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 Croatto

这个来自南卡罗莱纳州的孩子被征服了。透过电视屏幕，他看到一个球员在空中不断飞升，让那些地面上的凡夫俗子自叹弗如。比赛结束了。这个孩子暖了暖身子，一头扎进冰天雪地，试图模仿电视里那个球员不可思议的行为。当这个孩子真的学会扣篮——试图摧毁后院他父亲用厚木片加固的篮筐——他的蜕变完成了。

“天啊，现在我就是J博士了。”拉里·南斯心想。

时光回溯到1984年1月，彼时的朱利叶斯·欧文被认为是穿着匡威的上帝。特别是在丹佛，1984年首届扣篮大赛亮相全明星周末舞台，欧文和效力太阳的南斯以及其他7名球员同场竞技。就在八年前，特立独行而短命的ABA曾经办过扣篮大赛（也在丹佛），欧文成为了当届扣篮王。那时欧文是NBA的形象大使——风度翩翩且能言善辩——但那时的NBA却是个毒品滥用和种族歧视泛滥的联盟。

欧文似乎注定要成为1984年扣篮大赛的冠军，但当时正处于自己第三个赛季的南斯并不甘心居于人后。“如果J博士参加扣篮大赛——他是当时我见过的最强扣将——我想和他同场竞技，”南斯说。促使南斯想参与竞争的更重要动机源于他对汽车的喜爱——扣篮冠军将获得10000美元奖金，足够他买下自己心仪的1967年款雪佛兰科迈罗。

24岁的南斯言辞温和，但他所做的远不止赢下扣篮大赛——当然啦，也不只是买下了那辆汽车。在这场对决中，他击败了儿时心目中的英雄。如今回首往事，南斯觉得欧文没有拿出自己最好的表现，但J博士的影响力依然不减。“那就像是和王者同场竞技，”名人堂成员多米尼克·威尔金斯坦言，他也参加了那届大赛，“相比担心比赛结果，我可能更多地是心存敬畏。”

南斯期待过自己力拔头筹，但他没预见到的是，自己成为了推动NBA走向复兴的一分子。此前的全明星赛模式更像是商业走秀。里克·维尔茨当时在联盟管理层任职，如今他正担任勇士总监兼首席运营官，“全明星周末”这个概念就是由他提出的。按照维尔茨的说法，此前的全明星赛基本上就是走走过场，先进行宴会，然后打比赛，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所以，扣篮大赛或者传奇赛这样的新概念其实是有悖常规的，也使得联盟冒了巨大的风险。扣篮大赛中，评委们会根据球员的临场发挥给出分数，但维尔茨却压根无法享受这种令人激动的氛围。对于这次大胆尝试，时任联盟总裁拉里·奥布莱恩设下了红线：它不能给联盟制造麻烦，也不能让联盟有经济损失。所以每次当球员上场时，维尔茨都有可能职位不保。

前丹佛掘金公共关系主管汤姆·霍恩西表示，如果那年的扣篮大赛有什么令人失望的地方，那便是欧文没能夺冠。根据维尔茨的回忆，《体育画报》当时为这场盛会预留了四个版面。

“我不认为他们此前给全明星赛做过报道。”时任NBA公关总监的布莱恩·麦金泰尔说。

正因为扣篮大赛，全明星周末成为了球迷和广告主都不愿错过的赛事。也就在那年的2月1日，联盟迎来了最适合为全明星周末掌舵的新总裁：酷爱篮球的律师，41岁的大卫·斯特恩。

NBA世界即将迎来飞速发展，而刚加冕“天行者”的拉里·南斯当时正在回家的飞机上沉思。一个成年人在飞机的轰鸣声中走神固然有趣，但更有意思的是他对篮球的看法。作为南斯的朋友和全明星队友，沃尔特·戴维斯依然记得两人在30多年前那次飞行途中的对话……“是的，赢得扣篮大赛很棒，但我真的想成为全明星球员。”

第二年，南斯就让梦想成真，迎来了自己13年光辉球员生涯中3次全明星正赛之旅中的第一次（南斯退役时是前锋中的历史盖帽王）。中距离跳投是南斯的重要得分武器，他的生涯投篮命中率也达到了可观的54.8%。

“哥们儿，拉里·南斯是个出色的球员。”威尔金斯说。

戴维斯则遗憾地表示，太多的人对南斯的认识太片面，“他在球场上的表现远不止扣篮。”

有的家庭热衷于美食，卡牌游戏或者八卦，而南斯一家的男子们则喜欢打篮球——他们家中几位天赋不错的表兄弟、叔伯和亲兄弟们之间经常会打竞争激烈的比赛。南斯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但球场上没有怜悯，他必须做好防守。“如果你想和我们一家打球，你最好学会如何防住对手。”南斯说。

尽管南斯很早就接触了篮球，但他并未想过靠篮球养活自己。南斯后来的大学队友弗雷德·吉列姆表示，他那时候就已经展现了不俗的技术。在一场高中季后赛里，吉列姆和南斯成为了对手。最终，吉列姆所在的球队输掉了比赛，但他没有待在家里，而是驱车前往观看南斯在下一轮的比赛。

对南斯而言，在社区大学打篮球，而后成为一名机修工或卡车司机绝对是不赖的人生——直到克莱姆森大学主教练比尔·福斯特在当时身高2.01米、臂展出众的南斯身上看到潜力。

弗吉尼亚大学球星杰夫·兰普表示，你不知道该对南斯的比赛抱何期待，但他随时都可能爆发。他那时就已经是一名现象级球员，但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强。在接到队友的吊球后，南斯可以在你能想到的任何角度扣篮。但他会一直问自己的队友霍勒斯·怀亚特，“室友，我刚才扣进了？”

怀亚特至今还记得，因为在于波特兰举行的Far West经典赛里表现乏善可陈，南斯被福斯特严厉训斥，但在大三那年，他走向了成熟。1981年，大四的南斯跻身大西洋海岸联盟（ACC）第二阵容，还光荣地入选了全美最佳阵容。

南斯表示，在赢得朴茨茅斯邀请赛MVP后，他开始得到职业球队的垂青。（根据怀亚特的说法，南斯对自己的评估是，“哥们，我表现得还不赖。”）时任太阳总经理杰里·科朗吉洛很早就对南斯青睐有加，当他观看南斯在那年三月ACC锦标赛上的表现时，有那么一幕让他彻底相中了南斯——南斯从中线附近开始运球突破，而后从罚球线附近起跳扣篮。在科朗吉洛看来，这个动作展现了南斯的天赋，不是教练能教会的。

但太阳并不能100%确保选到南斯，在1981年的NBA选秀大会上，湖人手握19号签，比太阳靠前（20号签）。湖人有可能会选南斯，后来成为湖人总经理的杰里·韦斯特想得到他。此外，太阳的一位有限责任股东、前尼克斯球员拉里·弗林德中意前锋杰伊·文森特，他敦促科朗吉洛选择这位密歇根州大的明星球员。而湖人主教练保罗·韦斯特海德更喜欢密歇根大学的迈克·麦基一一湖人最终选择了他。

“坦白说，他（南斯）可以完美融入我们，适应我们的打法。”谈及南斯，韦斯特如是说道。在度过五个不温不火的赛季后，麦基就离开了湖人。（2015年，湖人终于选到了南斯，拉里·南斯的儿子小拉里·南斯。）在湖人公布选人决定后，科朗吉洛迅速选择了南斯，弗林德为此大发雷霆。

但这是最后一次有人因南斯而生气。身高2.08米的南斯步伐轻盈而迅猛，面对卡里姆·贾巴尔的“天勾”，他可以在皮球升至投篮弧线顶部时将其封盖——他屋里有一张这样的照片，可以证明自己能做到——他也能锁死像阿历克斯·英格利什这样的得分高手。但根据与南斯做过四个赛季队友的阿尔文·斯科特回忆，即便已经表现不俗，南斯依然求知若渴。每年，他都会努力提升自己球场表现。斯科特表示，南斯得到的提升毋庸置疑，你可以期望他抓下关键篮板，或者命中大心脏投篮。太阳后卫凯尔·梅西相信，年复一年，南斯打球的信心会越来越强。

在这个过程的始终，“他都是那个来自南卡罗莱纳州安德森市的谦逊孩子，”南斯的密友怀亚特说道，“直至今日，他依然保持着这样的为人。”斯科特和南斯保持着朋友关系，他表示，“他是一个愿意给予、满怀爱心的人。”他的对手们也赞同这个看法。“他为人和善，但在场上绝对不惧斗狠，”曾为弗吉尼亚大学和火箭效力的名人堂大个子拉尔夫·桑普森说，“他渴望赢球。”

无论是职业，还是个人角度，南斯都深爱菲尼克斯这座城市。他很喜欢这里的天气和这座城市的竞技氛围。但在之后的1988年2月25日，当沃尔特·戴维斯驾车前往老兵纪念体育馆参加对阵骑士的比赛时，他很惊奇地发现南斯正驱车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当时南斯刚听说自己被交易到了骑士，愤怒的他立马离开了体育馆。是的，太阳在场上场下都有着困难，但南斯并不是导致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他希望能帮助到球队，但太阳为什么会抛弃他——而且是将他交易到气候寒冷的克利夫兰？科朗吉洛如今已经成为太阳老板，当时他觉得太阳必须重建了。用他的话说，球队得“建仓”了。

南斯是那支太阳队内最出色的球员，他只能离开。“这个结果确实让人难以接受，”科朗吉洛说，“从个人层面来说，我非常喜欢拉里。”

即便那些没有卷入交易的人也被抛弃了。当骑士主教练兰尼·威尔肯斯打电话欢迎他的新援时，接电话的却是南斯的未婚妻杰妮。她觉得，显然南斯在搞恶作剧。众所周知，南斯喜欢整蛊游戏。通话结束，不管内心有多受伤，不管对新教练的来电处理方式是否不合时宜，南斯都必须出发了。这是职业球员该做的事，第二天，他登上了骑士的大巴。

“好吧，”南斯在大巴上宣布，“我不知道这辆车上有谁穿着22号球衣，但这个号码必须归我。”

在南斯加盟的前11场比赛里，骑士输了9场。南斯当时深受胃痛折磨，晚上常失眠。威尔肯斯劝大家保持耐心，他将南斯提到大前锋位置，让替补席上的“飞车手”约翰·威廉姆斯进入首发。最终，南斯明白自己来骑士算是因祸得福。威尔肯斯是个很出色的教练，他相信团队利益大于个人，每个球员都奉行他的信条。后卫马克·普莱斯和罗恩·哈珀年轻且天赋异禀，中锋布拉德·多尔蒂体力充沛。骑士打进了季后赛，虽然之后被淘汰出局。

南斯喜欢球队的阵容，他珍惜队友之间的亲密无间。在训练结束后，他们总是会花时间待在一起。效力太阳时，南斯很瞧不起威廉姆斯，如今两人成为队友，威廉姆斯成了南斯最好的朋友。

“我们球队里有一种像家一样的氛围。”在骑士和南斯做了很长时间队友的马克·普莱斯说。

在克利夫兰，南斯参加了最后两次全明星之旅，而他带给球队的远不止场上的全面表现。“无论场上场下，他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做贡献，因为拉里·南斯首先是一个男人，其次才是球员。”前骑士总经理维恩·埃布里说。

而威尔肯斯相信，南斯的鼓励和支持帮助球队的年轻阵容迅速走向了成熟。不管境遇如何，南斯始终拥有着时任球队助理教练迪克·赫尔姆所称的“轻松的自信。”这种状态也感染了球队。他率先提倡队友们在节日互换礼物，还邀请队友们去他家后院的池塘钓鱼。他会给队友取绰号，这是关系亲密的象征。赫尔姆用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帮助南斯提升他的跳投，因此得到了南斯给他起的绰号“Papa Helm”。普莱斯得到的绰号是“Little Bit”，不过这个入选了NBA最佳阵容的控卫表示，他还有别的难以启齿的绰号。威尔肯斯则说，南斯使得队友们开始关心彼此。

尽管骑士不缺乏天赋，也非常团结，但这并不能确保他们打进总决赛。从1988年到1993年，他们有四次季后赛之旅被公牛（或者更准确地说，迈克尔·乔丹）终结。这套阵容最终在1993年解体。威尔肯斯依然因哈珀此前被交易而耿耿于怀，此时他选择了离开，而背伤问题导致多尔蒂只能大半个赛季作壁上观。

在那个令人沮丧的1993-94赛季，南斯接受了膝关节关节镜手术，之后他的职业生涯走到了尽头。术后没多久，南斯就选择了复出，结果又接受另一次膝盖手术。骑士在是否续约南斯时犹豫不定，当时的南斯觉得自己前一个赛季还入选了全明星，因此应该还可以像以往那样打球——即便他已经35岁。现在，南斯承认这种想法是个错误，他本可以去别的球队充当角色球员，并给年轻球员树立榜样。

退役后的生活，南斯的字典中并没有“悔恨”。如果能入选篮球名人堂固然很棒，但如果没有也没关系。“当人们告诉我，他们喜欢看我打球，因为我很努力时，我倍感自豪。”南斯说道。

对于以前在丹佛拿下扣篮大赛冠军的人来说，那句话听起来也许平淡无奇，但对他来说已经够了。在亚特兰大，霍勒斯·怀亚特可能又跟他的孩子们说起他那位大学室友，但谈论的不是扣篮。他会向孩子们强调，你们应该成为拉里·南斯这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