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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定句研究中的几种心理语言学理论和模型探析

2016-06-01李燕

陕西教育·高教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否定句

李燕

【摘 要】本文从否定句入手,回顾了心理语言学领域中较有代表性的几种对否定句加工过程和机制进行解释的理论和模型,并以这些理论和模型为主线梳理了相关的实证材料,最后提出后续研究需要深入展开。

【关键词】否定句 命题符号表征 知觉符号表征

引 言

否定句作为人类语言中广泛存在的语言形式,一直以来得到了心理学家和语言学家们的广泛关注。而且,近些年来随着心理学的大规模发展,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和手段逐渐完备起来,这都为从心理学角度揭示语言规律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和可能。于是,从20世纪六七十年代起,学者们逐渐开始从心理加工层面对语言中的否定现象进行研究。对句子加工的研究中,一直以来存在两种对立的观点。命题符号理论将句子加工看作是线性的命题的连接;而基于具身认知理论的知觉符号理论则将句子加工看作是对经验的知觉模拟。本文将在这两大阵营之下,对心理语言学领域中简单否定句的加工模型和假设作以梳理,从而为否定句的研究提供更多视角,也为研究否定句之外的其他更为复杂的句子的加工提供更多参考。

从语言知识到语境中的句子理解:早期的否定解释

1.转换生成理论

转换生成语法是较早揭示句子如何在人脑中进行加工和表征的理论[1]。乔姆斯基采用了数学符号和公式来表达规则,这些规则规定着一个结构体的抽象表述(深层结构)如何通过一系列的转换而最终成为人们实际发送和接收的语音信息的浅层结构。该理论将说话人对句子的生成和听话人对句子的理解看作一个动态的转换过程。

在该语法理论中,肯定句和陈述句被看成是核心句,而否定句则是在核心句基础上经过否定转换而生成的。因此,比起肯定句来,否定句由于多进行了一个否定步骤的转换,加工起来应该比肯定句复杂。根据乔氏提出的核心句、非核心句区别,如果句子“The secretary types the letter.(那个秘书把信打出来。)”是核心句,那么其否定结构“The secretary does not type the letter.(那个秘书不把信打出来。)”就是核心句+否定。乔治·米勒通过记录反应时的心理学实验方法,证实了正是多出的这一层转换占用了一定的处理时间,也为转换的心理真实性提供了实验依据[2]。而且,句子越是复杂,转换次数越多,相对应的处理时间也就越长。毕佛等人也使用具有相近表层结构而深层结构不同的句子证明人们在解码句子时的确要恢复深层结构[3]。

与此相反,也有研究驳斥了这种理论解释。福多和加勒特的实验显示,听话人在听到句子后马上对句子进行了解码的处理,并没有经过转换,而且被试也并不觉得句式复杂的句子比简单的句子要难处理[4]。他们认为否定句更难加工是因为否定句改变了肯定句原来的意思。还有一些学者认为句子解码中的语言知识在句子理解过程中只是部分被利用,在实践中人们无需也无暇在两个层次之间进行转换来达成对句子的理解[5]。

虽然转换生成语法的心理现实性值得怀疑,该理论模型也不断受到挑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乔氏的转换生成语法理论塑造了实验心理语言学第一个十年的研究。之后,句子研究则更多地考虑到语言所存在的语境和社会性。

2.语境中的句子理解:三步处理策略与语用假设

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注意到语言交际不仅是一个简单的语言信息的产生和理解过程,还涉及到许多非语言层面的知识。Searl将句子的理解概括为三个步骤:听话者首先抽取句子的字面意思;然后根据语境和交际约定来决定字面意思是否为说话人的意图;若不符则进入第三步,推断出句子的间接意义[6]。Clark和Lucy将三步骤处理策略应用到否定句理解中[7],结果发现理解肯定请求所需要的时间少于否定的请求,说明被试在理解否定时的确先抽取字面意思。但Gibbs的实验却发现:只有在处理孤立的句子时,间接请求比字面请求需要更多时间[8];当句子处在故事的语境中呈现时,字面意义反而比间接意义需要更多时间。

同样将否定句的加工困难置于一定的语境中进行考察的还有Wason的语用假设理论[9]。该理论认为,否定一定是出现在一定的语境之下的。为了理解否定句,听话者就必须首先对语境进行恰当推理,正是这个过程造成了否定句的加工困难。但是,该理论并不能解释在有了恰当语境的情况下,为何否定句依旧比肯定句难以加工。

命题表征理论下的否定模型

不管是从语言本身入手还是加入了语境的考量,本质上都没有脱离对语言学模块的形式分析。为了进一步找出信息在语篇中的表征和存储方式,Kintsch和Van Di JK于1978年提出了命题表征理论(propositional representation)[10]。命题是组成语篇的基本单元,而句子的加工实际上是对一个或多个命题的表征。因此,句子处理速度并不取决于句子所包含的单词数,而是命题个数。

例如肯定句“苏三吃面包了”的命题表征就是: 吃[苏三,面包];其否定句形式“苏三没有吃面包”的命题表征形式则是:没有[吃[苏三,面包]]。可以看出,在命题表征的框架之下,否定被看作一个外显的操作器(operator),这个操作器像胶囊一样将整个命题包含在它的辖域中。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听话人在建构否定句的意义表征时比肯定句的意义表征更为复杂。命题表征理论从诞生之日起,至今仍有着较强的生命力。早在1989年,Macdonald和Just在一项实验中使用了同时包含肯定概念和否定概念的句子,结果发现,由于否定词“no”的存在而降低了被否定项“饼干”的通达性[11]。证明了对于同样的命题,否定概念的加工的确较为困难。但是,外显的操作器是怎样作用于否定信息的通达性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释。而且,后来有研究发现在更长的时间延迟条件下,是否包含否定词对读者理解句子的影响力逐渐减少。

对此,Kaup后来在该理论的基础上新增加了一个变量,即情境变量的作用,提出了两水平表征理论[12][13],将否定信息的通达性同时归因于基于命题符号的外显的表征和基于情境模型的表征这两个水平的因素。后来又提出命题表征的效应早于情境模型的产生[14]。但无论哪种模型,对于没有情境的句子,如那些未做任何时空上限制的句子都显得无能为力。

知觉符号表征下的否定加工模型

具身认知作为认知科学的一个新领域近些年来蓬勃发展,在该认知体系的框架下,句子的理解被看作是对于知觉符号的表征和加工的过程。知觉符号表征(perceptual symbol representation)是20世纪末由Barsalou提出的用于解释语言理解的理论,他认为语言不仅是一系列命题或者符号信息,还包含着对语言所指的内容进行经验模拟的过程[15]。

有不少研究都已经证实了在句子表征过程中存在知觉符号的模拟,这些研究也从一个层面抨击了命题符号。之后根据每句后所呈现图片是水平还是垂直位置的不同而探测到被试的反应时的差异,据此该研究指出传统的命题表征理论无法解释这一现象,而知觉符号理论却能很好说明这个问题[16]。研究者又通过被试对事物形状的再认或者命名,发现当句子后所呈现的图片中的物体形状与句子暗指的形状一致时,反应时明显少于不一致时的反应时,再一次证实了语言理解中的确激活了相应的知觉符号。与此同时,还有大量研究通过类似的方法都证实了句子理解和表征需要激活相对应的知觉符号[17][18]。但是,命题符号在对句子进行表征时无法体现出被试对事件的形状、空间等信息不同而引起的反应的差异。

于是,在知觉模拟的框架之下,Kaup进一步提出了否定加工的两步模拟假设(Two-step Simulation Hypothesis)。首先,Kaup等人采用Zwaan2002年研究中所用句子的否定形式,通过图片再认,探测到读者对于与事件被否定状态相匹配的图片的反应显著快于不匹配的图片,从而提出被试在理解否定时首先模拟的是事件的被否定状态[19]:……即在理解句子“天空中没有老鹰”时,读者第一步首先模拟的是有老鹰的情况,也就是张开翅膀的老鹰(天空中的老鹰而不是巢穴中的老鹰)。这表明在理解的初期,不仅被否定的信息得到了表征,而且否定加工时先关注的是事件的被否定状态。其次,在另一项实验中,Kaup等通过相同的实验范式,先让被试阅读包含对立谓词的德语否定句,之后分别在时间间隔为750ms和1500ms的延迟条件下向被试呈现图片[20]。图片中所描述的物体的状态或者与事件实际状态匹配,或者不匹配。而对于具有对立谓词的否定句来说,与事件实际状态不匹配则意味着与事件被否定状态匹配,反之亦然。这样做有利于对实际事态达成一个确定的结论,因为此类句子包含着非此即彼的关系。该实验探测到了在延时条件下否定句的实际状态匹配效应显著,表明被试在理解的后期开始关注和模拟事件实际状态,这说明否定的理解最终达到对实际状态的表征。通过这两项实验,Kaup关于否定句的动态的两步模拟假设得到验证。

国内已有实验采用汉语否定句为实验材料试图为这一假设提供更多证据,但是结论并不一致。李莹、王瑞明等以汉语句子为实验材料,采用句子-核证范式[21],证实了否定句理解进程中期被否定情境的知觉仿真和理解后期真实情景的知觉仿真,认为汉语否定句的理解中知觉模拟和知觉符号激活是一个动态的“两步走”加工过程。与此相反,高志华采用图片再认范式,研究了汉语普通否定陈述句和否定祈使句的心理过程,结果并不完全符合两步模拟的过程[22]。从而提出汉语否定句理解并不完全遵循先被否定状态再到实际状态的过程,对实际状态的模拟可以在理解的初中期就完成了。还有的研究中进一步将汉语否定句分类成为“不是”和“没有”否定句,结果发现前一种否定句符合两步模拟,而后一种否定句实际上是一步模拟就完成了[23]。

融合命题符号表征与知觉模拟的加工模型

命题符号表征与经验模拟表征作为解释否定句加工的两大阵营,一直以来在心理语言学界相互对立,各具实力,不相上下。但是却无法彼此取代。实际上,将这两种理论相互融合的观点也并不鲜见。早期Paivio提出的双重编码理论(dual coding theory)以及Barslow的LASS理论都体现了在信息加工过程中存在两种编码方式。Paivio认为意象系统和言语系统是两个功能独立又彼此联系的信息加工系统,前者用于加工和表征非语言信息,而后者则主要用于加工言语信息[24]。但在该理论中并没有涉及语义信息和意象信息如何共同协作来完成对同一种信息的完整加工。LASS理论则更加强调知觉模拟在认知过程中的基础作用。

在融合的视角下,Mayo通过对比两种否定句的加工模式,发现在否定句的加工中的确存在两种模型:在处理包含对立谓词的否定句时,其加工机制符合融合模型,被否定信息和否定标记被整合在一个意义单元中得到表征[25]。如,“吉姆不是有罪的(Jim is not guilty)”。将被编码、整合成为完整的概念单元“无罪的(innocent)”;而在处理状态不确定的否定句时(uni-polar),由于最终的完整概念单元不可及,理解者则采取了否定加标记的加工模式进行表征。例如,“吉姆不浪漫(Jim is not romantic.)”无法被整合为一个意义单元,则最终被标记为“浪漫的(romantic)”加上否定标记。Mayo认为采取何种表征方式取决于句子是否包含一个确定的表现形式来表征语义单元。

在国内,何先友等人采用中文句子探讨了在理解的初期、中期和后期对状态不确定的独立否定句的动态加工过程,首次提出了锚激活与限制满足(anchor-based activation and satisfaction constrained model)的否定句加工模型[26]。该模型认为,在对状态不确定的否定句进行加工时,如“裙子不是红色的”,事件的否定状态先得到激活,在此基础上再向这一锚的周围的记忆节点进行激活扩散与搜索,当语言、语境信息能够提供确定的状态时,则接受为最终状态。反之,当确定状态无法获得,可在线索也耗尽的情况下,理解者会接纳“NOT X(不是红色)”以及相应的被选项为事件的最终状态,加工过程随之停止。该模型将两步模拟假设所应用的状态确定的否定句看作是否定加工的一种特例,同时,该模型也体现了图示加标记模型的特点,但是不同之处在于加工的结果所保留的信息的多少。

结 语

本文从否定句入手,回顾了心理语言学领域中较有代表性的几种对否定加工过程和机制进行解释的理论和模型,并以这些理论和模型为主线梳理了相关的实证材料,期望为该领域的研究提供一些参考。命题符号与知觉符号之间的较量还在继续,哪怕是融合型的理论也还存在一系列有待解决的问题:(1)这种共存是同时发生的还是具有一定的先后次序;(2)这种共存是选择性的,还是加工过程的一种策略选择的;(3)对于在状态不确定的否定句是否可以应用。这些问题的解决还需要更多的研究和实验对其进行更深入的探索和完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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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李莹、王瑞明、莫雷:《否定句理解中知觉仿真的动态过程》,《心理科学》2007年第30期,第791-795页。

[22]高志华、鲁忠义、马红霞:《汉语简单否定陈述句理解的心理模拟过程》,《心理学报》 2011年第43期,第1380-1387页。

[23]王冠:《否定句理解过程中的知觉表征研究》,华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8。

[24]Paivio,A.Mental representations:A dual coding approach.Oxford:OUP.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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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陈广耀、吴洺义等:《状态不确定独立否定句的加工机制》,《心理学报》2014,年第46期(2):204-215。

作者单位:西安外国语大学英文学院 陕西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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