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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应试教育”价值的虚无主义实质*

2016-04-14程从柱杨传勇

当代教育科学 2016年16期
关键词:应试教育虚无主义现代性

● 程从柱 杨传勇

试论“应试教育”价值的虚无主义实质*

●程从柱杨传勇

虚无主义作为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在价值论意义上,主要指向人类价值世界的“虚无”。现代社会遭遇虚无主义问题是现代性人类文明的历史性命运。将虚无主义话语植入当代教育研究中具有学理的必要性。以虚无主义的问题视角来批判性审查当前的“应试教育”,不难看出其所造成的价值“虚无性”后果,表现在:优良传统教育精神的失落、教育制度设计在伦理意义上的平等性缺失以及教育内在价值的贬斥和异化。认清应试教育的虚无主义实质,克服当前教育的价值误植和虚化,是对我国当代教育理论以及教育实践变革和创新的极大考验。

虚无主义;应试教育;现代性;价值幻象

一、虚无主义与现代文化价值反思

“虚无主义(Nihilism)”一词最初是由弗里德里希·H·雅各比 (Friedrich H.Jacobi,1743—1819)于1799年提出,后经屠格涅夫的小说《父与子》中巴扎罗夫的形象而广泛传播,意指:“惟有在我们的感官感知中获得的、亦即被我们亲身经验到的存在者,才是现实的和存在着的,此外一切皆虚无。”[1]《西方哲学英汉对照词典》对虚无主义的解释是:“一种主张没有可信的东西和没有有意义的区分的理论。”[2]海德格尔在《尼采》一书中详细地考察了虚无主义一词的演变。美国学者唐纳德﹒A﹒科罗斯比在《荒诞的幽灵:现代虚无主义的来源与批判》一书中,将现代虚无主义分为:政治上的虚无主义、道德论的虚无主义、认识论的虚无主义、宇宙论的虚无主义和生存论的虚无主义。[3]哲学意义上的虚无主义主要指向人类价值世界的 “虚无”,即价值虚无主义,学术界大多用意志论哲学家尼采的这一句话:“最高价值的自行贬黜。没有目标。没有对目的的回答。”[4]更为彻底的虚无主义宣称,包括传统意义上的形而上学、宗教信仰、启蒙理性主义以至于一切价值基础,我们都需要“价值重估”,因为它们所指涉的最高存在、绝对律令、真理与价值,以及由此而营建的社会制度与文化秩序,不过是一种价值幻象,其实质是虚无主义的。

一般而言,虚无主义是指一定人类价值被贬黜的一种思想和行动倾向,直接导致了人类生活意义的丧失和文化价值的虚空。传统的和现存的一切的解释以及价值追求失去了确定性基础,虚无主义便成为现代社会和现代人必然面对的一种精神症状。当然,最高价值的自行贬黜并不仅仅是一味的“自甘堕落”,在这种一切价值否定和重估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人类价值秩序的自我重建,即新价值的确立与建设,新的生命精神和价值体系的生成。这就是尼采所指出的“积极的虚无主义”。[5]

然而,以一种批判性的文化价值观来审视,虚无主义确是现代人不得不直面和难以克服的历史性命运。“虚无主义”的哲学话语伴随着对现代文明的现代性反思与批判过程中不断拓展和深化,虚无主义问题成为现代性社会的文化症候。现代性唯工具理性是从,创造了无以伦比的物化成果,然而并未给人们带来充分的幸福感,人们在生活世界的体验依然是虚无主义的,无法抵御虚无主义的侵袭。对工具理性的遵从将现代社会推向了另一个极端,人的生活彻底地世俗化和平庸化,迷失于功利主义的洪流中。俞吾金教授曾在《当代虚无主义省思》演讲中,将当代虚无主义概括为显性的虚无主义和隐性的虚无主义两种表现形式,并指出隐性的虚无主义“隐藏在日常生活中,以人们难以觉察到的方式表现出来,但总体上,这种虚无主义具体表现为:计算理性的蔓延、历史意识的丧失、应试教育制度之作用、宗教信仰的衰弱、健康的审美情趣的消失。这恰当地表达了这个时代的虚无主义状况!”[6]

作为一种文化现象,针对现代虚无主义的诸多批判性话语是现代哲学特别是20世纪以至今天的哲学所讨论的重要而复杂的主题,在思想史上具有特别的意义。长期以来,我们对现代性社会活动中的虚无主义实质存在着一种想当然的、浅表性的解读,其严重的后果就是很容易让我们在价值判断上出现颠倒和混淆,甚至以一种虚无的价值立场不得要领地批判虚无主义的社会现实。也就是说,我们未能深层次地判断所要批判的价值对象而又让自己深陷某种虚无的价值困境中。具体地说,在今天工具理性主导的现代性价值体系中,我们本应以虚无主义话语来警惕和反省由工具理性所导致的极端功利主义和享乐主义,然而我们却不加反思地在事实上把它们作为坚定不移的价值法则和改革目标来奉行追逐。如果我们用一种虚伪的、带有某种制度惯性或者说以一种面具化的所谓改革,在一个物质繁荣的社会中以此为真实并为之奔波忙碌着,倒不如肯定另一种被我们曾经妄称为“虚无”而其实是更为真切的传统人文价值世界中。

现代性社会,因价值理性被工具理性所主导的市场化、工具化、功利化设计所宰制,虚无主义问题的凸显成为人类矫正自我的历史性文化觉醒。我们每天在追逐利益,遗忘了真正的价值追求;我们迷失于自己的选择和行动中,因为我们不知道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生活着,或者说对如此的选择和追求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准则和判断力,这就是生活意义的丧失和价值世界的虚空。日益世俗化的现代性文化活动制造了越来越多的时代“稻草人”。

二、虚无主义话语植入当代教育研究与改革实践的必要性

在我国近现代思想史演进的过程中,不乏思想先贤以发轫于现代西方历史境遇中的“虚无主义”来深刻省视传统文化和民族思维意向中哪些为优秀的、哪些为糟粕的,以此引导人们在学理上对健康、真实的民族心理和文化价值体系以普遍认同与自觉建构。然而,自觉地以一种虚无主义话语来全面审视我国教育的历史与现实却少有鲜明的个性化解释和表达,表现出在教育批判的理性运用上显得气概不足。

现实的教育理论与实践过程中,有没有虚无主义的价值幻象和症候?社会历史变迁之于教育实践中,是否形成了一个不断延续的“虚无主义”社会条件和价值环境?教育理论研究中虽然充斥着对教育理论本身和教育实践的反思性话语,但是否有对“教育虚无”真正的批判性关切和生动的实质性表达?

在不断走向深刻社会转型的当代中国,教育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教育改革和发展的社会境遇及其价值环境日益复杂。今天,我国正处在一个开放变革、经济中心、科技昌盛、普遍竞争的社会发展态势中,整个社会通过对效率、利益、自主、自强、自我实现等价值话语的宣扬,不断激发着社会成员的现代性价值意识和能力发展的诉求,也促动了现代社会治理制度与生产生活准则的根本性改变。然而,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在现代社会发展的价值判断与价值实践过程中,由于受工具理性的支配性影响,造成了价值理性的严重抽离,整个社会的文化机制和文化心理结构领域在发生着深刻的易动,我们优良的传统文化价值精神和社会共享价值与共同社会理想在弱化,并且有不断蔓延的趋势;市场经济和科技进步带来的不断繁荣的物质生活,使得经济实践活动逻辑不断延伸到科学、教育和文化活动领域,科技的工具价值也不断推向社会发展的制高点,与人文知识及其人文价值日益分裂,对共同核心价值体系坚守的信念受到挤压;个体主体性在不断得到尊重与解放的过程中,包括教育治理在内的社会治理在精神层面对自私自利与个人利益的最大化满足缺乏有效的防御机制,集体主义及其教育的价值环境受到极端个人主义的严重威胁和浸蚀,整个社会出现令人不安的极端个人中心、功利主义等虚无主义的躁动和危险。

工具理性主导下的市场经济原则虽然赋予人们的利益诉求、实现自身发展的价值选择与期待以很大的自主性,但同时教育的平等性问题在今天日益凸显。整个现代性社会的制度安排,特别是市场经济体制及其利益格局在不断分化过程中走向越来越固化的社会阶层的差异化结构,使得教育不得不受制于由市场经济体制所主导的特定的社会制度架构和阶层结构类别中。虽然在抽象的意义上每个个体的发展权利和价值追求是平等的,但是,在现实性上,每个个体都被具体化地嵌入到差别化的特定社会情境中,或者说,形式上的人的发展和价值实现的一致性与公平性,在结构化的社会情境中每个个体发展和价值实现在实质上是不平等的。简单地说,在差异化的教育资源占有、配置和享用中,你不得不在已经结构化的“选择”情境中被迫作出你自己的教育选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被现代性的社会制度所选择,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个性化自由选择。个人的教育和发展过程在类别化、分层化的制度设计中被规训和牵制,并在之后的社会劳动分工中进一步作出属于自己的“规定性的选择”。所以,在市场经济“效率之上”的功利价值环境中,处于相对弱势的社会群体在所谓的公平市场规则、平等竞争机制、自我奋斗和自主选择的社会价值观主导下,很难说能够通过教育实现个体公平的、充分的发展。

坦率地说,在我们并不成熟的市场化机制和不断强化的资本运作逻辑中,最具有文化本性的教育活动,其文化性精神内核却越来越退缩,教育失去了自己正确的路标,教育的本体意义日渐忘却,沉溺于工具合理性价值追求中,极端功利主义和工具主义的价值观主导了教育实践。

由此可以看出,无论是教育实践过程本身还是教育实践的价值环境,以虚无主义话语批判性考察当代教育改革发展具有特别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从教育理论研究的需要来看,在积极的意义上,以虚无主义的思想实质进一步反思我国当代教育现实,是我们诊断这个时代社会问题与教育异化的一个价值批判主题,也是教育理论走向深层建构不可忽视的一个学理性运思路径。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以一种虚无主义的话语对当下的教育现状以及改革发展实践认真盘点,对当前我们深陷其中的各种教育理论、思想资源及其实践进行必要的清思,认清其中显性的和隐形的虚无主义实质。以虚无主义话语批判性审视当下教育研究、教育改革的制度设计和教育实践的惯性,是我们教育理论建构与教育实践焕发生命活力的一种必要的文化自觉。不可否认的是,当代中国教育学学术确实印证了我们这个时代教育精神的多样化活动现实,但是,就教育理论的原创性来说,我们还表现得较为乏力。我们这个时代教育研究学人的学术责任和使命,需要一种一针见血、直陈教育时弊的锐气。一方面,必须一以贯之地坚守民族文化的核心价值立场,坚持切己、本己的原则精神,建构富有优秀民族文化精神和民族风格的教育理论;另一方面,在全球化发展格局业已形成和市场竞争原则主导的社会发展背景下,必须很好地汲取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在现代性运动过程中出现的人的异化的教训,敢于直面我国当前严峻的教育问题,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主导价值立场,从具体的教育实践场域出发,为引领当代中国教育改革发展建构富有前瞻性、独立性的教育理论话语体系。显然地,以虚无主义为指向批判性考察当下教育的价值虚无性需要有在教育实践场域中的真切的体验、敏锐的眼光和英勇的学术气概。

致力于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的今天,就教育而言,我们必须面对个体和社会的工具价值追求与目的价值追求越来越紧张的矛盾性关系,需要在充分尊重每个个体素质发展与价值实现的原点意义上,推进具有真正变革精神的教育制度的创新与有效落实,逐步促动具体的个体发展与宏观的社会发展在价值实践逻辑上的普遍协同,即创造形成一个有利于个体发展与社会发展相谐的教育实践态势。当前我们必须着力解决的现实课题是:有效应对和坚决抵御以应试教育为症候的惯性影响,促进教育公平,落实素质教育。这也是现代公民主体通过教育选择获得优良精神习性与和谐社会建设中不断建构优良教育秩序的互动过程。

从当前社会发展的现状来看,矛盾性社会转型图景和不断扩张的教育改革话语与实践驱动,也越来越生动地向我们呈现出一种对既有教育价值在应试教育体系中滑向“虚无”的深度觉醒。只有真正把准了教育问题的脉象、聚集真正变革精神的能量才能在相当程度上让教育越来越向“好”。

三、应试教育:虚无主义的价值幻象

可以说,虚无主义是引发现代社会危机和教育危机的一个深重的文化根源。应试教育的价值虚无性是我们对我国当代学校教育症候的整体性诊断。在越来越复杂的教育现实世界中,应试教育日益成为制约个体、社会和教育本身走向健康和谐发展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以虚无主义的话语来审查应试教育,深层次揭露和消解应试教育价值所隐含的虚无主义实质,应当成为当前教育哲学研究的一个重要主题。

(一)模式化、普遍化应试教育的原因分析:虚无主义的话语视角

教育在应试取向上的模式化,在今天越来越成为一种主导性的教育现象,俨然成为当代中国教育最富现实性的表征。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概括,究其原因是复杂的,概括地说:

1.在观念上对“考试”价值取向的迷信和遵从

在今天,接受和追逐应试教育已经植入到从家庭到学校以至整个社会的共同心理结构中,被普遍认为是通向社会、赖以安身立命的绝对可靠的基础和上升路径。进一步地说,应试教育被普遍拥戴,是人们认同、相信了其具有“绝对价值”——通过考试选拔和文凭获得,满足人们确立更高社会身份、享有更大权力资本和实现人生理想的需要。对应试教育的绝对肯定,实乃是对“考试”的价值取向的迷信和依赖,而考试在制度文化层面,从封建科举制度开始,业已成为选拔社会精英而不断标准化和绝对化的制度手段,深深地影响着我国社会结构的历史变迁,强有力地浸入到整个文化的内在机理中。应试教育不幸地历史化为一种教育制度设计,其工具价值观念通过一种以“考试”为中心的公共制度安排逐步被推广为普遍教义,并被广大民众所遵从。

应该坦率地承认,应试教育即便不是 “绝对的恶”,但也不至于成为被人们普遍接受的 “绝对的善”。在越来越多的人越发清醒地认识到应试教育与真正的人的教育相背离的实质的同时,令人忧心的事实是应试教育却在不断凝固。今天的孩子差不多在出生的时候已经被应试教育所设计,因为人们在观念上集体性地被应试的教育价值取向所迷误和依从。

2.教育考试选拔制度的价值偏离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特定的历史语境下,希冀通过恢复统一考试来选拔人才这一拨乱反正的教育革新精神在当时是有极其重要意义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激起人们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教育愿望的制度转向却未能内向性地警惕自身,即遵循一种“内在的批判性原则”,在我们“解构”了一种旧的、颠倒的、总体性的教育制度规则后,对滑向“考试中心主义”的应试教育的危险和可能性在思想和行动上未能给予及时有效的设防和抵御。我们未能在策略性地借助于制度性变革力量的有效释放来推动教育变革的同时,使教育本身形成一种内在的自我矫正张力,进而不至于在根本上背离教育的内在功能及其价值精神。当代学校教育在应试目标的主导下通过固化的制度性力量业已造成这个时代对教育价值取向严重误植的普遍性认同和抵制力的消蚀,教育之为教育的原初意义和内在人性精神逐渐缺席,给每一位亲历者带来的是一种逃离不得的压迫式消极精神体验和被动服从。

3.素质教育“软实力”不彰

客观地看,今天我们所推崇的“素质教育”更多地只是停留在思想和理论诉求层面,对民众接受素质教育意愿的影响力未能有效发挥。素质教育在实践层面上确是零星的、脆弱的、漂移的,其“软实力”未能充分彰显。教育价值取向在“内”与“外”、“体”与“用”的应然意义上的差异性被应试教育越来越深层“颠覆”,教育的内外价值秩序被颠倒,或者说教育的“目的价值”与“工具价值”被倒置和异化,工具性的外在价值被异化为目的性、根本性价值,人们对应试教育的选择从“被迫的”、“非得服从的”制度情境中业已被规训为“心甘情愿”的接受和依从。因此,素质教育所拥有的“软实力”作为“在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和社会制度的影响力和感召力”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同化力和规制力”[7]难以被国民所相信和认同,简言之,就是素质教育文化影响力的现实性表达不力。

以虚无主义话语来批判性审查应试教育,或者说,以“虚无”的思想态度指向应试教育,就是对应试教育这种日益绝对化和异化的价值标准的否弃。正是因为应试教育在深层次上所具有的表征意义,所以,可以想见,贬抑当前应试教育的工具价值,也就是“虚化”应试的教育文化,必然带来因这种异化价值被抽空后的集体性“焦虑”。正是如此,我们即便在理性上已经深刻自觉到应试教育的危害,甚至非常清醒地觉察到应试教育在个体发展、民族和国家进步上可能引发的危机,但是,我们依然未能真正地面对和勇敢地触动应试教育的要害,未能废黜被我们民众盲目扩大化、绝对化以致于异化的应试教育价值,这也就是我们教育改革在落实素质教育中为何举步艰难的一个社会性和文化性的根本原因。

(二)应试教育之虚无主义实质的表现

虚无主义是对既有的人文价值观念、秩序安排和行为方式的排斥和否弃,使得人生和世界变得盲目、虚无和荒谬。指向虚无主义的思想家们敏感清醒地认识到现实文化活动造成的对生命精神的破坏,构成了对人类存在意义的威胁。以此审视应试教育,我们说,应试教育消解了教育的应然内在价值,其结果必然是虚无主义的,也就是说,应试取向直接走向了教育价值的“虚无性”实质,包含在从教育目标、教育内容和教育方式及其教育评价的全过程中。应试教育的虚无主义实质对人性及其教育的健康发展具有巨大的破坏力和吞噬力,其虚无主义实质主要变现在:

1.教育现代化过程中优良传统教育精神的失落

在中国社会的现代转型过程中,中国人真切的感受到西方现代文明的先进性。为实现民族独立和建立富强的现代民族国家,在西方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我们需要借助于西方的现代性精神,由此进一步打破封建传统文化价值体系,由外而内引导和推动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

然而,在对待传统文化精神的态度上,反传统文化运动一次次被激起。从1840年西方列强的入侵以来,在列强暴力的征服中,民族自信力和文化精神不断破碎,中国传统文化中坚守的“天不变,道亦不变”的“道”在不断深化的质疑中被西方现代性精神取代,“中体西用”转变为“变法维新”、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以至新文化运动,西方之道日渐盛行。新中国成立后,受极左思想路线的长期统治与影响,政治中心论的意识形态以“革命性”的文化运动方式再一次破坏了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的自觉关联。

由此,传统文化中优秀的教育思想和教育价值精神自然地不能得到很好的继承和培植,教育中的“民族性”在“现代性”的疾风暴雨中被碾压。当代中国社会面临着优良的传统文化精神和人类共享价值与共同社会理想双重失落的危险。但历史性地审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传统教育精神中蕴含着丰厚的人文价值旨趣。今天,我们深刻地认识到,现代思想观念的确立无法离开传统文化的根基,民族意识、民族文化精神的独立性和统一性对于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建立是重要的。然而,现实性地考察当代教育实践,在如何对待优良传统文化价值精神来说,依然与认识上的关切相距甚远。

2.教育制度设计在伦理意义上的平等性缺失

在恢复高考制度初期,广大民众寄望通过教育改变命运的热情被充分激起,社会在一定程度上为每一位求学者提供了平等的竞争机会,个人的价值与尊严被得到尊重。然而,随着效率至上的市场价值原则和市场经济制度日益渗透到人们整个的生活空间,这种看似平等的考试制度安排越来越体现出不平等,差异化、等级化和结构化的教育资源配置逐渐主导了每一位求学者选择接受更高层次教育的机会及其品质,有限的优质教育资源逐渐被优势社会阶层更方便地享有,应试教育过程演变为竞争优质教育资源、获得优质教育身份和优势社会地位的升迁过程。更为严重的是,差异化的应试教育选拔制度和教育资源配置进一步地扩大和再生产了既有的社会分层和固化了既有的差异等级秩序。正如布迪厄所说:“由于社会空间的结构,比如说,我们在差异化社会中注意到的社会空间的结构是经济资本与文化资本这两个基本的分化原则的产物,因此,对文化资本分布的再生产起决定性作用,进而又对社会空间结构的再生产起决定作用的教学机构,就成了人们为了垄断霸权位置而进行争夺的关键。”[8]

所以说,服从于差异化的应试教育制度安排,应试教育竞争演变为优质教育资源的争夺。所谓的优质教育资源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是在服务于升学考试中体现出来的。一方面,优质教育资源配置被用于应试教育;另一方面,升学率高低又成为衡量教育资源质量优劣的硬标准。求学者之间的相互竞争被导向为通过竞争性考试来合法性占有优质教育资源,这必然导致社会阶层的分割、社会认同机制的断裂和人的生存家园感的虚无,教育中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是平等的共生共享关系,而是竞争性的否定关系和利益关系。应试教育在教育目标、教育内容和教育方式上的外在化、功利化和工具化,无时无刻不在撕裂着教育生活中的人的心灵和人际关系,使得他们只能认识到自己必须成为一个为考试而“在场”的战斗者或竞争者,日复一日地为制造应试教育——这一具体而又虚无的教育场景而努力。

从形式上看,考试为每个求学者的教育身份选择提供了合法的、合理的和正当的实践逻辑,在教育的制度伦理上,考试似乎无可非议。但是,从实质上看,今天,由于决定考试的教育过程越来越体现出差别性和等级性,所以,在获取优质教育资源的利益博弈过程中便显示出鲜明的“私人性”和“非人化”,也就是说,当占有优质教育资源被人们普遍作为通向成功的有利阶梯时,事实上,真正能够获利的只是一部分人群。可以说,正是应试教育,在很大程度上破坏了教育的公共性和平等性。所以,批判性地考察应试教育,以虚无主义话语揭露其虚无主义实质,进而消解应试教育在制度伦理上的不平等性,坚决捍卫教育的公共性和平等性是当前我国教育制度改革必须坚持的价值取向。真正意义上的人的自由自主的平等教育过程,如果不能够首先从制度层面有一个实质性的突破,也就仅仅不过是一个美丽的价值幻象。

3.教育内在价值的贬斥和异化

现代性社会中,正如马克斯·韦伯所言:“从生命本身的性质来理解,它所知道的只有诸神之间无穷尽的斗争。直截了当地说,这意味着对待生活的各种可能的终极态度,是互不相容的,因此,它们之间的争斗,也是不会有结论的。”[9]

韦伯肯定那些终极的、高贵的价值,已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价值多元化是不可避免的时代命运。价值多元主义和合理分歧是现代社会的最大特征。现代性一个根本的文化特征就是价值的相对主义、多元主义。在一个多元论世界中,没有最终的裁决。这就是马克斯·韦伯的“多神主义”即“诸神之争”。也正是如此,现代文化的虚无主义呈现,现代性教育的虚无性也在所难免。

从根本上来说,教育价值及其目的在于实现人自身的不断完善。但是,现代社会盛行的个人主义、功利主义、理性主义、价值相对主义与现代性的竞争性制度安排和中国传统的考试主义文化这三方面要素的叠加,使得应试教育成为出现在现代中国的一个“大事件”。 教育对于人性解放的能指被应试教育虚化,应试教育将人完全对象化和工具化,导致人性异化,人们被自我创造的这种应试教育活动所控制,应试教育成为异己的力量,成为异化教育。应试教育是当代中国教育和社会实现和谐发展的一个很大麻烦和坏的发酵剂,使得教育在本然的人性意义上渐行渐远,教育活动越来越成为一种“物化活动”。现代教育对效率的推崇、对外在的工具目的的偏好,把人的发展置于一种虚无的价值困境中,教育对象变成片面的“工具性”的虚无,人之为人的内在价值性被虚无化。

应试教育盛行的虚无处境,是以一种表面响亮光鲜的以满足人们生存发展的价值需要的面目出现的,让人们对既定的教育价值及制度安排深信不疑,每个受教育者被置于这种预设的教育轨道中,个人的独立性、自主性与创造性被误导和牵制,受教育者无法逃脱地接受这种同质性的应试教育过程。人们希冀通过教育以获得准备性的知识来实现将来对物质的占有和满足,然而,这是以精神贫困和人的自我遗忘为代价的。教育中的人,包括教育者和受教育者都被异化为“非人化”的考试机器,个体的主体性被剥夺。

四、余论

以“虚无主义”问题敏感到应试教育的价值“虚无性”,不仅对于个体在“虚无”教育活动的对象参照中获得了内心的敞亮、圆融和通达,而且对于当代教育变革也具有重大的启蒙意义。

当代中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发展难题,教育改革发展面临的问题也日益艰难和复杂。在对应试教育的“虚无主义”实质考察之后,如何走出“虚无主义”的教育价值困境,选择和确立通向个体与社会美好生活的教育发展观,这不仅是教育本身,也是整个国家走向和谐发展必须面对的时代性课题。

一方面,我们必须对西方现代性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各色各样极具主观性和相对性的虚无观念保持高度警惕;另一方面,我们又必须敏锐地自觉到在我国现代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甚至是不可避免的各种“虚无化场景”。所以,转型期中国社会在教育发展过程中,面对整个社会结构体系调整和变迁出现的复杂现实,要求我们既要警惕现当代包括西方教育思想理论在内的各种思想理论的虚无实质,及时清除这些思想观念给我国教育改革与教育实践造成的价值迷雾与价值混乱,又要积极应对我国教育改革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多重问题,通过观念创新、理论创新、制度创新和行动创新,发展富有自主精神和价值立场的特色教育理论体系及其实践方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日趋严峻的当代人类生存发展境遇和纷乱杂呈的现代性发展观念面前不至于被表面性、虚假性的价值目标所遮蔽而失去自我。很显然,这是对我国当代教育理论以及教育实践在变革和创新。

[1](德)海德格尔.尼采(下)[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669-670.

[2][英]尼古拉斯·布宁、余纪元.《西方哲学英汉对照词典》[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679.

[3]Donald A.Crosby,The Specter of the Absurd:Sources and Criticism of Modern Nihilism,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88,pp.1-2.

[4][5][德]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M].张念东、凌素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280.281.

[6]俞吾金:俞吾金讲演录:时代的哲学沉思[M].长春出版社,2011,102-106.

[7]Joseph S.Nye,Bound to Lead: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New York:Basic Books,Inc.,Publishers,1900.

[8][法]皮埃尔·布迪厄.国家精英[M].杨亚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8-9.

[9][德]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M].冯克利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44-45.

(责任编辑:曾庆伟)

*本文系安徽省人文社科重点课题“生态文明建设中的学校生态教育研究”(2011sk357zd)的研究成果之一。

程从柱/皖西学院教授,南京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杨传勇/皖西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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