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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上的香事

2016-05-30聂玮庭冯航

中国集体经济 2016年3期
关键词:香药梅长苏香囊

聂玮庭 冯航

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

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这首诗是今年大热的电视剧《琅琊榜》中,江湖人士对梅长苏的评价。恐怕是他一袭“暗香”的风骨,才使得故事愈加隐晦而优美。不过大家津津乐道的还是这个处女座剧组的良心细节,大到剧情的伏笔和情节架构,小到服饰、器具、习俗和礼节都十分考究。《琅琊榜》的小说虽是架空历史,但影视剧所设定的大梁、萧氏、金陵等元素,却都符合六朝时期南梁大通年间的背景,那就让我们透过电视一窥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用香风貌吧。

关于香囊

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

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

这是汉乐府名篇《孔雀东南飞》中的诗句,可见香囊的出现是很早的,马王堆就有西汉香囊出土,而战国时代风雅的贵族更是喜爱佩戴各种香草。一般香囊中大多装着白芷、藁本、苍术、细辛、菖蒲、丁香和雄黄之类的香药,有化浊散瘀、逼虫驱蚊、提神醒脑的功效,于端午前后缝制,经过一年香气浅淡,来年再为亲友制作。

剧中宫羽姑娘求见宗主不得,只能托十三先生转交香囊给梅长苏,此时的香囊不仅表达了宫羽的爱慕之意,更可能是担心长苏的病情,而制作香囊起到祛疫避瘟之用。不过如果宫羽姑娘是南梁人,那么她会怎么做香囊呢?据《肘后备急方》所载:

虎头杀鬼方

虎头骨五两,朱砂一两半,雄黄一两半,雌黄一两半,鬼臼一两,皂荚一两,芜荑一两上为末,蜡蜜为丸,如弹丸大,绛囊贮之,男左女右。

又方

菖蒲、藜芦,无虎头、鬼臼、皂荚,作散带之。

单行方术

捣女青屑,三角绛囊贮,系户上帐前,大吉。

马蹄木,捣屑二两,绛囊带之,男左女右。

取东行桑根,大如指,悬门户上,又人人带之。

这些香方从名称和用法看,体现了道家方术的阴阳思想,多是避秽除瘴之用,对香囊的形状颜色也做了描述。三角绛囊,道家以三为尊,又以黄色为贵,绛色次之。根据使用的不同,香料也有散装,捣之如屑或蜡蜜成丸的区别,在此以前香药的混合还没有明确使用蜜作粘合剂,大多也是散烧,但当时的人已经具备了朴素的合香思维,这些细节对后世的香文化有着深远影响。

关于佛香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南梁武帝萧衍佞佛,大规模修建寺庙,虽然劳民伤财,但同时促进了佛香文化的普及和与西域的交流,以檀香为代表的印度香料慢慢渗透进中国社会的宗教与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这以前,中国合香思维受黄老学说的影响,道家忌檀,所以合香中较少用檀香。但西晋后,在印度代表婆罗门教政的笈多王朝强化了种姓制度,使其商人对海外香药贸易的参与减少,让南亚地区的香药贸易权旁落波斯人和扶南人手中,反而增加了中国对于外来香料进口的种类和数量。

当时记载较多的香药,如《南州异物志》、《广志》及《南方草木状》中提到,沉香、鸡舌香、青木香、乳香、欎金香、藿香、艾纳香、苏合香和枫香等,较早记录檀香的则是南齐王琰的《冥祥记》,载西晋:“东海何敬叔,少而奉佛。至泰始中随湘州刺史刘韫监营浦县,敬叔时遇旃檀,制以为像。”

剧中言皇后曾罚惠妃为先太后抄写佛经,可见当时佛教东渐已经深刻影响了南北朝的贵族阶层,但传统的抄经需要净手涂香后方可为,涂香是印度人的生活习惯之一,又称涂身或涂妙香。即以香涂身,以消除体臭或热恼。

据《严华经》“普贤行愿品”卷十一所载:

涂香十德

增益精气 令身芳洁

调适漫凉 长其寿命

颜色光盛 心神悦乐

耳目精明 令人强壮

瞻睹爱敬 具大威德

所用材料在《中阿含经》卷十五中说:“舍利子,犹如王及大臣有涂身香。木蜜、沉水、旃檀、苏合、鸡舌、都梁。舍利子,如是比丘,比丘尼以戒德为涂香。”而这些香多要依赖进口。

关于熏香

苏合氤氲,非烟若云,时秾更薄,乍聚还分。

火微难尽,风长易闻,孰云道力,慈悲所薰。

这是南朝梁元帝的《香炉铭》,由此可见南北朝时期熏香在统治阶层早已推崇备至,并且与皇权相关的诸如“道力”、“慈悲心”联系,熏香的风气从贵族阶层扩展到文人间,出现了许多优美清雅的熏香诗,如刘绘的《博山香炉》,沈约的《和刘雍州绘博山香炉》等。汉代流行的山峦、丛林、野兽和神人等元素的博山炉造型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装饰代之以莲花、宝珠等,材质从青铜、陶扩展为青瓷。

此时的香方创作受到人文气息的感染,除了之前药用及佛道思想的影响外,又加强了对香理的诉求,据范晔的《和香方序》所载:“麝本多忌,过分必害;沉实易和,盈斤无伤;陵藿虚燥,詹唐粘湿。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奈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国外,无取于中土。又枣膏昏钝,甲煎浅俗,非唯无助于馨烈,乃当弥增于尤疾也。”

这里说到的“易和”、“昏钝”及“浅俗”的说法,就不是针对药性而言,而是在合香中根据本身的香性来说的,在前朝并没有这样理解香料特质的记录,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用香愈加感性,不像汉代那么气势磅礴,反而增添了一丝灵动和温柔。

剧中梁帝因为经常梦到故去的宸妃而失眠,于是静妃献上安神香。据《肘后备急方》所载:

太乙流金方

雄黄三两,雌黄二两,矾石、鬼箭各一两半,羖羊角二两,捣为散,三角绛囊贮一两,带心前并门户上。月旦青布裹一刀圭,中庭烧,温病人亦烧熏之,即差。

此方就有助眠祛邪的作用。又一方:

末雄黄一两,以松脂二两,溶和,虎爪搅令如弹丸,夜内火笼中烧之。

此方可治疗独言独笑,悲思恍惚之人,亦有助眠安神的作用。

另在《肘后备急方》中还有一些香方:

熏衣香

沉香一两,麝香一两,苏合香一两半,丁香二两,甲香一两酒洗蜜涂微炙,白胶香一两。上六味药,捣沉香令碎如大豆粒,丁香亦捣余香讫蜜丸烧之,若熏衣,加艾蒳香半两佳。

又方

沉香九两,白檀香一两,麝香二两并和捣,丁香一两二铢,苏合香一两,甲香二两酒洗准前,熏陆香一两二铢和捣,甘松香一两别捣。上八味蜜和,用瓶盛埋地底二十日,出丸以熏衣。

这两个熏衣方的书写与后世唐宋的方子就很接近了,材料很简洁,有明确的计量,香料炮制,以蜜和丸及窖藏规制等,而且作为熏衣的香,并不太讲究药性,而更多从香理出发,比如考虑味道好不好,发香性和持香度如何等等。第一个方子说如果熏衣便加艾蒳香,据《广志》载艾蒳香:“出西国,似细艾,又有松树皮上绿衣亦名艾蒳。可以和合诸香,烧之能聚其烟,青白不散,而与此不同。”说明其能令不散,烟直上,有提高发香性的作用。而第二个方子沉香的用量很大,至少味道就不会太差,麝香也可以增加持香时间,起到定香的作用,熏陆则可以帮助留香。

与后世香方不同的是,这两个方子,北魏时期的正光熏衣方等都没有著名的龙脑香出现,这从侧面说明,虽然汉代就有诸多南海香药进入中国,但唐以前与东南亚的交流并不像我们一般认为的那么频繁,部分香药更是很晚才入香方使用。

关于祭祀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这是《左传正义》中的一段话,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琅琊榜》的祭祀用香也是全剧的点睛之笔。最后一集梅长苏平反赤焰一案后,入宗祠祭拜林氏先人,并向火盆中投撒香草情景,据《资治通鉴》梁纪:丙寅,诏梁国选诸要职,悉依天朝之制;庚午,诏有司依周、汉故事,议赎刑条格。由此可见,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祭祀活动依然是遵周礼,依汉制的。

梅长苏跪拜行礼的方式向我们呈现了周礼祭祀亡者的场景。跪拜、击掌、叩头,这并不是虚构出来的动作,据《周礼注疏》卷二十五:“辨九拜”。祀天、祭地、享大鬼,九拜之中“振动”为对亡者的最高礼节。而郑大夫云:“动读为董,书亦或为董。振董,以两手相击也。”

《周礼注疏》云:“彼云殷人尚声,周人尚臭。尚臭者,取烟气之臭闻于天。引之者,证烟义也。云‘槱积也。”梅长苏向火盆撒香草的做法,不同于后世直接用线香祭祀,而是沿用周代烧香蒿,燔燎祭祀的方式。自周以来,中国行香之仪轨多源于祭祀与宗教。

虽然剧组已然力求完美,但《琅琊榜》毕竟只是一部电视剧,自然不可能尽善尽美,还是会出现一些纰漏,比如剧中香炉各时期器型混乱,梅长苏使用明清时期的手炉取暖,静妃私祭宸妃时使用印度棍子香等,这些是剧组在进行艺术创作时需要规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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