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凯峰

有人说艺术源于模仿，绘画和音乐都是对自然界形象和声音的模仿；有人说艺术源于劳动，种地和狩猎的动作演变成了舞蹈，号子和呼喊发展为音乐。但是这些说法没有解释人类为什么要进行艺术创作。如果说是模仿，模仿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是劳动，劳动了一天干嘛不歇歇，回了家还接着干？

其实怂恿人们殚精竭虑进行艺术创作的是神灵。正是迷信和宗教推动了艺术的发展。

实用的“艺术”

在原始社会，猎人们在出门打猎之前，可能会模仿打猎的动作，跳一段舞蹈，另外还有人模仿野牛、羚羊，假装东躲西藏，最后被猎人杀死。这其实是一种巫术；原始人觉得跳完这段舞蹈，出门打猎一定会有收获。在欧洲有些地方的农民也会在田边跳舞，蹲下以后拼命地往上蹿，好像他蹿得越高，庄稼就长得越好。跳舞的时候嘴里也念念有词，像唱歌似的，其实是念咒。

哥伦比亚的印第安妇女有一个习俗，当男人们上战场了，她们就把脸涂成红色，面朝敌人的方向不停地唱歌跳舞。舞蹈主要是两个动作，向前挥舞大刀长矛，象征刺杀敌人；用一根带钩的棍子往回拉，象征着把自己的男人从危险中拉回来。她们相信这些舞蹈可以确保战场上的胜利。

在世界各地，欧洲、亚洲和非洲的很多地方，高山洞穴的石壁上，或者露天的崖壁上，至今还能看到原始人画的画，比如说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洞穴壁画，我们国家的贺兰山岩画。画的内容常常是一些动物，像牛、马、野猪、山羊、麋鹿，这些动物身上往往有被长矛棍棒戮刺、打击过的痕迹，有的动物身上还画有箭痕——这其实是狩猎之前祈求成功的巫术。还有画人类生殖器官的，这是祈求部落人丁兴旺。还有直接表现原始人膜拜神灵的。这就是绘画的起源，否则原始人闲着没事儿干嘛要画画？

所以说，最原始的歌舞绘画其实是迷信指导下解决现实问题的手段。

歌舞以娱神

后来真正的宗教出现了，人们不再相信万物有灵，而开始崇拜某一个具体的神灵，歌舞也成了祭神仪式非常重要的一项内容。因为人们相信神喜欢看他们唱歌跳舞。唱歌跳舞是人取悦神的一种方式。歌舞不是人的娱乐，而是神的娱乐。

除了让神娱乐之外，还得说好听的，拍神马屁，颂扬神。楚辞其实都是歌颂神的。屈原的《九歌》就是对神的颂扬和祭祀，一共十一篇，赞颂八个神，一个鬼，以及一群在战争中牺牲的先烈，最后一篇屈原还描述了一下送神的仪式：由美丽的女巫领唱，男女青年一面传花，一面翩翩起舞。

到了后来，人们发现，在宗教活动的时候唱歌不仅仅可以颂扬神，还可以营造一种神圣的气氛，给人以心灵的洗涤，有助于人们更加虔诚地崇拜神，音乐甚至被认为代表着神的力量，能为人治病、净化肉体和灵魂，能产生奇迹。宗教音乐就发展了起来。

这一点基督教做得最出色。西方音乐无论是古典还是流行，可以说都是以基督教音乐为基础发展起来的。甚至连五线谱都是中世纪的一个修道士发明的（早期为四线谱，后来演变为五线谱）。复调音乐，就是多声部合唱，也是在教堂里产生的。因为大家一起唱赞美诗，一起赞颂神，合唱水平就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复杂，多声部、和声全都出来了。要不是为了赞颂神，大家干嘛要站在一起唱歌啊？巴黎圣母院就是中世纪复调音乐的创作中心。

除了基督教之外，世界各大宗教其实都有自己的音乐。比如佛经其实是吟唱的。伊斯兰教也有宗教音乐，每次礼拜的时辰一到，宣礼员就在宣礼楼上用一定的韵调，高声呼喊，赞颂真主，召唤穆斯林到清真寺去礼拜。

正是因为音乐和舞蹈起源于宗教，我们甚至可以注意这样一个现象，越是宗教文化发达的民族，就越是能歌善舞。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印度。大家看一看宝莱坞电影就知道，不论什么电影，悲剧、喜剧、动作片、爱情片、史诗片，也不管故事情节需不需要，生拉硬扯也要给你塞一段歌舞。而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就是我们中国，说的准确一点是汉族。汉族人很缺乏宗教信仰，同时恐怕也是全世界最不能歌善舞的民族。当然汉族也有自己的舞蹈，比如说扭秧歌，这其实也是来源于农业社会的一种原始巫术，祈求风调雨顺，或者祛病除魔。但是因为比较原始，看起来也不够赏心悦目。

戏剧：讲述神的故事

宗教祭祀活动在赞颂神明的时候，常常要演示一些神话故事，这个神是怎么诞生的，有什么样的神力，立下了什么样的丰功伟绩，于是戏剧就诞生了。西方戏剧的源头是古希腊戏剧。而古希腊的戏剧恰恰是由民间的宗教仪式演变而来。古希腊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的著名悲剧《普罗米修斯》三部曲，几乎所有的角色都是神，戏剧的内容也是神话故事。古希腊戏剧演员和剧作家的社会地位很高。他们被看作神的仆人，受人尊敬。古希腊诸城邦联合会议就规定他们的生命财产不受侵犯，无论战争时期还是和平时期，他们去哪儿演出都行，就算是去敌国也没问题。

其他各古代文明的戏剧文化也几乎都和宗教有关。比如说中国古代戏剧最早的剧目是《目连救母》，其实就是《佛说盂兰盆经》中的一个故事，讲释迦牟尼弟子目犍连得道后神通广大，可是看到去世的母亲堕落在饿鬼道中受苦，不忍心，就深入地府给母亲送饭，可是饭还没入口即化成火炭，不能吃。目犍连很伤心，就去求佛祖帮忙。佛祖说：你母亲罪业深重，不是你一人的法力可以救助的，每年七月十五日那天你用干净的餐具盛上洁净的美食，供养十方众僧，大家的法力加起来，才能救你母亲脱离苦难。目犍连按照着佛的指示去做，终于使母亲脱离了饿鬼道。这部戏从宋朝开始一直到现在，演了800多年。

璀璨美妙的艺术殿堂之上，端坐的是巍巍众神。他们才是艺术之源，在理性时代，宗教被很多人斥为愚昧和欺骗，但是它的确在几千年之中为人类编织了一个梦幻般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