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

夜晚的天文观测台像是一颗坠落在荒野上的星星，探照灯孤独寂寥地扫过周围的麦田与森林。乔伊博士轻轻转动手指，细微地调整着眼前这个巨大的天文望远镜的角度，他的眼睛透过这粗重的仪器在深邃的夜空中焦急地搜寻，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像往常那样掏出自己胸前的怀表，慢慢打开……

怀表里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是一位有着浓密白胡须、笑容亲切的老人，那是乔伊博士的祖父。他的祖父是个天文爱好者。自小就看着祖父摆弄着各种天文仪器，时间一久，年幼的乔伊也对广袤的天空有了一些简单的辨识，他总是能在繁星点点的星群中一眼找出祖父最喜欢的那颗，他还给那颗星星命名为克罗米星，因为克罗米就是祖父的名字。然而乔伊15岁那年，祖父因病离世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3天3夜。当他走出屋子，再次仰望天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祖父最喜欢的那颗星了。后来，他发奋苦读，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天文学家，找出那颗消失的克罗米星。

25年过去了，乔伊博士的成就得到了整个天文学界的认可，他成为了国内顶尖的天文学家。然而，他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他依然没有找出当年祖父最爱的那颗星星的下落。

这些年来，乔伊博士查找了很多资料，最终通过比对天文台保留下来的历年的全息三维星图，反复进行定位，确定克罗米星是一颗类星体，距离地球至少100亿光年。

“会不会被黑洞吞噬掉了？”天文研究所新来的实习生莉亚难以理解为什么乔伊博士放着大有前途的研究项目不做，整天纠结于一颗毫无名气的类星体的行踪。宇宙有无数颗星，谁会在乎少了一颗呢？

“或者，就是它熄灭了？就像太阳终归会变成红巨星，膨胀吞噬周围的星体，然后……”对于这颗星体的失踪，莉亚能想到的解释都毫无研究价值。

乔伊博士有些激动：“这些结论我想过不下一百次，但根据我的观测，不可能是黑洞，那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变出一个黑洞。我研究了那么多年天文学，竟连一颗星星都找不到！”

片刻之后，乔伊博士平复下来，把莉亚叫到天文望远镜前，一边让她观测一边解释道：“这颗是Markarian231类星体，它正以你想象不到的超高速远离地球，而我们还能看到它，是因为它以光、无线电波或X射线的形式发射出了巨大的能量。现在想象你自己站在公交车站，一辆大巴车一边鸣笛一边向你奔来，鸣笛的声调越来越高；而当大巴离开你时，鸣笛的声调逐渐降低。光波也是一样，一个高速运动的光源发出的光到达我们眼睛时，其波长和频率也发生了变化，它的颜色会有所改变。我跟2015年的旧资料对比过，Markarian231的颜色确实有细微的变化。我爷爷从前长期观测克罗米星，它一直没有太大的改变，而就在他去世后那几天，这颗星突然消失了，就像人的生命突然终结一样。我想解开这个谜团……”

“嗯。”莉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了，我要休息了。”乔伊说着转身离去。

对于莉亚而言，比起陪着脾气古怪的乔伊博士记录各种数据，待在研究所内部资料阅览室绝对是一种享受。数以万计的珍贵文献资料，哪一本都能让人读得大呼过瘾。

上次乔伊博士的一番话，让她最近比较热衷于收集类星体的知识。关于类星体形成的各种假说她都仔细看过，而“白洞假说”是她最支持的。聚集在白洞内部的物质，只能经边界向外运动，而不能反向运动。白洞可以向外部区域提供物质和能量，当白洞中心附近所聚集的超密态物质向外喷射时，就会与周围的物质发生猛烈碰撞，从而释放出巨大能量，这有可能就是类星体能量的来源。

“如果说克罗米星就是一个巨大的白洞，那么它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呢？”莉亚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对着阅读桌迅速滑动手指，搜索着新近的报刊杂志。突然，一本封面印有引力波图片的杂志映入了眼帘。引力波？引力起源自质量对空间的扭曲，在任何有质量的物体附近，空间的结构都会受到扭曲。而任何有质量的物体的加速运动都会产生引力波……莉亚忽然眼睛一亮，随即向乔伊博士的办公室奔去。

“博士，我想我有新的猜测了，关于您寻找的那颗星星。”莉亚一边喊一边使劲敲门。

“哦？”乔伊打开门，耸了耸肩，他对研究所里新来的年轻人的鲁莽早已习以为常。

“一个实际存在的物体，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如果找不到它了，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它根本不存在，第二，是我们看不到它了。我比较赞同第二种。我们的眼睛看不到并不代表它消失了，它有可能只是与我们不在一个空间。简单说，就是空间被扭曲了，所以它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时空扭曲？”乔伊博士似乎有了点兴趣。

“我们可以把宇宙想象成一个蹦床，如果没有任何扰动，它是平坦的。但有质量的物体出现时，比如一个鸡蛋，或者是地球这样的庞然大物，它就会变得弯曲。这就是引力波造成的空间的扭曲。类星体的成因至今是个谜，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它一定关乎某种能量的爆发。如果涉及到质量极大的天体时，引力波就会导致宇宙空间变形，使得原本在同一维度的地球和克罗米星不在同一维度上。”

乔伊博士张大嘴巴：“我竟没有想到这个。也许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郑重地邀请你和我一起研究这个项目。”

后来的日子，他们依旧忙忙碌碌，但莉亚不知道的是，无论这个假设是否成立，乔伊在看到她谈起天文学时那双闪着光芒的眼睛，就已决定为她开启一扇通往梦想的大门，就像很多年前，祖父随手指了指那颗克罗米星，从此它就成了乔伊人生中的一座灯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