历史上英欧关系一度相对密切。例如，在两次世界大战中，英国在欧洲政局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二战后，在推动欧洲经济联合、对抗苏联等方面，英国工党政府也较为积极。

但英国有另一面，有“光荣孤立”的传统。英国人不认为大不列颠是完全的欧洲国家。他们愿意推动欧洲联合，但并不想做欧洲内一个平等的成员，而是想成为“欧洲的灯塔”，做高人一等的领袖。因此，当欧洲最早成立共同市场时，英国并未加入，后来想加入，又被戴高乐两次否决。即使是成为了欧盟的一员，英国实际上也是“身在欧洲心不在”。从它没有成为申根区和欧元区成员这两件事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英国最基本的想法是，比起一个政治一体化的欧洲，更想要一个经济一体化的欧洲。因此，在涉及向欧盟主权让渡的问题上，英国总是不积极，甚至会出现一些抵制。

南方周末：此次英国脱欧公投的原因是什么？

马振岗：这次公投有以下几个背景：一是主权债务危机。英国担心被欧洲拖垮，不愿多出资救助。二是欧洲难民危机，拥有英吉利海峡天然优势的英国不愿承担更多责任；三是恐怖袭击，特别是巴黎和布鲁塞尔的恐怖袭击发生后，不少英国人担心移民带来的危险。

另外，公投背后也有英国国内政治博弈的原因。例如，英国保守党内始终有一定的“脱欧”势力存在。在2015年英国大选中，卡梅伦打出有民粹色彩的“脱欧牌”，争夺了部分选票；前伦敦市长、下任英国首相热门人选鲍里斯·约翰逊现在成为英国脱欧主要的吹鼓手之一，与呼吁英国留在欧盟的保守党党魁卡梅伦公开唱反调，利用这次公投的机会在政坛争取更大影响力。

南方周末：你预计英国此次公投是否会脱欧？决定投票结果的因素是什么？

马振岗：从民调数字来看，脱欧和留欧的支持率几乎相当。通过和英国普通民众接触，我发现多数人还是认为英国不脱欧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英国留在欧盟的实际利益比较大，退出的话受损太大。但确实有一部分人很坚决要脱欧（包括一些政界人士），因为他们的能量大、舆论造势做得足，所以让人感觉脱欧派的影响要大一些。在公投前这段时间，如果出现类似巴黎或布鲁塞尔恐怖袭击那样的突发事件，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民众的选择。

“英欧之间的信任成本将变大”

南方周末：如果英国脱欧，将对英国和欧盟造成什么影响？

马振岗：从总体上看，脱离欧盟对英国有些不划算。可能英国会在移民、欧盟会费等具体问题上有些好处，但长期来看，脱欧会对英国经济造成较大影响：英国将失去所有欧盟经济一体化带来的优势，例如巨大的共同市场。而伦敦世界三大金融中心之一的地位也将受影响。英国历来重视自由贸易，其一半以上的贸易是和欧洲大陆进行的，这是它的根本。一旦脱欧，一些原本选择英国为目的地、辐射全欧洲的资金是否还会愿意继续来英国投资？

从政治上说，英国始终发挥着美国与欧盟之间“跨大西洋桥梁”的作用。英国前首相布莱尔曾说过一段话，大意是如果英国不能和美国保持传统的盟友关系，那么欧洲将瞧不起我们；如果英国不能在欧洲内发挥作用，那么华盛顿也会瞧不起我们。如果英国成了孤悬欧洲之外的国家，无法像目前那样在欧洲内部发挥这么大的作用，它的政治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对欧盟而言，英国退出也不是好消息。毕竟，英国是欧洲三大国之一，在推动欧洲一体化进程上有比较重要的作用。一旦英国脱欧，将对一些和欧盟原本就“心不齐”的西北欧成员国造成影响，有可能产生连锁脱欧反应，搞不好就是欧盟崩溃的开端。

南方周末：一旦英国脱欧，将对中国有什么影响？

马振岗：目前，中英关系正处于“黄金时代”，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两国在经贸和金融上的合作。如果英国脱欧，在经贸和金融投资方面可能会给中英两国带来一些不确定因素。

南方周末：如果英国最终选择留在欧盟，它将通过此前和欧盟达成的改革协议获得相对独立的决策性和自主权。那么，这会给英国和欧盟之间的关系带来什么影响？

马振岗：如果公投结果是英国继续留欧，英欧之间的关系表面上可能不会有变化，但民众的心理上会有较大变化。欧洲人早就对英国人有看法，通过这次脱欧公投，他们将对英国人更加不信任，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英欧之间的信任成本将变大，政客、人民之间的信任感都会变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