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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走“金花”今何在

2016-05-31龚平

新体育 2016年6期
关键词:金花田径教练

龚平

女子竞走是中国田径强项,仅教练王魁指导过的运动员,就曾夺得两枚奥运会金牌,十几个世锦赛和世界杯赛冠军,创造了一大批世界纪录。

大姐徐永久

队里都叫她徐大姐。她是中国田径第一个世界冠军,1983年挪威卑尔根世界杯竞走赛女子10公里个人和团体两金得主,连续三届荣获全国十名最佳运动员称号。

1988年初,她因折磨多年的坐骨神经痛而退役。谈及作出这个艰难决定时,她神情似乎有点黯然:“我这辈子有两大遗憾,一是伤重实在练不下去了,现在右腿还阵阵发麻;二是没赶上女子竞走进入奥运会。”

退役后,几经周折,她放弃了去大连体委做官的机会,回到沈阳体工队大院。其间,在机关干过一阵,1995年后,她拿起教鞭,主管省少体校的竞走训练。仅一年多,她所带的队伍在全国少年比赛中,就获多项男女冠军。1997年,她升任省队主教练,先后带过近40人,有全国男子50公里第一,也有2001年世界杯团体冠军成员。

现在的年轻人,与她三十多年前进队时比,差异很大,价值取向与思维、行为方式都大相径庭。这让她遇到了难题,成天在琢磨如何将技术、体能和意志、思想练到位。

“那时我们多单纯多自觉啊,从贫困农村来到能吃饱穿暖的体工队,特别满足,一门心思就是练,整个青春岁月在宿舍、食堂与运动场三点之间转圈。教练王魁被人叫成‘魔鬼,可见我们当时多苦多难!”

徐永久的队员多在16到19岁,这个年龄段有点特殊,师长的由衷之言不大听得进,弄不好还产生逆反心理。如果不与实效挂钩,类似“付出才有回报,要靠真本事吃饭”之类说辞就显得苍白无力,经常是多次谈话效果也不明显。有时不能当面批评,要回头再作冷处理。

为了对孩子负责,她不得不拉下脸面,该严管的就得严管。有时候一生气,她也会扯着嗓门嚷嚷:“你们也该知足了,一个月工资就拿四五千,当年我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到手奖金才1750块。咱们最起码也得对得起这份工资吧!再说,你们现在有多大压力?前人都蹚了不少路,哪像我们,世界上第一批搞女子竞走的,未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徐永久回忆说:“当年舆论也受不了,说大姑娘走道像跳摇摆舞、扭大秧歌,难看死了。还有人引经据典说会影响女性生理,真把我们吓坏了。我都想回炉再练中跑。好在我们的指导坚决不放,我们最终也都选择了坚持。你们该相信前辈的话。”

多年来,她手下的男队员中长短距离都有,项目特点不同,比赛时长不一,要拉到一起训练,让徐永久很是头疼。除大冬天外,搞长距离就得起大早,天热会影响训练质量。大部分日子,她开着摩托车跟在队尾,靠车灯监督训练,保障安全。好在她选线路经验丰富,“要选好适合训练坡度、弯道要求的普通公路,能形成封闭圈子,汽车还要少”。她的队员从未与汽车发生过碰撞,也没有发生过较重的崴脚踩踏事故。

她是高级教练,还是位权威裁判,曾经参与国内奥运会选拔赛等重大赛事的执法。

儿子6岁时,她调往大连,儿子跟着爸爸在沈阳,在儿子最需要母爱之时,她没能在身边。

“我明年就要退休。我努力了,此生无悔”,徐永久说。

属猫的王妍

竞走这种体能和技术缺一不可的项目,王妍连头带尾干了18年!人都说她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打不死。其实,她并非完全靠天赋,运动生涯的三起三落便是佐证。

2001年11月第九届全运会,王妍做准备活动时,一改平日的低调,主动与电视台记者打招呼:“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比赛了,给我多拍一点啊!”

年底,30岁出头的王妍回到生活多年的辽宁省军事体育航海运动学校,恰逢竞走队归口,迁往省田径管理中心。因王妍年龄偏大,杜兆才校长就把她留在了学校。

经过一段时间的脱产学习和实践,2003年6月,她成为主持工作的训练科副科长,2006年又升任科长。尽管环境不陌生,但她的角色由队员转变为服务者与管理者。海校不再拥有竞走队伍,她要主管省级赛艇、皮划艇、帆板、曲棍棒、垒球、自行车等队,运动员多时达四五百人。隔行如隔山,她面临新的挑战。

一个分不清皮划艇,靠死记硬背“坐的是皮艇,跪的是划艇”的外行,回校仅仅一年,就对每个项目的技术训练规律基本掌握,多数队员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的特殊经历使不少领队和教练员在做技术预案与思想工作时,常常以她为例:科长也经历过三起三落呢!

1983年,她12岁就到王魁手下,15岁时就破了世界纪录。当时的媒体猛爆王魁的评语,“神童”的称谓不胫而走。然而,由于过早超量训练,加上童年玩单杠一次狠摔在地,肩膀、颈椎伤一直未能痊愈,所以,就有了1988年她的第“一落”。她当然不愿离开队伍,就主动揽下做记录、打水、帮大家买车票等杂活,只要队里需要的,她什么都干。这三年,她体重从不到50公斤长到超过65公斤,人们断定王妍的运动生命已经结束。

但谁能想到,1992年王妍体重回到49公斤。1993年8月德国斯图加特世界田径锦标赛被罚,让她耿耿于怀。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获得铜牌,1999年世界田径锦标赛获得亚军,王妍再度崛起,恢复的速度惊人,

1997年,王魁不再带队,教练由张阜新接替。也许是开始时磨合不好,她又遇到了瓶颈,将近两年,一直在坚持与退役的十字路口痛苦徘徊。王魁来了电话:“前几年我们的确练得过了,但你现在胃口好,心肺功能好,晨脉43次,只要练得动,什么别不往心里去,再打一届奥运会。”这帮她下决心咬定青山,迎来了她运动生涯的第三个高峰。1999年,西班牙塞维利亚世界田径锦标赛女子20公里竞走决赛,她和队友刘宏宇并肩冲向终点线。中国竞走还从未在这一世界顶级田径赛事中拿过金牌。她稳住脚步,高高兴兴地挂上了银牌。赛后她说:“进场后,裁判可以执行突然死亡法。要是打内战,风险太大。我们姐妹谁拿金牌不都一样吗?”

王妍懂得感恩,她毫不讳言“没有王指导就没有我的运动生命”。她所在的海校离王魁住地约33公里,逢年过节,她都要开车去看望教练,有时还携上战友刘宏宇、谷燕等,给老教练做饭炒菜搞卫生。2010年春,她被任命为海校主管训练的副校长后,再忙再累,探视的习惯都不变。

2010年8月,王魁80岁生日,兴高采烈,最让他深感惊喜的是王妍托人请国际田联送来一幅精致的生日贺匾,上有田联主席热情洋溢的致辞与签名。

队里人都说:“在王魁手下练过,就什么都难不倒了。”

犟牛金冰洁

金冰洁1970年出生,属狗,但其个性活生生是条犟牛。

1991年夏,王魁带领中国竞走队热火朝天地备战第三届世界田径锦标赛,主力金冰洁却提出不干了。

王魁目瞪口呆。论年龄,她刚20岁出头。论条件,1米69的个头,协调性柔韧性出众。论战绩,更为一流,1983年入队,过两年就拿亚洲冠军,之后连破女子10公里世界纪录;1987年纽约世界杯竞走赛,她孤军奋战,站上了领奖台;1989年第二届全国青运会,她包揽全部冠军,再次双破世界纪录;1990年3月在合肥所创20分37秒70的5000米场地全国纪录,一直保持到2012年。

王魁认定这是一颗新星,她将引领世界新潮流。现在是怎么啦?

王魁知道一点内因,语气坦率而诚恳:“你没见上父亲最后一面,是我不对,我也很难过。我们任务太重,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离去。”

金冰洁拿出体检报告,说:“我实在顶不住了,尿血老不见好。”

王魁瞅瞅单子,又看了一下她那有点变黄的瘦脸,终于网开一面,“那你先回家,其他的放一放”。

金冰洁飞速赶回彰武老家,见到的是新坟头上父亲的遗像。听哥哥说,父亲突发脑溢血,断气前还一直念叨她的名字。

金冰洁泣不成声,父亲虚岁才49,这个打击让她难以承受。一段时间,她根本无法正常训练,别人再劝再帮,始终拉不回她的心。她属于技术型运动员,认定自己无法适应那种长期超负荷的“魔鬼训练法”。之后几年,她以队员兼助理教练的身份先后在甘肃、上海干了一段,其间带的一名吉林籍队员在全国比赛中成功挂名。

1995年新年刚过,金冰洁去大连找了王魁。她说:“我爸的事过去了,我很难过,但我决不怪你。你还派人去蛇岛采药,我很清楚。但我现在实在练不动了,再说年龄也大了,想回辽宁工作,你一定要帮我。”王魁问清情况,当场写了张字条。

葫芦岛市体育局热情欢迎她,让她先在葫芦岛市体校任教,后来担任体育中心大型活动部部长。市里的比赛,她与同事搞得井井有条。

市游泳馆一直由物业中心代管,请人承包,亏损帽子长期摘不掉。2014年春,金冰洁兼任游泳馆负责人。到游泳馆不久,一位大妈在深水区呛水,被救生员救起后,不仅不感谢,还闯进金冰洁办公室吵吵:“我在超市摔一跤,哪家不给个三百五百的?”金冰洁不卑不亢地说:“我们的水有问题吗?设施有问题吗?救援及时吧?再说,你也没受伤,就这么一点点不舒服,我们赔什么?”老大妈悻悻地走了。馆员们大松一口气,说“金姐毕竟在王魁手下练过”!

2008年春节,金冰洁一家三口回老家彰武过年。大年初一天刚亮,县公安局的一个同学匆匆来电:“你的车借给别人了吗?车后座有一本你的训练教案。”得到确认后,她直奔殡仪馆。虽然全身裹着白布,但丈夫熟悉的身躯轮廓令她发疯般地扑了上去。丈夫先前是省田径队短跑主力,曾拿过全国青年亚军,昨晚还在一起吃饭看春晚呢。她死活不信,想上去看个究竟,却被人死死拽住,直到追悼会才见上他一面,从此阴阳两隔。

中年丧夫,几个月里,金冰洁不知吞下多少泪水,可日子还得过下去,她家的体育情结不能断。

儿子喜欢短跑,在兴城体校训练。过去,当业余教练的活主要由丈夫担当。现在,这副担子全交给了她。金冰洁没有辜负家人的重托,两年后将儿子送进了江苏省田径队,主项200米。一有机会,她会赶到南京探亲,儿子有赛事,她千方百计看电视与视频,评点一番,还不时将报刊网络上发表的苏炳添、谢震业的心得一一转告。她说:“出不出成绩我们无法左右,但要对得起教练,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社会。”每逢儿子回家,金冰洁都会到火车站接送,陪他到田径场跑步,给他当按摩师。

悲喜人物刘宏宇

1975年出生的刘宏宇,在中国竞走圈是个特例,大器晚成,大喜大悲,退役前两年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1999年是刘宏宇创造奇迹的一年。春天,她获得世界杯竞走赛20公里个人和团体两项冠军。初秋,在西班牙塞维利亚世界田径锦标赛再获20公里竞走冠军。

第二年的悉尼奥运会是实现她三大赛大满贯的绝佳机会,她也具备了这个实力。比赛途中,她被裹进第一集团。为掌握主动,她在15公里处发起冲锋,脱颖而出。可惜,她忘了“枪打出头鸟”的老话。16公里处,一辆摩托车挡在她面前,戴头盔的裁判举起了示意罚下场的红牌。刘宏宇趴在路过的栏杆上泣不成声,久久不起,现场摄像机与头上盘旋的直升机长时间向世界传送着令人动容的一幕。

多年后,谈及那次从天堂摔进地狱的经历,刘宏宇淡淡而言:“竞技体育残酷,天经地义,让人没想到的是悉尼比赛怎么罚下这么多人。走在前五名的人全部被罚,其中的意大利运动员在历史上从没出过事。”

奥运会后,刘宏宇跌跌撞撞爬起来,但能力与状态已非昔比。2001年全运会,她拼了老命,也只拿了个第三。多年缠身的伤病使她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她只能选择退役。

回到多年来形影不离的辽宁海校,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她迟疑了一阵,心里很复杂。

校长杜兆才对竞走项目十分偏爱,对刘宏宇的情况也了如指掌,先前一直主张她坚持下去,这次也松了口:“你岁数也不小了,老伤又是个绕不过去的拦路虎,这里医疗条件太有限,撤退也是一种选择。你想到哪个部门?”

刘宏宇回答很痛快:“服从分配,我什么都要从头学起。”

杜兆才说:“那就先到人事科吧。工作虽然烦碎,但政策性原则性强,工作要求细,可以得到全面锻炼。”

刘宏宇开始了数百人的考勤统计,负责办理招生和退役,上保险,办出国手续,管理每位运动员的工资、证书、成绩册。她要求自己决不能出错,后来学校多次考评,还真没出过什么差错。

2003年,海校派她去北京第二外语学院学英语,毕业后再参加电脑培训,刘宏宇都以优良成绩结业。

她经常要去沈阳出差,去省人事厅、省体育局办事。当时高铁还没修通,大连到沈阳间往返足足800多公里路,一个来回,紧赶慢赶,两头黑是常事。摊到这种差事,她一大早五六点钟就走。好几年,在省帆板队当教练的老公带队在外省集训,年幼的儿子根本无暇顾及,她都硬着头皮挺了过去。

刘宏宇带头参与全民健身运动。下班后,只要天气好,她就在户外快走,前几年走1公里只用六七分钟。近些年,她在大连市民比赛中拿过两项成年第一,去山东临沂参加全国半程马拉松8人接力,她跑第七棒,一点儿没被拉下。到了节假日,她会带着儿子爬山、跑步、滑雪。

2010年,她被调到办公室,任主任科员,实权没多少,杂事更多了。

谈及半辈子的感悟,当然回避不了奥运会的经历。刘宏宇很冷静:“事情早已过去,不去想它了。我尽力了,就问心无愧。现在更重要的是要脚踏实地,做好眼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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