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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尔索:幸福的英雄

2016-05-27李美澄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6年5期
关键词:荒诞局外人死亡

李美澄

摘 要:加缪的《局外人》一经出版,便奠定了他在文学界不可动摇的地位,而作品中的主人公默尔索的形象,也成了后世文学界研究和探讨的典型。默尔索身上的荒诞性,是一个时代的特征,也是在异化社会中保持自我的表现,在那个时代,默尔索的真实使他成了局外人,也使他具有了旁人无法企及的追求幸福的能力。

关键词:默尔索 《局外人》 真实 荒诞 死亡

1940年5月,加缪在日记中写道:“《局外人》已完成。”1942年,加缪将其发表,随后便出版了论文集《西西弗的神话》。对于加缪来说,《局外人》似乎有着这样一种划时代的意义,即从此时起,他才愿意接受自己的作品。《局外人》让他声名大噪,同时也对他的写作产生了深远影响。默尔索的身上不仅寄寓着加缪的哲学思想,同时也存在着加缪的影子。世人对于《局外人》的肯定,也使加缪找到了信心和对自我才能的肯定。

一、默尔索身上加缪的影子

小说的开头:“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真不知道。”这种冷漠的感情正是取材于加缪自身情感的回忆。《阳光与阴影——阿尔贝·加缪传》中提到加缪面对外祖母死亡和葬礼的反应:“他对自己感到的痛苦提出疑问,他并无痛苦可言。下葬的那一天,众人眼泪汪汪,他也哭了,他哭是因为担心在死者面前不真诚,欺骗死者,仅此而已……”{1}加缪的外祖母专横、粗鲁,经常用马鞭来教育孩子们,因而对于外祖母,加缪没有过多的感情,不过加缪对于外祖母葬礼的反应,可以看作是加缪创作《局外人》的灵感来源。

加缪的母亲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对于孩子没有过多的语言。在加缪《是与非之间》的原稿中,他讲述了一对母子间奇怪的相处方式:

还有一件事,他始终无法理解,这就是当儿子身染重疾时,这位母亲的离奇态度。当最初病兆出现时,他咳血不止,母亲并没有惊恐,当然,她显然不安——但这是一个感情正常的人在自己的亲人头痛时显出的那种不安……得病之后,她并没有照料他,这种病会拖很久的。照顾他的是一位舅舅,他母亲对此并没有什么多说的。她常去这位舅舅家看自己的儿子,打听他的健康状况。“你好些了?”“不错。”于是她便默不作声,两人面对面,绞尽脑汁找些话来讲。

无话可说并不意味着母子间的关系冷淡,相反,我们可以从加缪的很多笔记中看出他对母亲的热爱与母亲对他的影响。在得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加缪第一时间给母亲打了电话。沉默成了母子间主要的相处方式,正如加缪一样,默尔索与其母亲的相处方式也是如此:“这是真的,母亲在家的时候,一天到晚总是看着我,不说话”。同样,我们不可否认默尔索对其母亲的爱,而默尔索的沉默或许很多地方也是受其母亲的影响。

除了母子关系上,默尔索对于阳光、海水的热爱以及对于巴黎城市的厌倦也像极了加缪。默尔索在文中对于巴黎的印象是“很脏,有鸽子,有黑乎乎的院子。人的皮肤是白的”。在《阳光与阴影——阿尔贝·加缪传》一书中提到加缪对于巴黎的评价:“每次只要他去南方,去意大利、希腊、北非等充满阳光的地方旅行时,便会抱怨在首都的岁月,那里阴沉、寒冷,加缪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首都对他的不友善。”{2}

此外,在审判开始时,默尔索看到了一名记者:“在那张不大匀称的脸上,我只看到两只淡淡的眼睛,专心地端详着我,表情捉摸不透。而我有种奇怪的印象,好像是我自己看着我自己。”这名记者,萨特在《〈局外人〉的诠释》中认为就是加缪自己,这便更充分地体现了默尔索身上所存在的加缪的影子。

二、默尔索的幸福

作为具有同加缪有如此多相似之处的主人公,加缪显然对默尔索青睐有加,甚至将他同西西弗比肩,称为“荒诞的英雄”。加缪在美国版《局外人》的序言中写道:“我认为,默尔索并不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人,他是穷人,不加掩饰的人。他酷爱不留阴影的阳光。他远不是没有感情的人,他内心充满激情,那种追求绝对和真理的深情在激励着他。”萨特评价默尔索为“毫不留情的清醒”,他独立地面对着世界,以一种审视的态度看待整个世界的变化。

加缪笔下的默尔索像极了中世纪的意大利画作中的人物形象,如:奇马布埃(Cimbus)画中庄严的天使,比埃洛·德拉·弗朗西斯科(Piero Della Francesca)画中表情冷漠的人物,是一种既无过去又无未来的人们的庄重形象,这一切,构成了默尔索的素描。但默尔索以无动于衷的目光看着世界,并不意味着他的冷漠与麻木,相反,他是十分敏感的一个人。他对自然中的阳光、空气等都十分敏感。在他杀死阿拉伯人的时候,他讲述着太阳对他的影响:“我只觉得铙钹似的太阳扣在我的头上,那把刀刺眼的刀锋总是隐隐约约地对着我。滚烫的刀尖穿过我的睫毛,挖着我的痛苦的眼睛。”甚至一些细小的事情在默尔索的眼中也远比常人感受得更多:“中午是我最喜欢的时刻,晚上我就不那么高兴了,因为公用的转动毛巾用了一天,都湿透了。一天,我向老板提出了这件事。他回答说他对此感到抱歉,不过这毕竟是小事一桩。”毛巾的干湿,在常人看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足以影响默尔索的心情。在母亲去世后,默尔索尽管看似无动于衷,却不时想起自己的母亲,可见他对母亲的爱很深。

从这些地方我们可以看出默尔索并非对于生活无知无觉,相反他对生活十分热爱,每天都在积极地过着生活。《鼠疫》中加缪借达鲁的口吻说出了他对于生活的看法:

问题:怎样才能不浪费时间?答案:在时间的全部长度中去感受它。方法:在牙科医生的候诊室里,坐在一张不舒服的椅子上度日;星期天下午在阳台上度过;听讲座,但不懂演讲者的语言;乘火车旅行,选择最长最不方便的路线,当然,没有座位,站着;在剧院售票处排队买票,结果票已卖完,等等。

从忙碌中将自我分离,以客观的态度看着这个世界,默尔索就是这样。小说第一部的第二节中,默尔索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走上阳台,从午后开始,看着窗外的人熙熙攘攘和路人的神情动作,一直到黄昏,最后以一句“这时,我想该吃晚饭了”结束了自己的遐想。对于默尔索而言,他认真地感受着自己生命的长度,他将自己抽身出来,清醒地看待自己和世界,因而默尔索是幸福的,所以他才会在临死前发出“未来的生活并不比我以往的生活更真实”。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中说道:“要成为一名快乐论者,需要一种罕见的禀赋”,而默尔索显然有这样的能力,在享受生活上,他具有令人羡慕的能力,他可以满足于眼前生活的一切,享受着感观层面的物质生活。哪怕在监狱,他也很快适应了那里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足之处。而这一点正是大多数人所没有的,默尔索在这个冷漠的世界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因而达到了生活无憾的境界。

加缪认为人就是自身的目的,而默尔索便把这一点看得十分透彻,因而默尔索认为“虽然生活本身具有意义,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所做的选择却毫无意义”。所以默尔索在老板将他调入巴黎时回应说“什么样的生活都一样好”。而对于结尾处神甫的祷告,默尔索清醒地认识道“他甚至连活着不活着都没有把握,因为他活着如同死了一样”,“但是我对我自己有把握,对一切都有把握,比他有把握,对我的生命和那即将到来的死亡有把握”。正是这种对于生命的清醒认识,使我们感受到默尔索的荒诞,对于生活看似表现的“无所谓”,也使他体会到了真正的幸福。

三、默尔索的死亡

默尔索是对生命有着清醒认识的人,是加缪向往的生活状态的代言人。在《阳光与阴影——阿尔贝·加缪传》中,作者认为默尔索是“接近于简单的、肉体的、纯朴的生活的主人公——同年轻的阿尔及利亚人加缪对生活的看法是一致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判处了死刑。

默尔索的死可以看作是社会对于人性的扼杀与控制。默尔索被判死刑,不是因为他杀了人,而是因为他没有遵循所谓的传统道德准则,没有融入当时的社会体制中,因而这样的人对于社会和政府是危险的。默尔索只关注自身感官层面的世俗生活,活得很真实,甚至不愿意撒谎来简化生活,因为对于自我的认识过于深刻,所以他不会轻易被舆论所煽动,为政府所左右。蒙代朗在《欲望的泉水》中写道:“我们没能够拥有信念,却又无法摆脱为某种我们并不相信的事业而献身的伟大从而幻想成为什么。真正的伟大,是完全无意义的,无论在何处,对于我们都是无足轻重的。”{3}默尔索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与认识,看似无所谓,却意识到真正的伟大是完全无意义的,而非我们社会所崇尚的信仰和严守的道德。然而,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便是对社会的组织性与政府的凝聚力的否定,是将自我放于集体之上,这必然是为国家和政权所不容许的,因而默尔索必然走向死亡。

幸好,默尔索的一生是幸福的,因为他的一生都坚持了自我的本心,对他而言,死亡只是幸福的事故而已,今天死与二十年后死并无什么区别。埃马努埃尔·穆尼埃评价加缪为“非理性的理性主义,一种充满阳光的忧郁哲学”,这样的评价,同样适合于默尔索,这位为坚持真实而死的荒诞的英雄。

参考文献:

[1] [美]理查德·坎伯.加缪[M].马振涛,杨淑学译.北京:中华书局,2002.

[2] [法]阿尔贝·加缪.加缪文集[M].郭宏安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3] [法]阿尔贝·加缪.评论文集[M].王殿忠,杨荣甲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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