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虚



桃儿沟写意

刘子虚

在吐鲁番城北有两处沟：一处是天下闻名的葡萄沟，一处是只有吐鲁番人知晓的桃儿沟。

葡萄沟不需要多费笔墨，她已经是声名远扬了，一年到头总有熙熙攘攘的人们行走在她的腹地，在秩序井然的道路上匆匆而过，欣赏她的神奇，领略她的魅力，品尝她的香甜。而与葡萄沟只相隔一座山的桃儿沟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树木，一些地方的小路也被杂草侵占了，连潺潺而下的坎儿井水都时不时地隐没在铺天盖地的芦苇中。然而进出这条看似破败的沟里的人却是很多，尤其是炎炎夏日的时候。在夏天放假的时候，行走在这条沟里，总会看到三三两两的人想跟着在溪水间的堤坝上穿梭着，在大树和灌木丛中隐约跳跃着，如果进到沟里，还能够看到上一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烧烤的人遗留下那摊烧烤的灰烬。桃儿沟俨然已经成了吐鲁番人避暑的重要之地，也算是吐鲁番人私藏的一个清静之地。

走在进出桃儿沟的路上，我经常在想，桃儿沟是怎样成为吐鲁番人私藏的避暑胜地。因为每年五月到九月是桃儿沟最为繁盛的时节，沟里从桑葚成熟开始到葡萄完全下架，每天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携着吃食早晨进去傍晚出来。而这段时间，也正是桃儿沟最为美丽、最具有回环往复风采、最能给人带来遐想的时候。

沿着淙淙而来的坎儿井水，一路向北，零星的几亩葡萄地在高筑的堤坝上肆意飘扬着翠绿的叶子，长藤下的串串葡萄反射着阳光，圆溜溜的葡萄是那般晶莹剔透，俏皮的模样惹得人不禁流下了羡慕的口水。穿过葡萄地，本来还能容纳一辆三轮车通过的小路一下子就被几株高大的桑树给挤窄了，只能是羊肠小路了。小路两旁是大大小小的平台，平台上，一颗颗老树摆出遒劲的姿态，或卧或立或倚或起，那些苍老的枝干弯曲着，酷似一条条蛟龙奔腾着越出海面。向上望去，繁茂的枝叶仿佛要撑开山崖的束缚，顶着湛蓝的天空肆意卖弄着新发嫩枝绿叶的仙风道骨。

继续前行，路上的水分成了两条：高处的是一条窄到可以一步跨越的坎儿井明渠，水势平缓，倒映着枝枝叶叶，一些小鱼儿在溪水空明间欢畅地游着；低处是水渠渗水形成的自然小溪，由于地势高低不平，呈现出了蜿蜒曲折的架势，有些地方还卷起一层层的白色浪花。在这一路上，两条渠纵横交错，而道路也因此而变得让人捉摸不定，忽而需要爬上斜坡，忽而需要跨过那个粗树干做成的独木桥，时而还要穿过一大片芦苇地。好在路上景致迷人，也不会觉得烦闷和劳累。各色野花在溪水经流相间的土堤上争相开放，各种叫得出名的和叫不出名的花草树木，因了溪水的滋润而显得格外鲜艳。如果是瓜果成熟的时候来这里，还可以品尝伸手可及的桑子、杏子等各类新鲜水果。

再接着往前走一段长长的路程，进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绿色的芦苇和叫不出名字的藤蔓堵住了去路。那是一个废弃的捞坝，涝坝是组成坎儿井的部分，即小型蓄水池，因为常年不得整理导致了野生喜水喜阴的植物在这里大量生长，也把原来修好的堤坝给占据了。爬上山坡绕过去之后，就会到一片较空旷的地方，在低矮稀少的灌丛边上有一个峭壁，峭壁上有水汩汩地涌出来，流到地下，渗入土里，最终汇入坎儿井里。

这块空地就是人们进入桃儿沟的目的地了。经常会有人们在这里烧烤，聊天，度过漫长的白昼，然后赶在黄昏时分顺着原路返回。一天的悠闲时光就算是过去了，既能躲避酷热，还能体验游玩的乐趣。这也算是桃儿沟给人的最大乐趣了吧。

我第一次进入桃儿沟的时候，走的却不是上面介绍的寻常进出之路，而是从北面的戈壁荒滩上穿越了无数个寸草不生的沟沟坎坎才进去的。虽然那时候觉得疲累，但也让我知晓了捞坝以北人们看不到的景致，也明白了坎儿井修筑的不易，甚至对古人充满了景仰。由北向南，从浅浅的、稀稀拉拉的骆驼刺到废弃的坎儿井通风口，从白杨树的几枝叶子闪着银光到已经白了头的芦苇随风摇摆，从干涸的走路都能溅起浮尘的河道到淙淙流水能够滋润万千树木的小溪。一切就仿佛过电影般，戈壁、荒原、绿洲、山水在这条小小的沟里逐一现形，也逐渐带走了人们的酷热，人们的烦恼，人们的匆忙。

这桃儿沟便完全地呈现在了眼前。

桃儿沟对吐鲁番人是具有吸引力的，总会有许多人在炎炎夏日里想起桃儿沟，想到桃儿沟的腹地去走走。虽然桃儿沟也算不上是多么闻名的地方，但在吐鲁番人心中也算是一个休闲的最佳场所。那么，吐鲁番人为什么会对这条沟这样恋恋不舍呢？照着我在吐鲁番生活六年的轨迹来看，不是因为桃儿沟和葡萄沟一样都是火焰山沟谷中的另类，也不是因为桃儿沟有那么一条奇怪的坎儿井，更不是桃儿沟有多么悠久的历史和让人望而生畏的人文，而是桃儿沟展现出来的随性和自然，在一定程度上还与吐鲁番人不争的世俗观念相吻合。

吐鲁番人懂得享受生活，享受自然，在千百年炎炎烈阳的炙烤下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完完全全与世无争，一心一意地用浪漫的情调装点自己的生活。坎儿井已经流淌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参天大树也不知道见惯了多少的风云变幻，桃儿沟仍然闲淡地过着春夏秋冬，仍然静静地孕育着各种花草树木，让每一个来这里的人能忘记匆忙，忘记苦累，静静地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享受片刻的宁静，感受丝丝凉爽的安宁。从这点上看，葡萄沟就显得太繁华、太匆忙了，仿佛八百里加急眼中的驿站，一忽儿就不见了影子。

是为桃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