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

很多人求职面试曾遭遇过相貌歧视，而发年终奖遭遇相貌歧视实属罕见。不幸的是，这样的事情让北京一家公司的女白领王蕊遇上了。王蕊相貌一般，工作能力却很突出。然而，自从来了个喜欢漂亮女员工的上司后，她不但在工作之外的场合遭上司直接无视，发放年终奖时也遭到了“特别对待”。她为自己讨公道，却遭到上司的言辞侮辱，激愤之下，她拿起法律武器为自己维权……

年终奖缩水，与上司沟通时被侮辱

“去年的年终奖近几天要发了！”2015年8月中旬，供职于北京市怀安科技创新有限公司的女白领王蕊，和同事们分享着这个迟来的好消息。王蕊到这家公司6年了，往年年终奖一般都在第二年3月份之前发放，2014年因经济大环境所致，公司效益下滑，2015年上半年已经过去了，2014年的年终奖还没有发。2015年8月中旬，与公司财务总监私交不错的同事得到一个可靠消息：年终奖即将发放。

虽然年终奖还没到手，但王蕊对这笔钱的用途已经规划好了。往年年终奖都在10万元以上，现在经济不景气，但怎么着也得有七八万元吧。王蕊的家在河北邯郸农村，父母为了供她上大学，一直没钱整修房子，家里的房子破旧不堪，她想用这笔钱给家里翻新房屋，好让父母有个舒心的环境安度晚年。

8月19日下午，王蕊的手机来了短信，显示她的工资卡里刚存入3万元钱。这个数字让王蕊有些蒙：难道这就是年终奖？她向多位同事求证，同事们也都收到了银行发来的短信提示，但数额大都在8万元左右，最少的也有6万元。王蕊很纳闷：论业务能力和资历，她在公司可能不算最强，至少也能占个中等偏上，年终奖再低也不至于比别人少一半。想到给家里翻修房子的计划就要泡汤，她鼻子一酸，有股想哭的冲动。

同事们知道了王蕊的年终奖数额，都有些疑惑，因为王蕊的业绩考核每年都排在技术部前几位，大家劝她找负责业绩考核打分的副总刘坤询问一下。刘坤2014年初来公司担任分管业务的副总裁，年终奖的发放标准也是他制订的。据说，刘坤与公司总裁关系很铁，工作作风较为强势，甚至有些霸道，平时王蕊对他敬而远之。虽然不愿和领导打交道，但王蕊不愿一直揣着个疑问工作下去，思考再三，她决定在微信上和刘坤沟通一下。

年终奖发放的第二天下午下班前，王蕊给刘坤发去微信，双方有了这样一番对话：

王蕊：“您好，刘总！我是技术部王蕊，想和您沟通一下，我的年终奖好像少了很多？”

10多分钟后，刘坤才回复道：“你知道自己应发的奖金是多少吗？”

王蕊：“我和同事私下里比较了一下，发现差距很大，比往年也少了许多，领导能否给个解释？”

刘坤：“发多发少都是工作能力的体现，你对年终奖到底有什么疑问？”

王蕊：“您的意思是说我工作能力有问题吗？可能是我平时不太爱说话，和您沟通太少。”

刘坤：“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蕊：“您来之前，我和领导关系也一般，但没有因为不和领导走得近而被扣奖金。奖金毕竟是对员工一年来工作的认可。您来之后，我的业绩和以往比也没有下滑，我自认为业务能力不差，如今奖金大幅下滑，我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刘坤：“你的内心比外表复杂，你要是这么胡思乱想，可以向总裁投诉我！”

王蕊：“什么叫内心比外表复杂，刘总能否解释一下？”

刘坤：“建议你找个镜子照照自己……”

看到刘坤发来的“建议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的微信，王蕊十分生气，她与刘坤的沟通也无法进行下去了。王蕊清楚刘坤在微信中让她“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的含义。小时候，邻居们喊她“丑妞”，她为自己的相貌自卑了好多年，好在她头脑聪慧，学习很棒，考大学那年还是县里的高考状元。上大学期间，她年年拿奖学金，这给她找回了不少自信。

2014年初，刘坤担任公司主管业务的副总以后，王蕊对他印象并不好。平时，刘坤喜欢往漂亮女员工跟前凑，还经常开些带“色”的玩笑。有一次，公司聚餐，刘坤一一跟员工碰杯，在长相漂亮的女员工面前，他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甚至还嬉笑着要和人家喝交杯酒，对于相貌普通的女员工，他象征性地碰碰杯就过去了。到了王蕊这里，他更是看都没看她，举杯示意了一下，就直接找下一个女员工去了，让王蕊很是难堪。以前的事情可以不往心里去，可这次的年终奖少了一半，王蕊心里很是郁闷。

向上司讨说法，女白领再遭羞辱

年终奖发放后的几天里，王蕊始终闷闷不乐，工作积极性大不如前。关系较好的同事毛丽知道内情后，替她打抱不平。王蕊想向公司总裁反映自己遭遇的不公平对待，毛丽劝她三思而后行，说如果刘坤知道她向总裁告状，以后会处处给她穿小鞋，她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

然而，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王蕊忍无可忍了。那天下班后，毛丽约王蕊到一家饭馆吃饭，饭桌上，毛丽拿出手机，转发给王蕊几条微信聊天记录截屏，说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她的一位男同学与刘坤以前是同事，私交不错，前几天两人微信聊天时，刘坤向他发泄了一番怨气。昨天，在同学的聚会上，那位男同学偶然向毛丽说起了这件事，并让毛丽看当时他和刘坤的微信聊天内容。毛丽看后，很是气愤，愈发觉得刘坤有些过分，便悄悄把男同学的微信截屏后拍了下来。以下是刘坤与毛丽那位男同学的微信聊天内容：

刘坤：“真是丑人多作怪。这就是我的下属，竟然用这种方式跟我说话，她以为她是谁？长得那么砢碜，还嫌年终奖发得少，明年老子一分钱都不给她！”

高山流水（毛丽男同学网名）：“你跟人家一个女孩置什么气！你刚去一年，人家比你来公司时间长，又是技术骨干，她以前奖金都在10万元左右，今年你给她多少？”

刘坤：“给她3万，少吗？”

高山流水：“你够狠！她往年都拿10万元左右的奖金，轮到你当领导，你给她3万，我也是醉了，那丫头可是公司的功臣啊！这些你来之后没人告诉你？”

刘坤：“我可不管那么多，县官不如现管，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她长成那样，去哪儿都碍眼，出去旅游我都懒得跟她合影，破坏集体画面美感。”

高山流水：“她跟我一个大学女同学关系不错，既然你不喜欢她，干脆让她来我们公司得了，我觉得那丫头技术上还是有一套的。”

刘坤：“成交，你想要，哪天我把她撵走，你就收了她……”

看完刘坤和毛丽男同学的微信聊天内容，王蕊气得浑身发抖。她认为，刘坤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相貌歧视，如果忍气吞声默认现实，那将是她无法洗刷的耻辱。思考再三，她决定当面向刘坤讨个说法。

第二天下午下班前，王蕊敲开了刘坤办公室的门，说有些事情想和他谈谈。刘坤不耐烦地说：“是不是为了年终奖的事？你想说什么尽快说，我下班后还有应酬！”王蕊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开了口：“刘总，年终奖是对员工工作能力的认可，我想问您，您对员工发放年终奖的考核标准是什么？您是如何给我一年的表现打分的？”

王蕊的问话绵里藏针，让刘坤感到很不舒服，自知理亏的他不愿在下属面前折了面子，便摆起了上司的架子：“发放年终奖我有自己的考核标准，这个标准我不想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对于你这种为了点年终奖斤斤计较的员工，我无可奉告！如果你对我不满，可以直接找总裁告我！”

看到刘坤用领导的权威压自己，王蕊没有屈服，继续追问：“上次在微信里和您沟通，您让我照照镜子，我知道自己不漂亮，但这与我的工作无关，我进公司6年了，我的业务能力有目共睹，我就想问您克扣我的年终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王蕊的追问让刘坤一时无法应答，他恼怒地咆哮道：“你有意见可以直接到总裁那里说，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你这样的员工，为了点年终奖纠缠不休，奉劝你目光要看长远些，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说罢，他指指门外，下了逐客令：“我要走了！”

刘坤的霸道让王蕊愤怒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是个普通员工，人微言轻，刘坤是她的顶头上司，有一定的话语权，自己找他理论无异于自取其辱。于是，她决定向总裁反映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用法律讨回公道赢得同龄人“点赞”

然而，还没等王蕊找总裁反映情况，刘坤对她的报复已经开始了。第二天上午，王蕊刚到办公室，刘坤就过来通知：王蕊负责的几个客户的项目，转由她的另一位同事接管。王蕊抗议道：“这几个客户一直是我联系的，我们关系处得非常好，你这样做是打击报复！”对于王蕊的抗议，刘坤冷笑着说：“你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服从安排！”

再次遭受打击，同事们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王蕊，没想到她却变得出奇地冷静。她想，既然遇到这样一个以貌取人、心胸狭窄的上司，看来只能向总裁反映了。

2015年9月中旬，王蕊终于找到了向总裁单独反映问题的机会，她把自己围绕着年终奖受到的一系列不公平对待向总裁说了。总裁沉吟了一下，说：“还有这样的事？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了解一下情况，然后给你答复。”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王蕊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期待着总裁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然而，两周过去了，她却没得到公司总裁哪怕只言片语的解释，苦苦等来的却是刘坤对她的嘲弄和不屑。

王蕊的心情越来越苦闷，工作热情一落千丈。同事毛丽劝她：“别把希望寄托在总裁身上了，他和刘坤关系铁，年终奖对咱们是大事，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总裁不会为这点小事跟刘坤过不去的。”王蕊认为毛丽分析得有道理，其实她对公司已不抱希望了，她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到其他公司谋职不成问题，但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必须要讨回公道才行。

随后，经朋友推荐，王蕊找到一个擅长打劳动维权官司的律师咨询。一位姓李的律师听了王蕊的遭遇后，对她说：“通常情况下，年终奖与公司的盈利状况，劳动者个人业绩能力、出勤情况等客观因素息息相关，不可能与相貌挂钩，否则将构成相貌歧视。相貌歧视在职场面试时常见，但与年终奖挂钩，实属罕见。”

李律师分析说，因为相貌问题导致年终奖缩水，劳动者有权找用人单位协商，要求单位公布年终奖的考核标准，没有正当理由，用人单位不得拒绝，如果用人单位不愿补足年终奖，劳动者可以申请劳动仲裁，甚至提起劳动诉讼。李律师还提醒王蕊：“如果想讨回公道，首先要尽可能地搜集证据，近4年来你年终奖的发放情况、劳动合同、个人业绩证明或获奖资料，同事的证人证言等，都可以作为申诉的证据。”

咨询过律师后，王蕊决定提起仲裁前，再和刘坤交涉一次。2015年10月8日下午，王蕊给刘坤发去微信：“刘总，有关我年终奖的事，我再次请求得到合理的解释，请您给予回复。”

第二天上午，王蕊终于等到刘坤的微信回复：“真执着呀！像你这样只把心思放在奖金上面的员工，3万块钱我还给多了呢！”回复的后面，还附有3个撇嘴的微信表情，以表示他对王蕊的不屑。

刘坤的微信让王蕊下定了用法律讨公道的决心。一切准备就绪后，王蕊于2015年11月初向北京市房山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递交了仲裁申诉书，以她所在公司相貌歧视为由，请求劳动仲裁委裁决被诉公司为其补发年终奖金5万元，并裁决对其相貌有侮辱言行的副总裁刘坤公开道歉。

按照仲裁程序，王蕊所在公司很快收到了仲裁委立案后寄达的仲裁申诉书副本，刘坤这才知道王蕊动了真格。他怕此事传扬出去给公司带来不利影响，就委派办公室主任给王蕊打电话，说如果她能撤诉，公司会酌情为其补发2万元年终奖。王蕊拒绝了。

12月29日，北京市房山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开庭审理此案，在被诉方拒不到庭的情况下，仲裁委作出缺席裁决：申诉人王蕊提交证据充分有力，怀安科技创新有限公司发放年终奖存在相貌歧视，违反了《劳动法》“同工同酬”的规定，故裁令怀安公司补发申诉人王蕊年终奖5万元；因公司负责人刘坤对员工有侮辱言行，裁令其向申诉人公开道歉。裁决书下达后，双方均未上诉。慑于法律的威严以及舆论的压力，刘坤向王蕊补发了5万元年终奖，并向其公开道歉。

如今，王蕊已跳槽到另一家科技公司上班，已经走出了年终奖事件带来的伤害和影响，正以积极的态度工作、生活着。王蕊没想到的是，她打赢相貌歧视维权官司的行为赢来同龄人纷纷“点赞”。这个案例也给那些在职场中身居高位的人提了个醒：领导与员工虽然职责不同，但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不能因为个人好恶，而对员工施加不公正的对待。否则，稍不留神，就可能触犯法律法规。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