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奇等

12年前，河南省叶县36岁的赵占方杀了兄长赵亚龙一家三口后潜逃。2011年，赵占方在公安部“清网行动”中被警方抓获。当警方讯问其杀人动机时，赵占方掩面痛哭：“当年我真不该和我哥私了，公安机关该咋处理就咋处理，也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些闹心事了！”

赵占方所说的“私了”，具体是指什么？2015年12月，随着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关于赵占方死缓复核结果的下达，真相被披露出来……

哥哥诱奸弟妹，私了埋下祸根

1998年8月的一天，在外面办完事的赵占方回到家后，见妻子林珑双眼红肿，明显哭过。赵占方心痛地问妻子怎么了。林珑犹豫片刻，说：“你哥他不是人！他……他强奸了我……”

原来，前一天上午，赵占方的兄长赵亚龙告诉弟妹林珑，说他物色了一名医术很高的医生，可以帮二姐赵成群治病。两人约好次日见面后一起去请那位医生。谁知第二天，当林珑如约和赵亚龙前往他所说的医生家，路过一片无人的玉米地时，赵亚龙将她推倒在地，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将她强暴……

事后，林珑一边哭，一边嚷着要告诉赵占方。赵亚龙先是哄她，说自己是真心喜欢她，情难自已；见她执意要说出去，便黑下脸来，威胁道：“你告诉我弟，我也不怕。看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回家后，林珑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脸，哭了足足两个小时。在是否告诉丈夫这件事上，她很纠结。嫁给赵占方的两三年时间里，据她观察，丈夫和比他大6岁的哥哥赵亚龙的性格截然相反：前者胆小懦弱，后者霸道嚣张。赵占方在兄长面前，一向唯唯诺诺，即使告诉了丈夫，他又能如何？

煎熬中，赵占方回家了。林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向丈夫如实控诉了赵亚龙的行径。听完妻子的讲述，赵占方气得两眼圆睁，大吼一声，便直奔离自己家很近的兄长赵亚龙家中。赵亚龙当时刚吃完饭，见弟弟满脸杀气地冲过来，内心有鬼的赵亚龙拔腿想逃，赵占方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哥哥，不由分说挥拳就打。嫂子尹月琴见状赶紧将小叔子拉开，并质问他为何打人。赵占方气呼呼地指着赵亚龙说：“你问问他自己！”赵亚龙把双手一摊：“我怎么了呀？你给我说清楚点，说不清楚的话，小心我揍你！”兄长盛气凌人的反问，将憨厚的赵占方一时镇住了。少顷，赵占方将手一摆：“你不承认也行，我现在就去报警。”便回家骑上自家的摩托车，向乡派出所疾驰而去。

派出所接到赵占方的报警后，派民警到赵家了解情况。林珑将自己被强奸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并提供了留有赵亚龙精斑的内裤。面对铁证，赵亚龙面如土色，冷汗涔涔。民警将赵亚龙带回派出所，打算做进一步鉴定、分析与处理。

派出所民警走后，已获悉消息的赵亚龙、赵占方兄弟俩的父母，从自己所住的老房子里来到了小儿子家中。赵母先是骂大儿子赵亚龙：“这个逆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这是存心让我们早点死啊！”赵母一边骂一边抹泪；而赵父则闷头抽烟，一声不吭。

哭骂一会儿后，赵母转头问小儿子赵占方：“你打算怎么办？”赵占方嗫嚅道：“那能咋办？听派出所的呗。”

赵母指着小儿子的鼻子就骂开了：“你哥再怎么不对，他也是你哥！你忘了，小时候你被张大奎家中的小子欺负时，你哥是怎么帮你的？你个没良心的家伙。”

赵家的一些长辈也来到了赵占方家中，将赵占方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你和亚龙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不要为了女人的事，伤了和气。”

赵占方的脸憋得通红：“可是，我哥这次太过分了！”

“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再说，你已经打了你哥一顿，若还不解恨，让他再赔你一点钱，怎么样？”

见赵占方沉默不语，赵家长辈们又分别做林珑与尹月琴的工作。最终，双方达成一致：赵亚龙赔偿林珑3000元精神损失费，赵占方则要到派出所撤销对赵亚龙的指控，此后不准再提及此事。

次日，赵占方到派出所销案。强奸案属于刑事案件，当事人本来是无权自行销案的。但据事后检察机关对相关责任人的追查情况显示：一来受害人家属极力求情，二来当时对相关证据并未进行鉴定，事实不太清楚，三来此案属于家庭矛盾，多方考量后，最终，派出所未予立案。赵亚龙回到家中后，很快将3000元赔偿金给了林珑。

一场涉嫌刑事犯罪的案件，在相关人员的“调解”下，就这样“私了”了。人们并不知道，这一错误的处理方式，不仅未能给兄弟俩带来“相安无事”的平静生活，反而为兄弟之间的矛盾激化埋下了祸根……

退一步“是非模糊”，忍一时“家无宁日”

此事发生后，兄弟俩的家虽然近在咫尺，却已经很少走动。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迫于父母的压力，勉为其难地团聚一下。

林珑清楚丈夫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她虽然恨他未能坚守原则，但最终还是对他给予了理解，将屈辱咽在了肚子里；而赵占方感恩于妻子的体谅，则用实际行动予以回报：除了拼命赚钱养家之外，在家的时候，几乎包揽了洗衣做饭等全部家务活儿，两个女儿的吃喝拉撒，也主要是他在打理。

赵占方一家人试图将过去不愉快的一页翻过去，但赵亚龙一家却并不这样想，更没有这样做。

2000年9月的一天，林珑送小女儿上幼儿园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卖部，看见几个妇女站在小卖部门前闲聊，嫂子尹月琴也在其中。林珑经过时，尹月琴说了句“不要脸，呸。”

林珑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质问尹月琴：“你骂谁呢？”尹月琴见林珑接话，也较上了劲：“我骂谁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呀？勾引人家的老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末了还敲诈人家一笔……”林珑气得直哆嗦，将女儿送到幼儿园后，她独自在没有人的地方，哭了好长时间。

倘若只是尹月琴这样说，林珑会将此看作是嫂子“小肚鸡肠”、“是非不分”。可是，林珑发现，公婆居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据一些平时关系较好的邻居告诉她，赵母和一些老人闲聊时，常说：“我小儿媳和大儿子有男女关系，这两个不省事的孽障，败坏了赵家的名声……”渐渐地，左邻右舍都开始这样传言：“赵占方的媳妇儿原来不是被强奸啊，是和赵亚龙通奸呢……”

赵占方不可能没听到传言，但是，当初“私了”的意见，自己是同意的；再说，他也确实觉得兄弟俩不宜将矛盾激化，于是，他对这些流言进行了“屏蔽”，在家中绝口不提此事，只祈求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将此事彻底淡忘，让他和一家人过点安心日子。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赵占方想躲事，赵亚龙却要来惹事了！

案发后据调查，所谓的“通奸”之说，其实就是赵亚龙一手炮制的，其最初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给妻子尹月琴一个交代。没想到，本来就对林珑看不顺眼、且心痛那3000元赔偿费的尹月琴，对丈夫的“通奸”之说深信不疑，并很快将“真相”在左邻右舍间进行了“推广”，加上个别不怀好意的乡邻添油加醋的传播，原本是非清晰、黑白分明的一件事，就这样被搅成了一摊浑水。

谎言说多了，赵亚龙自己也开始相信了。他开始向弟弟赵占方讨要那3000元赔偿金，并让弟弟帮他“恢复名誉”：“我根本就没强奸你媳妇，那笔钱赔得冤枉，你得把钱还给我，并公开向我道歉。”面对兄长的无理取闹，赵占方十分生气，几次想和他理论，但最终还是决定隐忍，并瞒着妻子，以“分期还款”的方式，陆陆续续将3000元钱还给了哥哥，同时恳求哥哥为自己保密，以免节外生枝。

可是，赵占方想得太天真了。赵亚龙拿到钱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在妻子尹月琴面前炫耀：“看，占方把钱都还给我了，说明我确实没有强奸林珑吧！”然后，乡邻们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气得发疯的赵占方质问哥哥为什么不守信用，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却招来兄长一顿老拳：“我伤害你又怎么了？你是不是又要到派出所告我呀？去告呀！”赵占方真的再次到派出所报警，因属轻微伤，经民警调解，赵亚龙赔偿赵占方500元钱了事。

见弟弟真的又报警，赵亚龙气炸了！此后的时间里，只要逮着机会，赵亚龙对赵占方非打即骂。赵占方几乎从未还过手，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不仅如此，赵亚龙的妻子尹月琴、十几岁的女儿赵欢也经常骂林珑及其子女。

赵亚龙一家人的咄咄逼人，和赵占方一家人的步步退让，邻居们看在眼里，同情在心头，觉得赵亚龙一家人确实过分了。渐渐地，他们不再议论那件“桃色新闻”，担心进一步激化兄弟俩的矛盾。

面对兄长模糊是非、颠倒黑白的做法，赵占方的肠子都悔青了：当年，真的不该听长辈们的劝说，为了手足之情，罔顾法律与道德的底线，糊里糊涂地将强奸案私了。如今，不仅自己被兄长屡次挑衅，妻子也被自己连累，由一名被人同情的受害者变成了为人不齿的荡妇，真是作孽啊！

退无可退火山暴发，举刀反击亲情喋血

2004年7月，赵占方和林珑又添了一个儿子。赵亚龙作为伯伯，不仅没有送一分钱的贺礼，反而伸手向赵占方要钱：“你生孩子有钱，应该还我的钱吧？”赵占方说：“不是早就还清了吗？”“那是本金，还有利息呢？”面对兄长的蛮不讲理，赵占方心寒彻骨。

12月19日晚上6时许，天刚擦黑。下班的赵占方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在自己家中溜达，而林珑则在帮儿子冲奶粉。此时，赵亚龙带着妻子尹月琴和女儿赵欢进来了。赵亚龙进门之后，不由分说便扇了赵占方一耳光：“有钱买奶粉，没钱还我？”赵占方气得想回敬兄长，但还是忍住了，他将手中的孩子交给妻子，而后将兄长一家人推了出去。

但不到半个小时，兄长一家人又不请自来。赵亚龙仍是一见面就打了弟弟一耳光，还想继续打时，赵占方躲开了。此时，有邻居过来串门。赵亚龙见状，带着妻女主动离开了。

待邻居离开之后，赵亚龙和老婆孩子，第三次闯进了弟弟赵占方的家门。这一次，赵亚龙追着赵占方，又是耳光又是拳头，一边打一边要赵占方还钱，并嚷嚷着要弟弟和弟妹“还我清白”。尹月琴与赵欢也不闲着。尹月琴骂林珑，林珑也和嫂子对骂；15岁的赵欢则追打两个不足10岁的堂妹。兄弟两家人打成了一锅粥。

争打过程中，赵占方终于爆发了！案发后，据赵占方供述，赵亚龙追着他打到客厅的桌子边。桌子上有一把塑料柄、2寸长的水果刀，赵亚龙想去拿，赵占方见状，赶紧抢在了手中，而后刺向哥哥胸部。赵亚龙中刀倒地，赵占方又上前补了几刀。

杀倒哥哥后，赵占方转过身来，见嫂子尹月琴与妻子林珑滚在地上厮打，赵占方一把将尹月琴头发抓住，朝她脖子里捅了几刀，尹月琴倒在了血泊中。随后，赵占方听到幼儿哇哇的哭声，他冲进卧室，发现15岁的侄女赵欢正在用手掐他才几个月大的儿子。已经杀得眼红、失去理智的赵占方，一把将侄女揪起，直接朝她胸前一刀，将侄女也杀倒在地……

过后，赵占方掏出手机，拨通了110，告诉民警自己杀了兄长一家三口。挂掉电话后，赵占方对妻儿们说了声“保重”，便离开了家门……

待叶县公安局民警与救护车相继赶到时，嫌疑人赵占方已经逃离现场。经医护人员现场检查，确认赵亚龙、尹月琴和赵欢已经死亡，没有了抢救价值。

2011年11月2日，在公安部“清网行动”中，潜逃在福建省福清市的赵占方，被河南省叶县公安局民警抓获。2014年，此案在平顶山中级人民法院开审。平顶山法院经审理后认为，赵占方犯罪手段残忍，后果严重，足以被判死刑，但鉴于本案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被害人又有过错，故于11月18日作出判决，判处被告人赵占方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限制减刑。

2015年12月，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复核后裁定，维持平顶山中院对于赵占方的死缓判决。

血案给人的教训是深刻的。当年兄长赵亚龙强奸弟弟的妻子后，赵占方第一时间采取的措施，其实是可取的：报警，并让法律还他和妻子以公道。而赵亚龙受法律制裁后，应该会对自己的错误行为认识得更深刻，反省得更彻底；退一万步说，即使坐牢也不能让赵亚龙有所悔改，但有了公检法机关的定性，赵亚龙后来的“通奸”一说就不可能有市场，他的妻子、女儿和父母也就不可能受到赵亚龙的蛊惑，是非不分，甚至助纣为虐，他本人更谈不上让弟弟“还钱”、“恢复名誉”。这样，后面的事态就不会到“黑白颠倒”、不可收拾的地步，悲剧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

常有人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这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些原则问题，你“退一步”，别人就可能“进两步”，进而可能模糊了是非，颠倒了黑白，让有理的变成无理，让无错的反而有错。事情一旦发展到这一地步，便很难挽回，往往会以更惨烈的方式收场，而当事人也会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案犯赵占方系实名）

编辑/戴志军 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