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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与坟头

2016-05-26陈希我

福建文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主人姐姐垃圾

陈希我

1

那阵子我们排成长长的队,弯来弯去,我在队头,看不到队尾。只要主人打开前面的那扇门,我们就进入输精管。但主人好像把我们给忘了。我们心痒手痒,憋得难受。那天主人忽然下达了指令,简直不是在下达,只是一闪念。甚至都不是念头,只是一个情绪。前面的门豁地开了,我们冲杀出去。与其是冲锋,不如是突围。前面是无数的触须,张牙舞爪。它们在收缩,拧成一根粗粗的管子。管嘴粉红,引诱我吻它。我如愿落在那唇上,但很快就又脚底踏空,摔在一个池子里。那里堆着比我更前冲出去的战友,后面还不断有精子掉进来。我们又喊又叫,那粉红的嘴唇竟低了下来,伸到池子里,吮吸起我们来。我们争着被它吸,我和其他精子不再是战友,是竞争对手了。我很强壮,在主人身体里时我就最强壮。我最适合在他身体里存活,很多精子都被垃圾毒死了。主人住的地方周围都是垃圾场,我靠着野蛮劲,适应他吸进来的垃圾尘和吃进来的垃圾食物。外面轰隆隆响着,我知道这是又在倒垃圾。总是这时候,天一黑,渣土车就排着队来了,倒垃圾。垃圾堆满了,又运走。我曾听我主人骂:“又赚了一道钱!”但很快地,又有垃圾运进来了,没完没了。我主人曾经打电话投诉,人家让他等待解决,却一直没有解决。主人于是报警,警车咣咣来了,赶走渣土车,但警车一走,它们又来了。没办法,只能去适应,最后竟也能在轰隆隆声音里睡着了。现在他在轰隆隆声音中把我们射出去。我被吸进那粉红嘴里,进入了一个管道。我埋头往前冲,没留意后面主人已经退走了。

外面安静了下来,好像渣土车开走了。我听到我进入的这个身体在说话:“快盖上,别着凉了!”

我的主人,现在是我的旧主人,横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我已不能感受他的体温了,我只感受到新主人身体很长时间都很燥热。我在这个身体里奔跑,仍然有精子跟我争,不小心就会出局。

我的旧主人是爸爸,新主人就是妈妈。

那天爸爸忽然把我们发射出去,是因为那个比我新来世上的女孩子,爸爸妈妈叫她大宝,后来我知道应该叫她姐姐。姐姐读小学三年级,爸爸每天都要送她去上学,中午托一个体育老师带着,监督吃饭,吃完做作业,傍晚放学还是由爸爸接回家。头一天,爸爸去接姐姐,没有在路队里看到她,爸爸马上判断她是被老师留了。三天两头就这样。爸爸只能进学校去领。老师说姐姐上课吃零食,也把我爸教训了一顿,怎么能让孩子带零食到学校来。“吃什么零食了?”爸爸问。“你问她!”老师不跟爸爸说,眼睛戳姐姐。姐姐说吃的是辣条。爸爸说他没有给孩子辣条,老师说:“还要你给?校门口摊子就有!现在的孩子,又不是傻子!你根本就不该给孩子钱!”

“当着孩子的面这么教训我!”爸爸回来对妈妈说,“总是这样。过去我当学生时,学生犯事,叫家长,老师跟家长在同一战壕,一起批评学生;现在怎么这样?把家长推到学生那边,一起骂。好歹我是家长!”

“现在谁跟你站同一战壕?你是他什么人?”妈妈说,“不过这次还真是你有错,谁叫你给孩子钱?”

“我有什么办法?”爸爸说,“不给,她肯依吗?连学都不肯去上了!不上学也算了,在家谁看她?”爸爸要上班,妈妈也要上班。听爸爸说话,他干的是销售,妈妈是在银行。银行工作一步都离不开,所以傍晚接姐姐的任务就压在了爸爸身上。好在爸爸工作时间灵活,接了姐姐,在家继续给客户打电话。他有打不完接不完的电话。但也不能只打电话,有时也得人去,吃饭喝酒什么的,这样就不能接姐姐了。只能又央求邻居胖婶帮忙,算费用给她。“总不能交胖婶带吧?”爸爸说。

“胖婶?人家见她也头大了!她上幼儿园时都头大了!”妈妈说。

爸爸妈妈本来要全委托给胖婶接送,但姐姐太不听话了,胖婶管不住。一再央求,才答应在爸爸实在接不了时接一下。“今天早知道让胖婶接!”爸爸说。

“让胖婶替你去挨骂?”妈妈问。

“什么替我?那我替谁?”爸爸说。

“替我?”妈妈说,“也是你的孩子!”

“那我就辞了工作,专职在家看她算了!”爸爸说,“我也太累了,虽说搞销售,时间自由,但下班不是下班,上班一样是上班!”

“那也没钱给她买辣条吃了!”妈妈逗趣,爸爸笑了。

“我还是觉得她有多动症。”爸爸又说,“怎么医院都说没有?是不是标准抬高了?像糖尿病、高血脂,过去已经是达标了,现在却还在正常值里,有病也算没病。人类变异了!”

今天姐姐又被老师留了。她犯了更严重的事,打同学,把人家打出血了。那同学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赶到了学校。我爸是被电话召到学校的。“一听到她老师电话,我就心惊肉跳!”爸爸后来对妈妈说。“那学生家长一见我,就围过来,好像要把我吃了!我说我赔,他们说:你也让我们打,我们也可以赔你!你以为有钱就可以?有钱就可以打人?这是什么话!班主任也不说句公道话,就看着我被围攻。当然谁叫我是那孽债的爸?那个孽债,打死好了!”

爸爸回家确实打了姐姐,把姐姐按在沙发靠背上,扒下裤子打屁股。爸爸打得浑身发热,爸爸的手掌打在姐姐屁股上,姐姐屁股也发烫。爸爸打时,妈妈回来了,赶紧劝。爸爸不听劝,继续打。一边打,一边断断续续数落着发生的事,一边夹杂着“打死算了”。妈妈道:

“人家孩子被打全家护着,把孩子当心肝宝贝。你倒好,要把自己孩子打死!”

爸爸说:“人家是什么孩子?我们是什么孩子?”

爸爸妈妈自己两个竟吵了起来。爸爸妈妈观点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恨姐姐,只是妈妈舍不得姐姐被打。妈妈拦不住爸爸,叫:“你先打死我好了!”就哭了。爸爸才作罢了,撒下姐姐进卧室去了。

妈妈挂着眼泪去做饭,做几下,实在没心情,就也撒了手去卧室。爸爸仰躺在床上,妈妈扑到床上哭。爸爸慌了,返身去摸她。妈妈说:“你不是要打死我吗?”

“我哪里有……”爸爸申辩。

妈妈仍说:“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妈妈抓起爸爸的胳膊抡她身上。爸爸把妈妈搂住:“要打你打我,要死一起死!”外面蓦地响起了轰隆声,垃圾车来了。“又来了!”妈妈说,“死了好了!”她又哭了起来。“死了好……”爸爸也嘟囔,他的身体里涌动着污流,暗暗的,我们就在这污流中。爸爸一个挣起,把妈妈压倒。“死……死……”后来想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会有什么后果。他不是把我们发射出去,是把我们发泄出去,过后就把我们忘了。妈妈也没有在意我们,她也睡着了。我们在她身体里奔跑,到了受精区。不停有精子进来,也不停有精子被排挤出去。为了不被排挤出去,我拼命摇尾巴,让自己打转,扭圈圈,一边巴望着上头两个管口,后来我才知道我期待的东西叫卵子。卵子终于出现了,但我还得降服它,突破它三层壁垒。别的精子在跟我抢,如果它们比我先突破,我就没机会了。我最勇猛,最先进入了。

2

天亮时,妈妈喊姐姐起床。姐姐没有应,推门进去,姐姐发烧了。妈妈说就因为挨打才发烧的,爸爸说:“她就那么不经打?又不是一次两次!”

他嘴上这么说,还是去翻看姐姐昨天被打的屁股。“什么也没有,她打别人还打出伤口了!”爸爸说。

“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妈妈说。

“表面就行了,我连表面都应付不上了!”爸爸说。爸爸指的是上班要迟到了。姐姐起不了床,只能叫奶奶来。爸爸给奶奶打电话,奶奶很快就来了。我第一次见到奶奶,很瘦的一个老人。当然她还不知道有我。奶奶一见我姐就抹眼泪。“又挨打了吧?”奶奶问。爸爸说:“没——有!”爸爸抵赖,做出油里油气的样子。

姐姐点头了。

“也下得了手!”奶奶说。“这么蒙着,哪有不生病的!”奶奶又说,要去开客厅的窗户。爸爸制止。“垃圾不生病?”爸爸说。

奶奶才记起窗外是个垃圾场,停了手。“你这垃圾山什么时候清掉?多少年了!你们等于生活在垃圾堆里!”

“别说了!”爸爸说,“又不能解决的问题,自己找烦哪!”

爸爸妈妈赶着准备出门,奶奶问:“你们昨晚没吃饭?”

“怎么会……”爸爸不承认。

“我还不知道?看看冰箱!”

“妈,你又开我的冰箱!”爸爸叫。

“开冰箱怎么了?你们生活过成什么样了,不能关心一下?”奶奶说。

“能过成什么样嘛!”爸爸说。

“什么样?饭都没吃!”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吃饭嘛!”妈妈说。

“菜动也没动。”奶奶说,“你们只吃饭?”她又去揭电饭煲,妈妈才记起,昨晚连饭都没舀出来。“饭也没吃一口!”奶奶说。

爸爸辩道:“这是备着今晚的!”

“你是会做准备的人吗?”奶奶说。

爸爸慌张瞅了一下妈妈。妈妈进卫生间去了。我听到外面爸爸在埋怨奶奶:“妈,你说什么嘛!”

“我只是说你!”奶奶说。

“傻子才听不出来呢!”爸爸说。

“听得出来就听得出来!”奶奶竟然说,“也该听!不做饭,全家挨饿?她自己不吃饭,丈夫孩子总不能也不吃嘛!”她回头对我姐姐,“怪不得生病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经得起饿!”

“怎么经不起饿?”爸爸说,“现在的孩子都营养过剩,能量过剩,所以才那么不安静。饿几餐又有什么关系?”

“营养?哪有营养?都是吃垃圾食物!”奶奶说,“什么肯德基啊,还有你公司做的那些垃圾食物。”原来爸爸推销的是垃圾食物。“这种东西哪里有营养?只有害。你说现在孩子怎么这么皮?都像野兽一样,就是这些乱七八糟东西吃的,都是激素!政府也不管一管!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却来管。不过现在好了,全面放开二胎了!”

爸爸愣住了,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奶奶怎么说着说着,拐到这话题上来了?妈妈也提溜起耳朵听。

“你不叫我,我这两天也会来。”奶奶说。原来奶奶是为说这而来的。“这个政策,你们应该比我更早知道吧?”

“凭什么说我们早知道?”爸爸那口气,他应该是知道。

“你们自己的事啊!”奶奶说。

“我们什么事……”爸爸支吾,“都没传多久了……”

“昨天报纸上明确登了,明年1月1日开始实行。”奶奶说,“你会没看见?就想瞒着我!”

“我怎么会看报纸?整天那么忙,早上眼睛一睁开就开始忙。你还天天看报纸?”

“别打岔!”

“我怎么是打岔?”

“从小就这样,不愿意听的就打岔!”奶奶说,“说你!”

“不是关心你嘛!”

“关心?你要真关心,就知道你妈心病是什么?就想抱孙子!”

“这不有了吗?”爸爸说。

“我说的是孙子!”奶奶说,尾音连忙缩小了。但她接着又理直气壮说:“一‘女,再加上一‘子,就是‘好,就是圆满了嘛!所以还得生一个。”

“就是生,怎么就能保证是孙子?”

“到时候可以让何主任看看。”奶奶说。

“人家孩子都毕业那么多年了,还会认你这老师?”爸爸说。

“何主任是重人情的人。”奶奶说,“人走茶凉,茶还没凉。刚好,政府允许了,所以要赶快!”

“我还是赶快上班!”爸爸说。

“你就这样!不想听就上班!”奶奶啐。

妈妈迟疑了一会儿,只能出来。她躲着奶奶,贼一样逃出家门。

奶奶看着姐姐,一直到爸爸下班回来。妈妈回来时,一边炒菜一边对爸爸说:“你妈一来,她就成了一家之主了!”

妈妈对奶奶一直有意见。当初生姐姐前,奶奶说好帮带孩子,她刚好要退休。但孩子生出来后,她又去返聘了,搞得妈妈措手不及。当时妈妈本不想这么快生,但奶奶跟爸爸说,爷爷身体不好,在他活着时让他看看孙子。但孙子还没出生,爷爷就走了。而且又是女孩,妈妈说这是她不带的原因。奶奶压爸爸,爸爸来求妈妈,所以妈妈把一切责任都算在爸爸头上,爸爸很理屈。

“当老师的,”爸爸敷衍说,“当老师当了一辈子,觉得全世界都是她的学生了!”

“我可不是她学生!”

“你是她儿媳嘛!”

“儿媳又怎样?我住的是我自己的家!还按揭着呢!”锅铲声音拌着妈妈的声音,铿锵地。

“我是她儿子嘛!”

“那你给她生孙子去!”妈妈说。锅铲声停下来,搁盐、佐料。

“我能生?我倒希望我是能生又不能生。”

“什么意思?”

“能生,又生不了啊!”爸爸说,“或者不让生,‘计划生育,她就没话了!天知道怎么就又不‘计划生育,允许‘二胎了,还全面放开了!”

“只是允许,不罚了,只是放开,又没有给你保障。”妈妈继续炒菜,“连号召都不是呢,当初当‘英雄妈妈还是号召。”

“但不罚了,在他们那里就是保障了!”

“不禁止就是有保障了?”妈妈冷笑,把菜装进盘里,锅放回灶上。“中国人就这种生存要求?牲口啊?再说,也得生得出来,这种年龄了!”

妈妈猛地愣住了,锅铲一搁。

“你发什么愣啊!”爸爸说。

“你说我发什么愣!”妈妈啐,“昨晚你拿出来没有?”

这事在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在这世界上却成了羞耻。所以人们说它时用黑话。爸爸也对黑话心领神会,愣了。“我也记不清……”

“这怎么能记不清呢?”妈妈说。

“应该没有。”爸爸说。

“你怎么这样!”妈妈叫。

晚饭吃得没声没响的。姐姐倒老实,以为大人还记着她犯的事。病了一天,她好像也懂事了点。她不安地瞅瞅妈妈,又瞅瞅爸爸。她很快明白了妈妈是在生爸爸的气,就又活跃了起来。爸爸烦道:“你还不知死!不吃下桌去!”

晚上睡觉前,爸爸安慰妈妈:“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你能保证?”妈妈问。

“保证嘛……”爸爸支吾,“但你想想,我是那么厉害的人吗?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妈妈说。其实她这么说,更多是出于惶惑。她很清楚爸爸并不厉害,但她还是心里没底。

“而且那么久没做了,”爸爸又说。这也是实话。“一次就中彩了?”

“中彩了,要你赔!”妈妈说。

我知道这“中彩”是坏事了。也许我们那天是错误接受了爸爸的指令?或者是爸爸发出了错误的指令?但我已经在妈妈的身体里了,不能再退出去了。

3

我才知道我是不受欢迎的。好在爸妈也不再提我的事,他们太忙。他们不仅要忙工作,还得忙姐姐,还得忙家务。单说下班,爸爸把姐姐接回来,一边吆喝她不要乱动,一边接打电话。抽空把冰箱里的东西掏出来化冰,洗槽里还有早上没洗的碗。于是又抽空去洗碗,化冰的东西跟碗盘搅来搅去的,他就这么敷衍着洗,他已习惯了。

爸爸不会炒菜,只会把饭下锅。妈妈要到天黑了才能到家,一放下包包,就钻进厨房。妈妈一下班就紧赶慢赶,路上遇到人都不敢停脚说话。做饭,吃饭,洗碗,最要命的是还要管姐姐,姐姐总是不乖,“什么都要讲三遍!”妈妈常这么说姐姐,“你有耳朵没?”姐姐不但在学校不乖,在家里也不乖;不但吃饭不乖,学习也不乖,妈妈每天晚上要监督她做作业。爸爸没办法,他要不停地打电话。“做完一项打个勾!”妈妈指着姐姐抄作业题的本子,这个本子记着无数的作业,姐姐好像也不担心做不完,也许她根本就没想把它们做完。妈妈一次次催促她,威胁,到了打。“才三年级,就这样!以后怎么办!”妈妈说。终于完成作业了,赶着姐姐去睡了,妈妈也爬到床上,对爸爸发牢骚:

“现在老师怎么布置那么多作业啊!”

“要不布置这么多,你心里还不踏实。”爸爸说。

“也是,”妈妈说,“那些不好的学校作业就不多,学生交不交作业都无所谓。”

“睡吧,累死了!明天还要上班。”爸爸说。

然后就睡觉。没有再发生那晚上的事。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妈妈忽然发现了什么。“我那个还没来。”她对爸爸说。

“什么?”爸爸说,心不在焉。他对妈妈说话常会心不在焉。

“那个啊!”妈妈又说黑话。

这下爸爸没反应过来。“什么嘛!”

“那个!”妈妈叫,“这么迟钝!你过去可不这么迟钝,没结婚时。”

“啊?”爸爸叫了一声,明白过来了,“难道真的……怎么会?怎么会!”

爸爸的样子让妈妈害怕。“你看你的承受力!”妈妈说。

“这种事,谁有承受力?”爸爸叫。

“小声点!”妈妈说,“你要满大街叫啊?你不知道我历来不准的?”妈妈这么说,好像是在证明自己没事。但是我在妈妈身上,我感觉到妈妈的血流得迟疑了。其实她是要稳住爸爸。

“不会这么巧的!”她又说。这好像更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的血又流得畅快了些。

接下来的一星期,妈妈身上的血动不动就会流得迟疑了。我知道妈妈在担忧,她在计算我到她身体里的时间,爸爸也配合着算他把我排出去的时间。他甚至不承认有把我排出去。“我还有精虫?”他说。

“男人七十岁还能生呢!”妈妈反驳。

“我是这么厉害的人吗?”爸爸说。

“不管是不是厉害,你看,就是出事了!”妈妈说。

“你不是历来不准吗?”

“要是碰巧呢?”

“哪有那么巧的?从概率上说,不厉害,概率就低。”

“但明显没有来!”妈妈说。

又拖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妈妈照例很忙,爸爸也照例很忙,姐姐也照例一次又一次闯祸,又生了两次病。她一生病,就得把奶奶搬来。奶奶一来,就又说生孩子,妈妈就又像做贼一样溜出去,直到奶奶走了才回来。“你妈疯了吧?”妈妈对爸爸说,“怎么发了狠地提这事?跟巫婆一样!”

“还是没来?”爸爸才恍然又记起。

妈妈摇头。

妈妈到网上“百度”怀孕的测试办法,最简便的还是用测试纸。妈妈买了测试纸回来,有尿了,忙跑进卫生间,爸爸焦急在外面等。妈妈在卫生间里做了一系列很奇怪很丑的动作,把尿滴在测试纸上,咬着手指甲等。我感觉到她几乎要窒息了。她突然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嘟囔了一声:“完了!”

爸爸在外面敲门。妈妈懒洋洋开了门,爸爸就迎上来,看见妈妈的脸,爸爸问都没问了,不需要问了。

晚上妈妈拼命埋怨爸爸。爸爸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没有争辩,还拿拳头敲自己。“也许不准呢!”爸爸忽然说,“你买的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啊?现在什么都是假的,到处都是垃圾产品!我就是销售垃圾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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