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娟

小时候，对“锋芒毕露”这四个字无限向往。真想做一个锋芒毕露的小孩子呀！于是，我常常在班里主动逗同学老师发笑。虽不至于标新立异，但我渴望引起每一个人注意。我喜欢坐在最前排，让老师看到我。我勇于举手回答老师的问题；当然，没做功课的时候，我会变得很安静。我尽量参加课外活动，表现自己的才华。

念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每个老师都认识我。上中学的时候，我参加了排球队，因为排球队是最出风头的。后来，我当上了队长。我演话剧，又参加运动会。我努力向“锋芒毕露”迈进。

突然，有一天，我不再向往这一切。当我开始了解自己，我才发现我是好胜的，而不是喜欢出风头。我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欢被人簇拥着。我不爱站在台上。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我只想静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别人最好不要来烦我。我害怕锋芒毕露之后的寂寥。

做一个低调的人，日子会快乐许多。人在成长的过程里，也会误解过自己吧？当我们终于找到自己，会否为从前所做的事抹一把汗，或者是脸红起来？

我以前念的中学有一个很漂亮的运动场，运动场的墙壁上刻着几行字：“运动在乎参加而不在乎胜利，人生在乎奋斗而不在乎征服。”那时候，我不能同意运动不在乎胜利，在运动场上，我们都是想赢的。

有一年，排球比赛输了，我们几个女孩子躲在更衣室里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回想，当时的失败在人生里又算得上什么？胜利原来并不重要，因为输了而哭泣，反而拥有一段美丽的回忆。当时年少，觉得人生如果只是不停奋斗而无法征服，那就很苦。

到了今天，忽然明白，人生无法征服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们常常无法征服自己的占有欲、妒忌和虚荣，我们也要学习征服寂寞、孤独和恐惧。我们无法掌握结果，但是总可以掌握过程。

一天晚上，跟朋友说起我要做一件事，但不知道是否做得到。她说：“你决定去做一件正义的事，那就已经是正义，结果并不重要。”有一句话，“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其实，不应该把耕耘和收获分开，耕耘就已经是一种收获，耕耘的过程便是一种享受，能够让你进步的，不是收获，而是耕耘，正如奋斗已经是征服。

想想你要征服自己多少弱点才可以勇往直前？学生常做的是选择题、是非题和填充题。选择题胜在可以选择，即使不知道答案，也可以胡乱选一个碰碰运气。是非题随便答是或非，也有一半机会答对。填充题最难，根本无法蒙混过关。

长大了，发觉人生也是选择题、是非题和填充题。有人说，选择题变成最难的了。其实，是非题也不再容易，分清是非对错，不代表你成功了一半。而我们做得最多的，却是填充题。人生要做抉择的时刻毕竟不是太多，生命里却有很多空白的地方需要填满。

我们总以为，生命里有很多不足，于是努力去填充。明明找到了厮守一生的人，却觉得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也许要另外再找一段爱情才能填补，也许需要离开这个人，追寻一种新生活。我们不断做填充题，不断追寻，不断以为自己的生命有许多不足，却从未发现，不断的追寻，只会失去。

（梁衍军摘自《彭城晚报》2015年7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