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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克鼎与潘氏家族的百年渊源

2016-05-14雨田

收藏·拍卖 2016年4期
关键词:铭文

雨田

几乎每一件上古金器的身后,都有一段坎坷曲折的流传史,见证家国的百年沉浮。自上古大禹铸九鼎起,鼎便成了国之化身、正统所系。《左传·成公十三年》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他们是古老岁月里大事的见证者,穿越千载时光,一旦重见天日,必为惊天之藏。

我们要感谢那位叫克的人,他为祭祖上余荫,铸成一鼎,以传千秋万代,鼎上金文向后人告诫,不忘旧德,缅怀祖上荣光,也使今天的我们得以知悉西周往事;我们也更应该感谢鼎的最后主人,她视鼎如命,历经劫难,最后把它送进了文物的殿堂,完成了藏家最神圣的使命。由鼎与人,再到家与国,个中故事,耐人寻味。

海内宝鼎

谈起上海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当属大克鼎无疑,这尊重量逾两百公斤的鼎铸于西周孝王时期。造型端庄,形制雄伟,是重要的西周青铜器之一,清代末年就与大盂鼎和毛公鼎并称为“海内三宝”。

此鼎口部微敛,方唇宽沿,上有粗壮的立耳,腹部略鼓,下置蹄形足,口沿下大克鼎颈部饰有三组对称的变形饕餮纹,相接处有突出的棱脊,间以六道短棱脊,腹部饰宽大波曲纹,婉转流畅,是西周中期新出现的装饰纹样,一直到春秋时代都有使用。波曲纹的出现改变了商代晚期神秘兽面纹的装饰特点,体现出清新朴素流畅的新装饰风格。底部三足已开始向西周晚期的兽蹄形演化,显得沉稳坚实。纹饰是三组对称的变体夔纹和宽阔的窃曲纹,线条雄浑流畅。如果说大克鼎的形制和纹饰显示出庄严厚重,给人以威严与权力的联想,那么铸于鼎腹内壁上的长篇铭文则蕴涵着丰富的史料价值。铭文共28行290字,为西周大篆的典范之作。铭文分两段,第一段为膳夫克用美辞颂扬文祖师华父辅协周室的功绩,赞美他谦逊的品质、宁静的性格;第二段记录克任膳夫以来受孝王赏赐的奴隶、田地,是研究我国西周奴隶制度的重要史料。

克曰:穆穆朕文且师华父,恩襄(壤)率心,宁静于猷,淑哲阜德。肆克(恭)保率辟葬(恭)王,谏(救)锌(义)王家,(惠)于万民。(柔)远能(连),肆克口于皇天,琐于上下,得屯亡(泯),易(嫠)无疆,永念于阜孙辟天子,天子明(哲),显孝于申(神),里(经)念阜圣保且师华父,(龠力)克王服,出内(纳)王令,多易宝休。不显天子,天子其万年无强,保(义)周邦,吮尹四方。

王才宗周,旦,王各(格)穆庙,即立(位),锺季右(佑)善夫克,入门,立中廷,北向,王乎尹氏册令善夫克。王若曰:“克,昔余既令女出内朕令,今余唯(锺就)乃令,易女叔市、参同(纲)中恩。易女田于野,易女田于淬,易女井家(勺累)田于(吮山),以阜臣妾,易女田于康,易女田于匡,易女田于(尊)原,易女田于寒山,易女史小臣、需符、鼓钟。易女井徵(勺累)人。易女井人奔于粮,敬夙夜用事,勿法朕令。”克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不显鲁休,用乍文且师华父宝彝,克其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

铭文大意为:第一段是克对祖父师华父的颂扬与怀念,赞美他有谦虚的品格、美好的德行,能辅协王室,仁爱万民,管理国家。英明的周天子铭记着师华父的伟绩,提拔他的孙子克担任王室的重要职务膳夫,负责传达周天子的命令;第二段是册命辞,周天子重申对克官职的任命,还赏赐给克许多礼服、田地、男女奴隶、下层官吏和乐队,克跪拜叩首,愉快地接受了任命和赏赐,乃铸造大鼎歌颂天子的美德,祭祀祖父的在天之灵。此鼎系周孝王时期铸器,历见著录,流传有序,是研究西周奴隶制度的珍贵资料。

铭文字体特大,字迹端庄质朴,笔画均匀道劲,全文非常工整。大克鼎铭文的格式、体例,以及铸刻方法,在中国书法史上也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青铜器的铭文是按照墨书原本先刻出模型再翻范铸造出来的。由于西周时期青铜铸造技术精湛,铭文一般都能够在相当程度上体现出墨书的笔意。此铭文字体规范,字迹优美,笔画圆润,结构和谐,是西周晚期具有代表性的金文字体之一。

出土争论

关于大克鼎的具体出土时间,上海博物馆陈列时曾标明:“1890年陕西扶风县法门寺出土”,中国大百科全书,各种金石学著作都沿此说,据载,大克鼎出土后旋即由陕西转卖至北京。首先为天津人士柯劭吝收藏,而柯氏得鼎的消息不胫而走,终于传到了大收藏家潘祖荫的耳中。潘氏也是一位金石学家,据载,每闻有彝器出土,他则“倾囊购之,至罄衣物不恤”,西周三大重器(虢季子白盘、大盂鼎、散氏盘)中的大盂鼎已被其收入囊中。得知柯八藏大克鼎,潘氏欣羡不已,亲往以重金求让。稍加协商,大克鼎即易主。两大礼器至尊齐聚潘府,可谓壮观,姚芳藻在《古鼎悲欢录》一文中亦称“大克鼎1980年在陕西扶风法门寺出土,被天津柯氏购得,他(潘祖荫)再从柯氏那里重金购买来的”。

潘租萌是江苏苏州望族潘氏之后,出身名门的他,从小颖异机灵,学问渊通,他才识高卓,办事干练、勤快,一生担任过国史馆协修、实录馆纂修、功臣馆纂修、文渊阁校理等。故大克鼎得以八藏,潘氏自然高兴。盛名之下,不免引来诸多文人雅士及显贵上门,以求一睹二鼎的尊容。但潘氏奉二鼎若拱璧,不予示人。加上他秉性直爽、敢于直谏。为此潘家还真得罪了不少人。直隶总督端方,曾向潘逼诱出让,就终未能如愿。谁知,在收藏大克鼎的当年,潘氏即撒手人寰。但后来学者姜呜通过《潘祖萌年谱》和《西周大克鼎金文拓片挂轴》的民国学者题跋,得出,潘祖荫卒于1890年12月,如果大克鼎出土于1890年,从出土、转手、再转手再到北京潘祖荫所得再到他撒手人寰,一年时间应为不可能,故姜鸣认为,大可鼎的出土应早于1890年。

潘家护鼎

潘卒年在北京死后,由于膝下无子,遗产就交由其弟潘祖年全权处理,祖年比兄长潘祖荫小13岁,他虽不为官,但深知官场险恶,怕哥哥的去世使潘家失去庇护,迟早会遭人暗算,于是经过族内商议,决定举家回迁故乡苏州。大克鼎和大盂鼎以及大量钟鼎珍玩由京城运抵苏州,供放厅堂,视为传家之宝。并定下“谨守护持,绝不示人”的规矩。

潘祖年死后,保护潘家珍藏的重任落到了年轻的孙媳潘达于身上。(潘达于原名丁达于,1923年,丁达于嫁给潘家子弟潘承镜,潘承镜是由潘家四房过嗣给潘祖荫、潘祖年兄弟为孙子,兼祧两房香火。不料婚后三个月,丈夫潘承镜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子嗣。)

潘达于小时候没上过学,只粗识一些文字,但她一直谨记祖父潘祖年的家规,肩负着守家护才的重任。其时正值中国社会兵荒马乱,一些盗窃者不时“光顾”探底,甚至有外国人得知潘家的收藏,愿出600两黄金和一幢洋房买下两鼎,潘达于想起当年祖公曾叮嘱这些珍贵文物来之不易,要妥加保护,传给子孙后代,因此潘达于一口回绝了,同时这些让她更坚信家传珍宝的重要性。

1937年“八三”淞沪战争后,日本侵略军的飞机不时抵临苏州骚扰轰炸。潘达于随家人到太湖边的光福山区避难。快到中秋节时,大家以为仗打得不那样急了,找个机会回城里过中秋。不料八月十六、十七两天,日本飞机又飞到苏州上空大轰炸,大家匆忙收拾了东珏又逃到光福;就在八月十八、十九两天,情急之中的潘达于打定主意要密藏这批宝物。

潘达于叫来家里的木匠做了一个结实的大木箱,把克鼎和盂鼎以及其他金银器等宝物放八其中,在潘家一进中间背后,搬开方砖掘坑埋藏,并按原样铺好方砖,再细心整理得外表不留一丝挖掘过的痕迹,然后再把书画和其他收藏放入夹弄里不易被发现的“三间头”里,它只有一扇小门,外面用旧家具堆起来,很不容易被发现。

日军占领苏州城之后,到处抢劫,潘家先后闯进七批日本强盗,一遍又一遍地搜刮,财务损失是在所难免的,维度埋藏大克鼎的大土坑和“三间头”没有被发现,据说日军司令松井都查问起潘家的收藏,万幸他到底也没有得手。潘家就这样在潘达于的小心保护下躲过了这场灾难,文物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一直坚持到了解放后。

1949年5月,苏州、上海相继解放,8月即专门成立了上海市文物管理文员会,颁布了一些列保护文物的法律法规。1951年7月,已从苏州移居到上海的潘达于致函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希望将两大鼎捐赠给国家。上海文管会受捐后,随即派人前往苏州搬运,大克鼎由此得以入藏上海博物馆,成为永久性收藏。

往事如烟,从克铸鼎祭祀祖上荣光到潘氏肩负家族使命坚定护鼎,历经三千年的历史变幻,唯有中国人精神世界里家与国的情怀未曾有变。

(编辑/雷焕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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