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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懂三明乡村

2016-05-05钟祥瑜

海峡旅游 2016年4期
关键词:泰宁尤溪三明

钟祥瑜

走过三明,我们可以震撼于世界自然遗产的风光,听到几乎涵盖福建所有的方言,体验古老而草根的庞大民俗资源、繁杂的神灵信仰,欣赏闽地各建筑派系在此地兼容并蓄,以及不亚于土楼的瑰丽土堡。

建国初期,因为发展工业,从闽北、闽西、闽南、闽东的边远地区,拼合成一个杂糅的闽中,便是三明,故有专家戏称其为“七巧板”。它的文化脉络只能按照县市来区分,泰宁、宁化、大田、尤溪等地彼此间都相去甚远。然而在乡村旅游大火热的今天,这恰恰变成了优势:足够多元的文化体验。

边缘与边缘联合的七巧板

三明是福建省建市最晚的城市。1970年,一个新建的三明市才将闽西北诸县合并在一起。对于一种文化的生长来说,46年时间,的确是太短暂了。

现在的三明十二县市,在历史上,它们分属于不同的文化系统。泰宁和建宁,属于邵武府;将乐、沙县、永安和尤溪,属于延平府(南剑州);二者均属于闽北文化系统。但是尤溪很特殊,其设县之初的两百年,一直属于福州,948年,设南剑州,才从闽东改属闽北。由于地理位置,尤溪受闽东文化影响很深。宁化、清流和明溪三县,历来属于汀州府,闽西文化系统。大田建县很迟,初属延平府,1734年,永春升为州时,属永春州,民国初年属南路道、厦门道,其后,又在仙游、龙岩、永安、晋江等区之间摇摆不定,1963年始属三明。基本可以认为,大田属于闽南文化系统。

除了莆仙方言,三明几乎齐备福建各大方言:泰宁、建宁属于闽赣方言,宁化、清流属于客家方言,将乐、明溪属于闽、客、赣方言过渡带,沙县、永安属于闽中方言,大田属于闽南方言,尤溪属于闽东、闽南方言过渡带。当年,我立志做三明文化的研究时,遇到了一个问题:想要追溯三明的区域文化渊源,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如果做闽北的区域文化,只要看《建宁府志》,研究邵武看《邵武府志》,而三明则需要查阅《延平府志》《邵武府志》《三山志》《汀州府志》等等。

三明所处的沙溪河南北都是山区,没有大盆地,无法形成府城级别的区域城市。三明的这么多县市,历史上没有一个府城。就是说,没有一个城市曾经充当过比县更大的区域的政治、经济和文化领袖。它们都处在各种文化的边缘地带。三明市则是建国后新兴的工业城市,可以说,在三明地区,没有一种文化具有足够的优势改变和整合其他文化。

畲乡竹竿舞。

这样,我们就有了一个仿佛七巧板拼成的图案,我们能够清晰地观察到那些裂痕。直白地说,三明没有文化的纯粹性,闽北、闽西、闽东、闽南各扯一块拼合而成。七巧板,意味着它不是完整的文化单元,没有自己一致的文化传统,是破碎的、以县级为单位的多元文化。泰宁和将乐不同,明溪和尤溪不同,差别比比皆是,它更多地是作为一个行政区划,不是自然的地理单元,也不是文化单元。现在作为一个文化单位,要整合文化,在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文化整合还没有完成。如果各方面条件相似,如福建的漳州平原区域,说同样的语言,信仰同样的神灵,文化单元容易整合。但三明不同,泰宁和沙县方言不同,宁化方言其他县市也听不懂,大田可能用的是闽南话,所以三明人更多以普通话交流。闽中的民居和泰宁、宁化的民居也不同。三明文化的整合可能需要几百年,好比“三明诗群”这个地域诗派,在福建省内名气不小,除了文学上的成就外,还建构了三明的文化共同体,营造心理上的认同感。又如三明政府在推行的三明客家群,三明市集体加入客家。这件事颇有争议,的确忽视了各县的历史文化差异,有一刀切的问题,但反过来思考,不妨看成官方整合三明文化的一个策略,是为统一三明的文化底色,也许一两代人后就有可能接受这个角色定位了。

泰宁有“三舞”,梅林戏、傩舞和桥灯。而看上去很本土的梅林戏和傩舞,其实都与宫廷有关。梅林戏源于泰宁土戏与徽班戏曲的结合,而泰宁土戏是宋代宫廷舞蹈与当地跳绳、道教文化、傩舞的结合。至于傩舞,大源村村民坚信这是南唐时期宫廷内的和番舞。

三明主要受到两大文化的影响,一是闽北文化,即朱熹理学文化;二是客家文化。虽说理学文化的集大成在武夷山,但也不得不承认,理学鼻祖杨时出生在将乐,罗从彦长期在沙县讲学,朱熹出生在尤溪。即便是客家文化更多地保留于龙岩等地,客家祖地确是在三明宁化的石壁村。一个地方的边缘部分,它所保留的文化的原始性更强,更草根。三明有永安的大腔戏、泰宁的梅林戏、大源村的傩舞、宁化的汉剧,比起福州全是闽剧,它更有意思。在三明几个县转一圈,体验到的文化不重复,足见其旅游资源的丰富性。

三明发展乡村旅游,有很好的基础,需要审慎的是,注意用文脉来串通各个村落。福建的乡村,拥有南方山区村落的共性。每个村庄有自己存在的原理,村落朝向、来水去水、风水林……诸如此类,按照中国的风水理论、传统礼制来建构。商道、驿路、信仰,一切皆有规矩,需要细致梳理,且有脉络可寻。

三明乡村建筑,流派多元、重在防卫

海峡旅游:您认为,三明的乡村建筑具有哪些特质?

戴志坚:传统建筑行业重视流派,也就是工匠体系。一个地方方圆几百里可能都是一个工匠的地界,这一带的建筑形式、梁架结构、装饰手段、材料色彩也因此接近。福建的地方语言多样,建筑流派和语言、工匠体系有很大关系,建筑材料的使用也和地方文化有关。三明在建国后开始建市,没有自成一格的建筑流派,多是周边文化——闽北、闽西、闽南、闽东文化融合而成,没有统一的文化根源,加之地广人稀,诸多移民把本土文化带来,落地生根,所以三明文化多元,较不排斥外来文化。其民居的建筑流派,更多体现了诸多派别的兼容并蓄。

大田芳联堡,建于清嘉庆十一年(1806年),是距离大田县城最近的一处土堡,位于均溪镇许思坑村。目前仍有居民生活其中。

三明多山林,当地木材丰富,多木构民居,一般有单层排屋和双层木楼居两种形式。历来,建盖精致古民居的有两种人,一是历代经商的有钱人,一是官宦人家。相比之下,三明的富人偏少。福建早期交通以水系为主,依靠船运,清末民国初还如此。福建的闽江像伸开的手指,溪流如扇子一般聚到福州,汇向大海。地方语言、交通、贸易、人口等都和水系有很大的关系,水系如同动脉,城市、县市的繁华地段都集中在水边。三明地区的永安燕溪,往北汇入沙溪流域,再至沙县的沙溪口,直至尤溪口,最后汇入闽江,奔向大海。因地理条件的限制,丰富的山林资源,居民多不喜欢出外远游,且地广人稀,容易达到小富即安的生活状态,故而地方商贾活动并不算活跃。不像泉州地区,迫于人口压力需要向海上拓展生活空间,以致商业发达;也不像福州沿海地区官宦多,或厦门港口那样簇拥了很多近代资本家、官僚、没落的军人、政客。不过,富人偏少不等于没有,三明的尚书第就非常宏大精致。历史上三明也有很多土匪头子盖的房子非常漂亮,例如在民国二三十年代,尤溪出了大名鼎鼎的卢兴邦,被国民党招安后官至国民党中将师长,在福建管辖22个县城,自己立关卡,印钞票,设银行,搞税收,称霸闽西北20余年。

海峡旅游:最吸引您的三明建筑形态是什么?

永安·桃源洞

戴志坚:三明最精彩的建筑是土堡。历史上,三明有丰富的矿产,匪患频繁,地方财主为了保护财产,对居住环境的防卫性能要求超过建筑审美价值。每个村落几乎都有一两个土堡,日常散居在村内,土匪来了就集中躲藏到土堡里。不过,三明地区的土匪多为散兵和流寇,小偷小摸者居多,农忙耕种,农闲抢掠,顺手牵牛,捞不到就跑路。福建山区多,匪患其实很平常,不过三明市是几个边缘地带的整合,很多处于地方边界的“三不管真空地带”,政府鞭长莫及,匪寇流窜在边界,双方政府兵力很难监管,多由百姓自寻生路,发挥民间智慧。也因此,三明建筑以防卫为主,装修为辅,命比漂亮重要,把钱花在了点子上,对装修和建筑空间的要求比其他地方薄弱。这和福建土楼是一个原理,有土楼的地方往往战乱多,而社会安定的区域,地方民居就极其重视居住空间的舒适和气派。

海峡旅游:目前三明市正在大力推进乡村旅游,在这股潮流中,古民居、古建筑的维护面临的困难是什么?

戴志坚:当下的乡村旅游异常火热,有钱的、没钱的各行各业都参与其中,政府在投入,百姓也在积极顺应潮流,“大炼古村落”。古建筑在乡村旅游中面临的困难,首先在于资金、维护团队和传统建筑材料。资金方面,地方可以各显神通,可依赖政策、企业和民间人士,可以说钱不是最困难的。最棘手的的是,古建工匠队伍的散失和建筑材料的不匹配。工匠体系传承是历史难题,建筑图纸可以画出来,而材料的缺少导致无法落地实施的案例也比比皆是。最令人担忧的是,花几百万修成了一个丑八怪。

其次是体制上存在的局限性。很多古建筑为公有财产,在修缮维护的流程操作上,一般需要通过招投标的方式寻找古建团队,而一般的民间工匠并不具备参与投标的“资质”,多是受雇于有资质的现代建筑团队,从而获得生存空间。这样的工作分配,往往导致经费的层层消耗,最后落在建筑本身的仅有很小的一部分。

海峡旅游:上述问题有没有好的做法可以参考呢?

泰宁·上清溪

戴志坚:欧洲古老教堂维护的做法就很有趣。一座百年历史的教堂,专门培养一个固定的施工团队,工匠们一辈子只修这一座庙,寄生在教堂体制内,这样的保护就非常细致。但是,这是中国体制所无法达到的。

海峡旅游:福建的工匠体系现在是什么状态?

大田·廊桥清晨

戴志坚:工匠体系的地方特性正在散失,这是一个很难阻止的趋势。泉州就需要泉州工匠,客家就需要客家工匠,但现在各流派工匠互相渗透,福州的房子莆田的工匠来修,三明的房子可能周边的工匠来主持,地方特色逐渐消融,一点点地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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