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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蒙大地

2016-04-19刘仁普

永善文学 2016年1期
关键词:大地

刘仁普

1

以一座山来命名的大地

像一条赤红巨蟒横卧在云贵高原的体内

让金沙江和北盘江

成为自己的两行眼泪

在各自的领地日夜流淌着

它们的泪花,有时候飞溅在乌蒙大地上

仿佛是为了召唤久违的雨

是该浇灌这早已干裂的大地了

但雨是这些泪花的知音吗?

在乌蒙大地,雨其实从来都没有听命过它们

两江之水飞溅的泪花

在干裂的大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近处的岩石、野草

偶尔会想起它们

2

当然,在乌蒙大地

两江之水不会因为雨的不理会而无视

干裂的大地

有时它们也会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为树、为庄稼、为那个早已干渴的孩子

有时雨神终于被打动了,从天飞翔而来

然而,雨不是恒常的

在阳光来临之前,它就收起了飞翔的翅膀

只有两江的水,在乌蒙大地的脸颊上

溶入肉身

彼此相互呼吸,合成一体

3

从上古到现在,从前世到今生

两江之水在穿过乌蒙大地的地方

演绎过无数的传说

然而,两江之水于乌蒙大地

角色始终只是两行眼泪

乌蒙大地有其自身的使命和责任

在云贵高原,它以四百平方公里的大小

将这里的事物溶入身体

从远古的人类到今天的人群,从夜郎的自大

到经典的红色文化,从乌蛮部落

到现代化的社会结构体系

都在与乌蒙大地同呼吸、共命运

4

你看,上古的石灰岩变成眼泪

在时间的长河里缓缓流淌

淌成了我们脚下的盆地、谷地和溶洞

淌成了乌蒙大地的磅礴气势

冬季风在它的掌心,像一只折翅的候鸟

无尽的理想落在它的眼睛里

一颗心被搁置在大地上,只有冰冷的脸颊

还向远方飞去

但风没有对上天申诉,没有对大地喊冤

因为赤红的大地也需要它的参与

5

在乌蒙大地

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贵

无论你是贵族还是草民

无论你在红尘内还是红尘外

无论你是客人还是主人

它都会让你找到家的感觉,路的方向

6

乌蒙大地也有痛楚的时候

当刀斧的言辞挥向那棵百年古树的时候

当狂风的任性席卷那片庄稼的时候

当干裂的大地无助的时候

当断臂的垃圾成片成片倒向河流的时候

当战火的欲望烧烬住房的时候

它的呼吸如犯人脚上的镣铐,黯淡的目光

变成了白色的呆滞

失眠的眼睛像罪人一样流着痛楚的眼泪

掌权者不是自已,无法让石头开花

沉默像一个哑铃

只好在死寂中等待鲜血重新燃烧

7

从上古的乌蒙大地到如今的乌蒙大地

我在存在的时间放缓步伐

用坚持的眼睛看它向我流淌而来

看它是如何将石灰的颜色

流成如今的盆地、谷地和溶洞的

那些销魂的颜色,夺目的颜色,折翅的颜色

是如何对撞成磅礴乌蒙的

看它在经年累月的捶打挣扎中

是怎样独创自己的哲学体系的

那些成片的石灰,那些坚硬的岩石,那些圣洁之物

是如何相互照应又相互分裂的

我在似亮非亮中间,在冬季风来往扑打中

像一只绿色孔雀慢慢开屏

把自身的小和弱,变成眼睛的大和远

在时间的长河里试图揭开谜底

8

我在长短不一的诗句中

一路试图解开乌蒙大地的密码

而答案却很遥远

在雪的嘴唇上我两眼空茫

在旷古的乌蒙大地身上,越是想获得

越摸不到空旷的大地

9

在乌蒙大地

古遗址还在,古人却不在

今人还在,其心却不在

许多人被金钱、权利、欲望围困在其中

试图翻江倒海,却不知,灵魂早已出窍

只有一个人,一个手持长剑

站在1726年的乌蒙大地上,眼睛

放出血色阳光,他看到

乌蒙大地的天空到处充满毒气和湿气

冷水和边地

压在花翎的几声叹息中

报国有门,他需要借助剑的目力

看着自己是怎样溶解这些毒气和湿气的

他想让冷水和边地在乌蒙大地飞起来

从经年累月中飞向天空,从下沉的月色里

飞向太阳的肉体,飞向柔美的山河

让百合花注入新的血液

10

雍正王朝的这根柱子,站立在

乌蒙大地上,让万物屈服,柱子站立的地方

真的能让万物屈服吗?一个人的私欲

只能激发反叛的火焰

长剑所指,无辜的头颅无家可归

鲜红的血液流进石头,开成无数的野花

在黑暗中啃噬着他,那一晚

他梦见绿色的权谋落进边地的嘴里

忠贞的人倒在白色的伤害中

长剑的肉身在他动脉上缓缓下沉

那么冰冷,那么沉重

11

任何一个人,试图用剑砍出乌蒙大地的火焰

已经不太可能了,揪心的红,只是

政治的野心和算计,只是掌权者手心的荣誉

他试图用剑在乌蒙大地翻江倒海

试图用剑,起身站立

他做到了一半,另一半依然在鸦群的阴影中

他想在乌蒙大地飞起来,死去的人

一片又一片压住他的肉身

皓月跌落在花翎上,彼此沉沉睡去

12

时间走过了多少年,人们

只记住了这个男人的镜像,他们

无法体会镜子过于的寒冷

历史并非只是一个人的影子

当灵魂在乌蒙大地显出原形,只有

鸟儿认得它

13

一个人站在乌蒙大地上对我说

这里很久以前时常发生战争

冷兵器向前飞奔。飞到天上的士兵和战马

落在冤家的几棵大树上

这里就成了他们的祖国,然而

幸存者的冤家,从沉月中升起

逃窜的兽皮站在冷水岸边

用预言家的口吻说:

“那几棵冒烟的大树不久一定是我的江山”

冬季风在乌蒙大地击落

一个又一个的时代背影,最终

以一个新的思潮落进我的眼睛

我仿佛看到一条鱼

正在阳光中自由自在游荡

14

我站在乌蒙大地上,期待

慷慨的言辞出现,石头和桃花

混乱了秩序

云海眼里的深谷,血管嘴里的河流

一座连接一座的红色山峰

从乌蒙大地升起,空气稀薄

绿衣小心翼翼地在赤红的土地上蔓延

如一条赤红巨蟒换上绿色的晚妆

钢筋水泥支持着权谋

我感到有些眩晕

15

压迫没了,为什么

到处还是贫穷?蹲在杯子里的水

在夜色的空洞里溢出

这清凉的甘泉,是我最爱的

为什么只能望梅止渴?我的一生

一半在乌蒙大地的脚下,一半

在浩瀚的天空,数不清的嘴巴落进尘埃

低声吟唱:“乌蒙大地好风光”

16

千古的乌蒙大地,从鸟儿身上醒来

醒在小我的眼睛里,我只能站在

早已被掏空银矿的山上,服从和追忆

而追忆如深海,隐藏在冰与火的空茫之中

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只有这扎人的朱提山真实存在

神授身男权的年代,在最后一个土司

倒下的那一刻,落进了断肠花

这隔世的记忆如乌蒙大地旋转的风

将我的头发抖动了一下

我仿佛站在采集银矿的人群里

看到一个头人,正鞭打昨天花十纹钱买来的采矿者

仿佛乌蛮部落还未繁华落尽

冤家与冤家之间还在为一头牛互相砍下娃子的头颅

这销魂的记忆,这夺心的记忆

如一只蚂蚁的血让我震惊

17

在乌蒙大地,可以用千万种方式解码

但只有一种方式能解开

那就是缺乏解释的雨季,千百年来的季节

像无以名状的刺,扎进乌蒙大地的眼睛

肆意妄为的癫狂,多少粮食跌落

多少房屋坍塌,多少人倒在这个狂风暴雨的季节

这个根深蒂固的季节,无论是前世

还是在今生,无论是贫民,还是贵族

都无以选择

18

在经济腾飞的年代,乌蒙大地也不例外

现代科技在晨雾中升起

高楼大厦支撑着乌蒙大地的天空

贫瘠、野蛮、闭塞

只是你在白纸上看到的黑夜

沉寂很久的夜晚,总会被阳光刺穿的时候

你看,冷水和边地

正在那儿用手彼此抚摸着对方的肌肤

仇恨和矛盾彼此解脱

正在嬉戏

19

盛世年代的广场舞,遍布大街小巷

即使再老的白发也能舞出青春

鳏寡的老人戴上透明的镜片

正在看两只蝴蝶重新集结,试图

抹去腥红的伤害

乌蒙大地的内伤,你无法知根知底

它也无需向你解释,古人和今人的眼睛

一如千年旧爱,任凭冬季风

吹拂乌蒙大地的红

20

我在长短不一的诗句中写着乌蒙大地

言辞不悲,也不喜

我只是用我的途径,用一把钥匙

在心的位置打开这扇门

不需要太多的人肯定,理解

我只是一个路人,注定只是路过

在雨夜凌乱,灯光翻书的夜晚

乌蒙大地的古奥和深邃

旁敲侧击的逼我就范

21

从上古绵延而来的乌蒙大地

永远在昼与夜之间绵延,语言有新欢

但从不忘记旧爱

血管里永远躺着网状的河流

我像一粒尘埃,落在这里

看见一群蒙着黑色面纱的祖先朝我走来

想要告诉我什么

他们突然停了下来,在一张飘动的纸上写着

乌蒙大地

(作者为永善县莲峰镇人,系云南省作协会员,现居东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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