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颖

这首小诗让我又想起漫步在卢塞恩的日子。有些地方，总是在离开以后，变得更加清晰，因为曾在回忆的酒窖中反复发酵，更觉回味无穷……

温柔之夜

我们抵达时，是傍晚。晚饭后，沿着卢塞恩湖畔漫步，夕阳正恋恋不舍地离去，远处的皮拉图斯山散发出宁静、恬淡的美，镜湖也像刚参加完盛会的少女，卸下了灿烂的妆容，和群山一起静默着，似乎仍在回想白日的余韵。

风景朦胧，如即将睡去的花蕾。岸边的露天座椅上，觥筹交错的是喧嚣而上的欢乐；行船夜游的人在这山山水水间，寻找一个沉醉的理由；游艇改装的酒吧，有人在热烈地起舞，音乐和掌声如烟花一般绽放。

湖水沉静着，人们却在狂欢。只不过，卢塞恩的夜晚，因这灵韵流溢的湖、柔美动人的山而变得内秀，即便是狂欢，也带着独特的优雅与从容。

夜深了，看不见风景的时候，艺人们的表演便成为湖畔最吸引人的景致。每隔几十米就有一处精彩的演出。有弹吉他、吹长笛的，也有敲架子鼓、拉手风琴的；有吉普赛乐队的载歌载舞，也有几个年轻人的诙谐说唱，甚至还有个女孩舞着两根燃烧的木棍跳起了艺术体操……艺人们沉浸于自我的表演中，优雅而不卑微，虽然身前放着钱罐，却让人觉得施舍的态度是一种轻侮，只有如知己般的欣赏，才能配得上他们艺术家的风度。

湖边的夜市也正热闹着。一溜儿排开的铺子，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工艺品。逛累了，有长椅可供休憩；饿了，有各色小吃可以大快朵颐；兴致来了，还可以请画师为你画幅素描。但我更喜欢静静坐在湖边，看点点灯火、粼粼波光，夜风送来天籁般的音乐，如满天星子般空灵纯净。

这样温情的夜晚，喜欢文字的人，也许会想起雨果吟咏的句子：“卢塞恩幽雅、静谧，碧波轻轻拍着河岸，柔水在脚下流淌……”喜欢音乐的人，也许会想起贝多芬的《月光曲》，诗人雷尔斯塔布曾这样评论：第一乐章使人想起“犹如在瑞士卢塞恩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船儿一样”。但更多的人也许会有和瓦格纳一样的感受，他说：“卢塞恩的温柔使我把音乐都忘了！”

于是，我又想起了李斯特的女儿科西玛，她毅然放弃了后来成为奥地利首相的丈夫，随德国作曲家瓦格纳隐居此处，后者也因此创作出了许多名曲，包括传世之作《纽伦堡的诗人》和《诸神的黄昏》。每年8月，卢塞恩都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国际音乐节，来印证这个城市的魅力。看来，最真的爱情和最好的音乐一样，都选择了最美的地方，也因此成就了一段最浪漫的传奇。

梦幻廊桥

原以为卢塞恩的夜晚已是最美，没想到它的白天更令人惊艳。一切都像用鲜艳的颜料浸过似的，明亮得耀眼。白絮的云、蔚蓝的天、澄碧的水，美得像晕染过的画。最可爱的是那些小巧雅致的房屋，不过五六层高，斜型的屋顶一律是明媚的红，配上浅色的墙壁，像一首小步舞曲，欢快而活泼。

绿色的罗伊斯河则像舞曲中的上滑音，轻快地掠过卢塞恩城。河畔有成片的露天咖啡座，餐厅也摆出了白色的遮阳伞和桌椅。人们悠闲地喝着咖啡，品尝着瑞士风味的蔬菜炖肉汤，或一杯当地自酿的啤酒搭配德国风味香肠……湖中，天鹅娴静的身影，就如卢塞恩的时光：舒缓、从容，诗意十足。如果你有多余的面包屑，尽可以给它们喂食，它们会欣然围在你身边。人与自然的亲近和谐，就这样融入风景的每一个细节，像一首写意的小诗，于不经意处动人。

河上共有七座桥，最美的一座叫卡贝尔桥，建于1333年，是欧洲最古老的木桥。卡贝尔桥又名“廊桥”，这让人想起了那部著名的电影《廊桥遗梦》，二者虽无关联，但浪漫的气质却相当合拍。带有木屋顶的廊桥，迤逦地游过湖面，像旦角甩出的长长水袖，在古典的韵律中辗转得荡气回肠。长廊外侧点缀着艳丽的天竺葵花，让质朴的木桥变得生动起来，就像这座小城给人的感觉，一切都那么可爱，明亮得就像这儿的阳光。桥旁有座八角尖顶的水塔，过去曾做过监狱档案馆和金库，现在与廊桥一卧一立，在阳光流水变幻的色彩中营造出绝佳的视觉效果，成为倍受游客青睐的摄影之地。

廊桥上有三角形的屋顶，横楣上绘有110幅彩图，叙述了卢塞恩和瑞士联邦的历史，每幅画下还有一首德文题诗。对卢塞恩人而言，卡贝尔桥不仅具有现实的意义，更是通往过去的一座桥梁，它连起了诸多记忆的片段，成为这座城市的象征。然而，1994年的一场大火几乎将它烧毁，后来人们重建了木桥，并禁止任何人在桥上吸烟。卢塞恩人小心地呵护着廊桥，就像呵护着自己的历史和传统。

小城古韵

卢塞恩是适合漫步的，唯有漫步才能品味到这座小城的意韵。悠长的岁月给它留下了丰富的历史遗迹，就像一场不可错过的文化盛宴，那些古老的教堂、塔楼，文艺复兴时期的宫廷、邸宅，15世纪的彩绘壁画，以及百年老店、长街古巷，如图画般散发着古朴和谐的美，令人流连沉醉。踩着凸凹不平的鹅卵石路面，在一条条窄巷间游走，心灵和步伐都会不约而同地慢下来。少了林立的高楼和喧哗的车流，这里幽静得令人神思飘摇，仿佛一步就踏入了中世纪。

在这里，俄罗斯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写出了名篇《卢塞恩》，并称赞它是瑞士最浪漫的地方，大仲马将它誉为“世界最美的蚌壳中的珍珠”，尼采、拜伦、瓦格纳、司汤达、马克·吐温等人也曾相继漫游此地，希尔斯广场上留有歌德的故居，雨果住过的楼房至今仍完好地保存在罗伊斯河北岸。加乐广场上的美术展览馆珍藏着大批16世纪的名家之作。在欧洲最大的交通博物馆，你可以看到最原始的马车、舟船，1847年问世的蒸汽船，世界上第一辆登山用的蒸汽火车头……此外，还有60部火车头、35架飞机以及数不胜数的汽车，向人们展示着从古老时代走向现代文明的历史轨迹。

购物天堂

卢塞恩拥有众多豪华商店和风格各异的精品小店，丰富的瑞士产品、卓越的商品质量，使之成为购物者的天堂。走出火车站，沿着比拉居斯大街西行，银行、钟表店、照相器材店和巧克力店比比皆是，而最吸引游客的，自然是各种各样的钟表店了。

瑞士是世界著名的钟表制造产地，这里当然也少不了顶级的钟表店，有欧洲最大的钟表珠宝连锁店Bucherer、世界最大的劳力士销售中心，也有百年历史的瑞士老字号钟表店……劳力士、卡地亚、百达翡丽、欧米茄等顶级品牌都能在这里买到，甚至还可以定制手表和珠宝。这里的瑞士表不仅款式众多，价格也比其他地方便宜，因此成为游客们竞相抢购的对象。与我们同行的一位女士就刷爆了卡，但为了她心爱的劳力士，立刻又叫人从国内汇了几万欧元，瑞士名表的魅力可见一斑。

Bucherer钟表总店那座名为“AION时光之神”的大钟，或许能够说明瑞士钟表广受欢迎的原因。这座世界上最大的滚珠大钟，代表了“持久、独特、精准和品质”，这也正是瑞士钟表制造业的精神，正因为如此，瑞士钟表才在世界上赢得了这样广泛而崇高的声誉。

如果你买不起劳力士这类名表，卢塞恩也不会令你失望，这里大名鼎鼎的瑞士军刀、各色香甜可口的巧克力，还有独具特色的面具、木雕、音乐盒以及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依然会让你满载而归！

灵魂之作——“濒临死亡的狮子”

从火车站过湖桥步行约20分钟，你会看到一处著名的雕像——狮子纪念碑。它由丹麦雕刻家特尔巴尔森设计，为了纪念1792年保护法国路易十六而牺牲的786名英勇的瑞士雇佣兵。

纪念碑名为卢塞恩“濒临死亡的狮子”，被马克·吐温称为“世界上最悲惨，打动人心灵的岩石”。受伤的雄狮痛苦地倒卧在地，身边是折断的枪头和十字盾牌，它在哀悼那些逝者的灵魂，也向世人证明着他们的勇敢和忠心。于是，我想起了英语课本中那个被迫拿箭射中儿子头上苹果的猎人，他就是后来反抗暴君的卢塞恩民族英雄威廉·退尔。

原来，卢塞恩的美丽不仅是温柔的，更是倔强、勇敢、坚韧的，也许只有当你走进它的历史，才会真正了解它的灵魂。在拉丁文中，卢塞恩（Luzern）就是“灯”的意思。早在罗马时期，它还只是一个没有几户人家的渔村，后来，为了给过往船只导航而修建了一个灯塔，因此得名。我想，卢塞恩的精神，亦像一座不灭的灯塔，让人们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失去希望，所以才有了美丽、优雅、从容的卢塞恩，才有了被雨果称赞的“万能上帝创造的最卓越事物的最和谐的组合”。

漫步卢塞恩的时光，就像一场恍惚了时空的悠游美梦，最古老的廊桥、教堂、塔楼，最现代化的商场、酒吧、夜总会，最富有生活气息的花卉和蔬菜市场，自然与现代、古朴与奢华、宁静与激情，交织成这座城市独特而迷人的风韵。

卢塞恩其实很小，小到只需几十分钟就能慢慢逛完整个老城。它又很大，大到包容了瑞士几乎所有代表性的特征：湍急见底的溪流、蔚蓝如镜的湖面、挺拔幽深的杉林、雄伟峻峭的雪峰……难怪会被称为“最瑞士的地方”。

因一座城市而了解一个国家，又因这座城市而爱上这个国家。这，就是卢塞恩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