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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前启后拓展张謇研究的意义
——在《张謇辞典》开题会暨张謇研究高层论坛上的讲话

2016-05-31章开沅华中师范大学湖北武汉430079

档案与建设 2016年2期
关键词:儒商张謇南通

章开沅(华中师范大学,湖北武汉,430079)



承前启后拓展张謇研究的意义
——在《张謇辞典》开题会暨张謇研究高层论坛上的讲话

章开沅
(华中师范大学,湖北武汉,430079)

章开沅

我经常会想到诗词。张绪武在2003年邀请我来的时候,打动我的心,让我前来的,就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但更重要的还是前面那句话:“故人西辞黄鹤楼”,我就是那个故人。我在扬州讲话,是有点小心的。我讲话很随便,一不随便就讲不好,随便一点可能还会有一点可以听的地方。

有两个地方不能随便讲话,一个是山东,一个是扬州。山东我怕讲孔子。“文革”后山东大学邀请我去讲学,不可避免地要谈到孔子、儒学之类,我说我紧张。我们小的时候在家塾读书,都要拜孔夫子。小时候读书读得不好,老师还要用戒尺打手心。我说一到山东腿就发软,他们就笑说我故意装成这样可怜。扬州为什么也怕呢?扬州是个好地方,扬州出人才,文化底蕴好,但人在扬州也惹事啊。过去有个文人叫易君左,他写了本书叫《闲话扬州》。“闲话”在上海话里有“不太好”的意思,但此公没这个意思。他写得很风趣,但有些内容不免有贬损扬州地方文化之嫌,结果引起扬州人士一片声讨。后来就有人编了个对联:“易君左,闲话扬州,引起扬州闲话,易君,左矣!”这要用上海话讲好听,我讲不好。后来又有了下联:“林子超,主席国府,连任国府主席,林子,超然!”我讲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在这里是不能“闲话”,“闲”的不好的话要挨骂的。

刚才周新国校长谈到祁龙威先生,祁先生也是我的“亡友”。祁龙威先生研究张謇比我早,我们曾经在一个寝室很愉快地度过了一段时间。他做《张謇日记》笺注,我写《张謇》传记,也做了一部分笺注。但是真正最早引起大家对张謇关注的,是上海市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徐崙。他首次引用《赵凤昌藏札》(张静庐抄本)。老先生做事是很认真的,这一下引起学界轰动。这是1961年的事,上海当时已经争论得沸沸扬扬,后来在武汉举办“辛亥革命五十周年学术研讨会”的时候,徐崙先生参加了这个会,又把争论带到了会上。这样我就更有兴趣做张謇研究了。早在徐崙之前,刘厚生写过《张謇传记》,但他不是现代人。学术界中用马克思主义做指导来探讨张謇及近代社会,应该是从徐崙开始。前人之功,不可埋没。因为讨论张謇很热烈,又有那么多丰富的资料可以看,还有很多的资料尚没有人看。那时《张謇日记》也不全,部分日记即《柳西草堂日记》还在台湾。怀着一种好奇心,我进入这个研究领域。

武汉大学的唐长孺先生对我有个“劝告”。他说你最好做人物研究。人物研究比较有趣,涉及人、事、地等方方面面,从事史学研究由人物研究入手易“入门”。他是学问大家,他的话给了我研究张謇的信心。

张謇研究让我与绪武结缘。我和绪武在“文革”前还不相识,知道有绪武其人,但无缘见面,而且当时的社会情况也不是很正常。改革开放后,我们见面了。社会各种情况都发生变化,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很好的学术环境。同样不能忘记的是南通的朋友,有些已“不在了”,如曹从坡等,都给了我很多的帮助。

研究张謇也就与张謇共患难。那时社会不正常,张謇铜像被游街,我们因为资产阶级做传啊,也被游街、示众。南通的人在受罪,我也在受罪。等到“四人帮”一垮台我们太高兴了,一下子就“解放”出来了,“解放”出来以后有点得意忘形。我参加的第一个学术活动就是江苏省经济史研讨会。在会上听说张謇先生的铜像被推倒游街,我提议应该重新树立铜像。那时江苏省政协副主席是个老党员,他很爱护我们这些后辈。他说:“开沅同志,我冒昧地给你提一个意见。不是谁都可以塑像的,这要经过军委批准。我看你用石膏做一个半身像就好了。”这是1982年时的情况,我也是在那时开始恢复张謇研究。张謇塑像在“文革”中横遭清扫,没想到我80岁的时候,南通就不止一座像了,好多像啊,还有用玻璃钢做的。

刚刚那位同志说得好,很多人物研究因不能长期坚持而停滞不前。孙中山研究在辛亥百年的时候,前景并不乐观,相关研究人员也不受重视。我不专门研究孙中山,但我替广东的朋友“打抱不平”。孙中山研究所曾经好像都没有编制,研究所的人出去开会,都用孙中山纪念馆名义。后来我经常讲一句话,一个历史人物的研究能否赓续不绝,关键还是看地方,看当地领导是否重视。这是我们体制决定的。领导不重视,连个编制都没有。这种状况也不是很正常,将来可能会变化,但是至少本地要有自己的研究队伍。

南通走了这条路,南通成功了。现在扬州大学又参加了,上海东华大学又跟过来了,张謇研究的团队就越来越大了。我和绪武是同一辈人,我们在有生之年能亲眼看到张謇研究持续到现在,很是欣慰。南通人关心“张謇学”的建立,但南通现在要不要搞“张謇学”,这个“张謇学”可不可以成立,这个不是我表态的问题,而是水到渠成的问题,它该成为一门学问就会成为一门学问。实际上,张謇研究已经成为一个学派,不是显学也是个半显学。现在张謇研究已经扩大到日本、欧洲等地,已经成为国际性的研究。我在建立“张謇学”这件事情上,起不了什么作用,要靠你们更年轻的人来继续做研究。不过,现在看来,张謇研究大有学问,张謇研究不是研究“过”了,还差得很远呢。

我的张謇传记主要写得早,所以现在大家没有别的代替,我希望很快就有更好的传记来代替。我那本书基本上还是宏观叙述,是做整体上的研究,还有一些细节未讲清楚。现在都把张謇和涩泽荣一放在一起来研究,因为涩泽荣一讲“论语”加“算盘”。但日本的儒学和中国的不是一回事,日本过去的儒学有一个变化的过程,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日本的儒学,不是中国的儒学了。张謇对儒学、对传统文化的理解,与涩泽荣一是不相同的。张謇认同的传统文化和原有的传统文化也不一样,张謇的观念中已经包含了很多很多“新”的东西。张謇和宗教的关系如何,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通州师范是把一座庙拿来改建成学校的,由于特殊的身份和在当地的权威,张謇就能“庙产兴学”。你说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宗教观念?他和儒学的关系、和宗教的关系如何?具体到他是一个实业家,他实业的成败、他的贡献、他的局限、他的模式能不能推广?这有很多方面我们没有充分挖掘。现在朱江整理大生纱厂的资料,应该会有所收获。所以说,张謇研究不是已经“过”了,还有很多方面需要探讨。

特别是在当代,新兴的资产阶级还在发育和成长之中。马云就是模范吗?王健林就是模范吗?都很难说。不是哪个钱多,就是模范。真正的模范是有代表性的,应该能够引领整个民族往一个更好的境界来发展。在这方面有所表现,才是一个真正的“好”企业家、“好”实业家、“好”事业家,也是个“好”教育家。在商品经济中,浑浑噩噩跟着跑、跟着混的,赚了钱就是王?张謇研究中,有很多启示可以总结。

我讲过两句话,一句是因为研究陶行知有感而发。我说全国的教育工作者应该把陶行知的晓庄作为教育界的“麦加”去朝拜,净化一下自己的心灵。另一句话与张謇有关。我在人民大会堂召开的纪念张謇的大会上,向与会企业家及全国的企业家呼吁,应该和张謇“对话”,净化自己的心灵,寻找“儒商”的范本;应该把南通当作实业家的“麦加”去朝拜。并不是张謇就那么好,那么完美,但至少他为几代人树立了“做人”的典范。现在都在讲儒学、讲儒商。什么儒学?什么儒商?“儒”也不是!“商”也不是!不是正儿八经的人在那里办“儒商”学院,还要培养“儒商”,不是笑话嘛。张謇地下有知,也会为之失笑。这种人还在谈儒学、谈儒商,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还收费招学生。笑话!这就叫“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从当代来讲,张謇研究既有学术意义,又有现实意义。出一个辞典,也是很必要的。编辞典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你写传记也好,特别是论文也好,不知道的东西可以回避,但写辞典就逼着你要把不知道的东西,用很准确的、权威的、最精炼的、最科学的话语表达出来,这是最难的。我不是给辞书出版社做广告,做辞书是很难的。偏偏科研部门不大重视,认为这是工具书。什么叫工具书?《说文解字》也是工具书,流传千古,那么多注释。《张謇辞典》的编辑,等于研究哪些问题已经弄清楚了,还有哪些问题还未弄清楚,这对后人是很有好处的。再一个张謇涉及的面太宽了,《张季子九录》提到九个方面其实还不完整。他涉及到很多方面,等于百科全书式的人物,这一点要请每位张謇研究者从最基础的地方入手。我们总结现有的研究成果,用工具书的方式显示出来。再一个就是张謇的语言,他的话是吴语系统的,有些特点。其中有很多名词,包括南通的很多方言,不易理解,我们把这些问题弄清楚,让更多的人比较方便地研究张謇,这本身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学术成果。

现在已经进入到e考据时代了。最早提出这一概念的是台湾新竹清华大学历史系的黄一农教授,他现在是台湾“中研院”的院士。他很快就到我们华中师范大学来讲学,我们私交很好。他在研究明清时代传教士时,提出了e考据学。他是学自然科学的,搞科技的,所以他提倡尽量用电脑,用最新的技术,用数字化、信息化的方式来做研究。但是光靠这个不行,现在就是很多人过分地依赖这个。弄一些似懂非懂的东西,任意比附,就得出结果,这是非常不科学的。e考据,即网络加上考据,就是把信息获取最简单、最便捷的方法和考据相结合,由此引出新的结论。但前提是,你必须有考据的功底、史学的训练。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本书,不管是电子版也好,纸质版也好,我看对张謇研究会有很大的帮助,对e考据新时代的史学研究的发展,也可能有很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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